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笑眯眯的,也没再讲话。
结果只是简单地将那幅画补全,勾勒了几笔,裴向雀都哭肿了眼睛,他瞧起来是在可怜,连陆郁这样的铁石心肠都不好拿他之前讲过的豪言壮语调侃,直接将小麻雀抱到了镜子旁,清清楚楚地映着背后的那幅画。其实同上一次画的差不多,还是红玫瑰与白百何,只是这次金丝雀站在了花瓣上,而小麻雀也露出了大半个脑袋。
裴向雀最近却对镜子有些阴影,不太愿意看,叫他想起了不太好的往事。
镜面很冰,人的体温也暖不了,裴向雀对此深有体会。而且裴向雀的腿细且长,被按在镜子前时会不住地发抖,像是承担不住身体的重量,可是向下滑的时候又会被陆郁揽住腰,继续牢牢地摁在远处。
到最后又是哭得不像样。而大约是因为那次哭得太惨,陆郁左哄右哄都哄不好他,只好许下空头条款,说是答应裴向雀一个消减,什么样的都行。
这个有总比没有好。
裴向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揪了揪陆郁的衣袖,问,“陆叔叔,还记得上一回,答应我的话吗?”
陆郁点了头。
裴向雀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很坚定地开口,“我想去见,见那位心理医生。”他可以这样一直和陆郁这么待下去,可是还是要知道陆叔叔现在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陆郁答应裴向雀的事情,是没有不作数的。第二天早晨,裴向雀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那位心理医生,他似乎也很意外,两人没谈多长时间,裴向雀就离开了书房。
陆郁也没问他们谈了什么,反正他也能猜得出来。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忽然头疼,是换了新药的副作用,裴向雀不许他下去做饭,替他按摩了一下午。
裴向雀侧躺在裴向雀身边,他的皮肤雪白,似乎抹了油和蜜,满是动人的光泽,即使只是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像是要诱惑着陆郁过去尝一尝芳香可口的滋味。可现在上头已经布满了斑驳的红痕,星星点点的,连成大片大片,很明显是陆郁尝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戒不了裴向雀的味道。
陆郁生病了后,有了些小孩子脾性,瞧着裴向雀的模样,突然就干巴巴地扔出来一句,“我想看你哭。”
裴向雀叹了口气,生病的人最大,什么要求也不能反驳,便说:“那我,哭给陆叔叔看?”他一贯不怎么哭,因为世上没什么能叫他哭出来的事情,可陆郁是个例外。
陆郁又不要了,他的头其实没好,依旧疼得厉害,可是却不想再叫裴向雀费力,轻松地把裴向雀按到在他的身下,认真地回答,“不是在床上,我便见不得你哭。”
裴向雀还是皱着眉,“陆叔叔的病,什么时候,能,能好?别的不说,这样,一直吃药,对身体不好。”
陆郁抱着他,换了一个方向躺着,抵住左边的额角,头疼地要轻一些,“你不是问了医生吗?”
裴向雀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可是,可是他让我问你,从前的事。可我,我知道,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问你你也,也不会说。”
陆郁温柔地看着裴向雀。他的小麻雀瞧起来难过极了,连上一回的绑架都不能叫他害怕,却为了自己的头疼和生病担惊受怕,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那都是些遥远的旧事,他并不觉得从前的事情是他的心结,可是医生既然那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讲给自己的裴向雀听。
他沉默地吻了吻裴向雀的脸颊,“从前和你讲过我以前的事,有些是真的,有些是骗你的,都不太记得清了。”
陆郁笑了一下,语调平淡,“不过有一件事肯定没和你说过,怕吓到你。我的母亲,她也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是自杀的,而且吊死在我的床头。”
他顿了顿,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讲,“就是这里,早上醒过来,就看到她的脚尖在踢在我的眼前。我早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果然,她死了。”
陆郁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秋子泓。他本来就早熟,记性又好,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年幼时的事情。秋子泓到最后疯的越来越厉害,谁也不认识,只抱着陆成国的照片笑。
没人能救得了秋子泓,甚至她自己早就想死了。
裴向雀却想,难怪陆叔叔从来不让自己睡那半边床。
他亲了亲陆郁的下巴,对于这样的往事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心疼自己的陆叔叔,连说话都是温软的,“我从前以为,陆叔叔的运气一直,一直,直都很好。可现在看来,我和陆叔叔,好像,都,都挺倒霉的。”
“不过没有关系。”裴向雀直起身,将陆郁整个人环入自己的怀抱,陆郁的个头大,这样是很费力的,裴向雀却开心极了,“我遇到了陆叔叔,陆叔叔也遇到了我。我们都转运了,现在的运气好。那些,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了,陆叔叔也陪着我,一起忘了,好不好?”
