“好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丘全恕语重心长道:“只是你如今已经完成筑基,别说是那些与你一道入门的同期了,就是早你几年入门的师兄弟,修为也没有一个能与你相提并论的。”
“但越是这样,你反倒要越发地恭敬谦逊。自古惊才绝艳者难免曲高和寡,特别在修真界又往往强调实力大于一切,但这些都是对那些没有门派之观的散修而言的。”
“你既然是青阳洞的一份子,自然要将青阳洞上上下下的人都视为一个整体,一个团队,无论他们的天赋高低,更无论他们的修为深浅。”
“你一定要时刻铭记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将这些都转化成自己的助力。万不能恃才放旷,给自己树立出许多无意义的敌人才是。”
“弟子铭记师尊教诲。”
听了上述这番话,即便是倨傲如安齐远,也不得不说这丘全恕确实有主持大局的眼光和魄力,能够这样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地指出现阶段“安远”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又能将话说得如此到位妥帖,确实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领导者。
“既然如此,你从明日开始,便与众新入门的弟子一起听讲习课。”
“你既已完成筑基,本座便命你为督训上人,负责指点在东道场的弟子修习入门心法。”
“当然,这些庶务也不过会占用你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你即可前去玄冰洞修炼,由你自己自由支配。”
丘全恕的安排,一方面能稍微压一压安远的求强求胜之心,避免盲目追求修为提升而忽视门派建设,二来也能激励其他弟子发奋修炼——毕竟放着这样一个奇迹的标杆在那,谁人能不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安齐远对这样的要求自然无不可,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待到第二日天明,东鼓楼的晨钟照旧敲响。
成群的灵霄仙鹤在东升的旭日和似火的朝霞前飞过,在松风阵阵中发出阵阵悦耳的啼鸣。
邓冲昨夜彻夜未眠,今早更是眼睁睁地看着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
听到晨钟敲响,邓冲赤红着眼睛本能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但挣扎了半晌,却迟迟没有下榻穿鞋。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昨夜安远完成筑基,今日执道长老为了振奋全宗士气,定会在晨会中宣布这一天大的喜讯。
这喜讯对于大多数青阳洞的道修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邓冲来说,却恰恰相反。
“哼,若是也让我进玄冰洞中潜心修炼,不必每日做那些莫名其妙的杂事,我的修为也必定不会比安远差!”
邓冲恨得牙根痒痒,但奈何形势比人强,看着同房的一干同门都做好准备出了门,他若再不行动便只能平白被记个迟到,然后罚到灵草阁去捉虫除草。
待邓冲卡着点赶到清虚观前,那里早已乌泱泱地围满了内门弟子。
邓冲虽然是双灵根天赋入的门,但现下资历尚浅修为又低,排位自然要被排到最后头去。
所以当安齐远身着道袍被丘全恕从清虚观主殿领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能在人头攒动中看到安齐远的脸。
“诶,奇怪,那不是执道长老吗?”
“对啊,平时这种规格的晨会,不都是由执道长老座下的弟子主持的吗?执道长老今个儿怎么亲自出现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成?”
众弟子见丘全恕现身,纷纷惊讶地窃窃私语,地下登时嗡嗡声一片。
“大家肃静!”
跟在丘全恕身后的杜长茂上前一步,带着威压的一声低喝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丘全恕这才开声道:“本座今日现身不为其他,只是为大家介绍一位我门新入门的弟子。”
底下众人一听立刻傻了眼——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然能劳烦到堂堂的执道长老在内门晨会上亲自介绍,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来头?!
“安远,你上前来吧。”
丘全恕递给安齐远一个眼神,示意他走到近前露面。
安齐远早就明白了丘全恕的用意,自会全力配合。
当他走到大殿高台边缘的时候,透过齐腰的汉白玉五蝠捧桃柱子往下看去,在拱手向青阳洞众弟子示意的同时,毫不掩饰地放开了浑身的威压。
“筑基修士!他竟然是筑基修士!”
第116章 谣言
安齐远外放的筑基威压让站在前排的纷纷后退惊呼, 毕竟在场的弟子有不少是连筑基境界都没有达到的, 自然会受到威压的影响。
安齐远见效果差不多了, 便挥袖敛去威压,拱手朝下方的同门示意道:“在下安远,多有得罪, 还请各位同门兄弟多多包涵。”
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在场众人无不齐刷刷地盯着安齐远看,心中不断揣测着安齐远的来历和身份。
丘全恕清咳一声道:“这是这次青阳洞加开的新弟子入门试炼, 本座收下的一个徒弟。”
“之所以今日才将他介绍给你们, 是因为他天赋极高,自入门之后便先行被我留在座下修行。”
“如今, 他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已从原本的炼气中期突破到了筑基之境。”
丘全恕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登时间惊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就是杜长茂喝都喝止不住。
丘全恕给众人留足了惊叹的时间, 待场内众人的情绪终于回归平静,议论之声也从方才的纷乱嘈杂变成窃窃私语后,才重新开腔道:“安远虽然是世间难得的火属性单灵根天赋, 但若是没能自己参悟功法之道, 没有夜以继日的刻苦修炼,即便是单灵根,也无法在半年的时间里完成筑基。”
目前在青阳洞留有记录的修士起居注里,上任宗主苏澈也是水属性的单灵根天赋,但也花了数倍的时间才完成了筑基, 可见修士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突破到筑基境界是何等的艰难。
“那日入门试炼之后,本座急于得知安远的潜力,所以未经正式的入门仪式便事从权宜先将他纳入座下。”
“借今日之机,本座将正式把安远的长明灯置于清虚观的宗祠之内。安远执入门礼后,便是你们的同门师弟。”
“尔等日后要孝廉友敬、互帮互助。”
“今日安远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双灵根的、三灵根的即便不能如此神速,但也要相信只要通过艰辛的努力,也总有一天会拥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奇迹。”
“振兴我大青阳的重任,光靠一人无力为之。尔等均是青阳洞缺一不可的一份子,更需将自己之命运与青阳洞之命运紧密联系起来,时刻不忘悟本寻根、潜心修炼。心存大道才能身有大成,尔等知否?”
底下的人原本还以为丘全恕会长篇累牍地向他们陈述这安远是如何有天赋如何厉害,又或者是要暗示所有人都要将安远捧在手心里敬着护着一类的话,却没想到丘全恕对安远只是一笔带过,反而语重心长地教育众人要心存大道众位一体,即便不是单灵根,也能创造出属于双灵根、三灵根的奇迹来。
众人闻言双眼发亮,精气神都比之前的要振奋了不少,回答丘全恕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有种不同以往的磅礴气势。
丘全恕显然对这样士气满满的效果十分满意,捋须微笑点头,又吩咐杜长茂为安远点上长明灯,打开供奉了道教祖师爷的祠堂让安齐远行礼后,正式将灯盏置于神龛之前。
日后只要这盏代表了命数的长明灯不灭,那便说明安齐远没有陨落。
供灯仪式一旦完成,安齐远便成了正儿八经的青阳洞弟子。
仪式举行完毕,丘全恕又宣布了他将安齐远命为督训上人之事。
众弟子听说竟然有机会可以亲自向眼前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师弟讨教修炼心得,更是群情澎湃,一时间竟生出了源源不断的朝气,一扫之前门派没落带来的压抑和落寞,空气中弥漫的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自此,安齐远和苏澈正式拉开了在青阳洞修真的序幕。
在大张旗鼓地将安齐远收入门下之后,代表了苏澈命数的长明灯也在人群散尽之后由杜长茂不动声色地放置在安齐远的长明灯旁。
没有任何排场也没有任何人的注视,苏澈只是在安远和杜长茂的陪伴下在祖师爷的神像前磕了头,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苏澈所执的入门礼却比那许多年前懵懂无知时的叩拜更为虔诚。
是的,青阳洞,他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齐远继续发挥着他高超的变色龙属性,在青阳洞的各色人物中肆意周旋,在谦卑有礼的同时,又毫不吝啬地将修真的心得体悟都无私分享出来,遇到来求教之人更是无论天赋修为高低皆耐心作答毫不敷衍,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喜爱,连带着作为他“表弟”的苏澈也沾了不少光。
可是即便如此,安齐远也还没神通广大到可以令青阳洞的所有人都喜欢他——比如邓冲就绝对不可能。
自安齐远正式入门后不久,便有流言传出,说安远之所以能在半年内完成筑基,完全是因为执道长老违背祖例将只有道修宗主才能使用的玄冰洞借给安齐远做修炼用的缘故。
而且流言中还说得有模有样的部分是,安远不仅借助了玄冰洞之力,而且还得到了青阳洞最为机密的内功心法,辅之炼丹阁中最好的修真丹药,三管齐下才能取得今日之成就。
此流言一出,信者有之不信者也有之,可最后导致的结果却相当统一,那便是众弟子好不容易才燃烧起来的修炼热情,又被一盆迎头浇下的冷水给淋了个透心凉。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丘全恕给他们树立安远这个标杆,不外乎是想借榜样的力量让其他弟子振作信心刻苦修炼。
可若这个榜样与自己之间只有天赋的差别倒也还好,毕竟天赋既然是天赋,那便是在人出生之时便已注定的。
几乎没有人知道《灵根赋》的存在,即便知道了也很难做到灵根的增减,大多数人还不至于在天赋这个问题上意难平。
但若要论到修真资源的分配上,个人的想法自然会多了。
在天赋既定的前提下,占有修真资源多的人自然能有更多的机会提升修为。
正如青阳洞历来将弟子分为外门和内门,内外有天壤之别,而内门弟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在内门,天赋高悟性好的弟子才有资格到内门的东道场修炼,其他弟子分别依其资质在南西北三个道场修炼,其中以北道场的最差。
在丹药和法宝的配给方面,也是优等弟子分得的多。
现下安远已经占了天赋的好处,若是像众人一样也是在东道场修习的,自然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榜样。
可若安远是在玄冰洞修炼的,又将最好的丹药和法宝都占了尽,那剩下的两个条件似乎其他人等也完全无法做到——既然如此,那奇迹还有可能会在自己身上出现吗?
流言滋生伊始,影响倒不算明显。
可当三人成虎越传越离谱,连丘全恕的清誉都开始被拖累之后,杜长茂也不得不大发雷霆地进行了一次整肃。
“胡闹!道修修士的内丹是立命之本,就跟佛修的舍利、剑修的剑气和魔修的法轮一样与自身肉体不可分割,一旦分割便只有殒命的下场。”
“如今执道长老仍在,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内丹挖出给安远提升修为?!”
“我青阳洞乃道修一脉最大的门派,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愧于天地,怎可能做出像魔修那种靠吞噬他人法轮来提高自身修为的邪恶之事?”
“此等荒谬之说,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传出来的!”
杜长茂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直盯着下头跪着的人不放,弄得一干道行不高的小修士两股战战,为了推卸责任互相指责,登时偌大的清虚观大殿便被各种口水战弄得乌烟瘴气,气得杜长茂青筋崩突,差点没拔剑把底下的人都给劈了。
安齐远一开始不过是低调地冷眼旁观,可到了后来见场面有些失控,这才开声劝阻道:“师兄莫气,如今这谣言的内容实则半真半假,但听起来却有模有样,有些地方甚至还能自圆其说,那便说明这谣言定是当时知道我在玄冰洞中修炼了半年的人那里传出来的。”
“其他的同门兄弟不过是听了最初的谣言,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又无意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猜想,所以才会被传成今日这幅模样。”
杜长茂点头道:“传播谣言之人必要严惩,但他们偏听偏信,弄得现在青阳洞人心惶惶,即便不是谣言制造者,也该当重罚!”
安齐远劝道:“都说法不责众,如今若是要彻底追查唯恐牵连过广,不好收场。”
杜长茂听安齐远分析得有理,便也强自压下了火气沉吟道:“那师弟你的意思是?”
安齐远道:“不如就把当初与我一同通过入门试炼的那几个弟子一并叫来,相信只需稍加审问,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杜长茂摇头道:“查出谣言制造者倒是不难,问题是要如何消除这谣言惹下的祸端?”
想到好不容易才被振奋起来的气势,竟然就被这样添油加醋的谣言给打破了,杜长茂这股子气便不打一处来,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一并砍了。
其实根本不用审问,安齐远便已经猜出会是谁在背后传播谣言。
与他一同通过入门试炼的还有四个新入门弟子,其余三人都曾在东道场修炼的时候向他请教过修炼的心得体悟。
他安齐远既然已经是化神修士,即便再年轻也比这些才十五六岁的少年长了不知多少岁,又怎会看不出他们对自己是真心佩服还是虚以委蛇?更何况还有一个一开始就跟他互看不对眼,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打过照面的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