陆郁觉得,从出生至长大,大约只有半条命,而裴向雀是他另外半条。
他遇到裴向雀,生命就忽然圆满了。
裴向雀的身体微微发抖,眉眼低敛,“陆叔叔可是要和我白头到老的。”
裴向雀听到陆郁轻轻笑着说,“好。别难过。”
那些陈年旧事他都忘得掉,他不是秋子泓,裴向雀也不是陆成国,何必记得这些事,反倒轻慢了自己的小麻雀。
陆郁不再需要心理医生了,就如他从前所说,裴向雀是自己的药,无论那一方面都是。他的病因埋藏在骨血里,因裴向雀而起,只要还爱着裴向雀,因果循环,交缠而生,占有欲永远暗藏于心底,没有治愈的那一天。
陆郁也不需要治愈,他病入膏肓,裴向雀也融到了自己的骨血里。不过理智倒是彻底回笼,能制得住过分的占有欲,前段时间所做的事都可以被称得上情趣,裴向雀也没什么心理阴影,就是说那个笼子还是太小,直不起身,在里头待了几天,有点不舒服。
陆郁也笑,“要是再大些,就成了屋子了,还怎么能叫金丝笼?”
裴向雀也笑了。
陆郁最近停了药,也不再头疼,还放着急的要命的陆静媛过来探望过几次,但就是不愿意和裴向雀踏出房门。他现在享受了这样美妙地谈恋爱生活,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有趣,觉得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需要放一个长假,加上公司确实也没什么事情,裴向雀请的长假还没到期,便一直同裴向雀待在家里,就像是一对满心眼里只有谈恋爱的普通失业情侣,幸好存款颇丰。
可好景不长,李程光就带来一个消息,说是陆成国最终还是没能撑得过去,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陆郁是陆成国的儿子,又是陆家的当家人,这个时候不出面是说不过去的。陆郁和李程光谈了一会这件事,最终决定葬礼还是在陆家老宅办。
陆郁还叮嘱李程光去查了另一件事,是原先做背地里那些生意的一个部门主管,在上次清洗的过程中辞退了,但发放了一大笔钱。李程光说他现在又找到了一份别的工作,薪水不错,还很安全,他的儿子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现在还交了个女朋友。
那个人的儿子,就是前世开车撞向陆郁的那个。
而陆成国的死期与前世不同,命运也完全改变,陆郁也不必杀了那个人,反倒又是杀孽。
陆郁现在有些信因果轮回了。
那天晚上,陆郁同裴向雀讲,“明天你先碧玺园那边,葬礼全套办下来就太累了。等到出殡的那天,你陪我一起来。”
裴向雀呆呆傻傻地问,“我来,能帮什么忙?”
陆郁撑不住笑了,“小麻雀扑腾着翅膀能帮什么忙?你来走个过场,是让淮城的人都看看,这是我的小先生,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裴向雀心里满是欢喜,热的脸颊都烫了,却只能干巴巴地应个“哦”字。在他心中,自己和陆叔叔是早就领了证的,可这还是同别人都知道是有所不同的。他的陆叔叔这样好,肯定很多人偷偷摸摸喜欢他,就该早点盖上章,防止旁人的觊觎。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还是裴向雀一个多月以来头一回踏出房门,他抬头望着天,得眯着眼才能瞧清浮动的云,因为连阳光都有些刺眼。
现在已经是早春,院子里开满了花,陆郁想起前世,他把裴向雀葬在了这块土地上,而现在,他的小麻雀正站在自己的身边,弯腰去碰旁边一朵盛开的花,
他的小麻雀也在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陆郁摸了摸一棵高树的树干,那是从前裴向雀坟头的那棵,忽然认真地说:“阿裴,我从前做过许多坏事,死后恐怕是要下地狱的。”
裴向雀偏过头,歪着脑袋问:“陆叔叔,陆叔叔还相信这些吗?”
陆郁叹了口气,“信的,我信因果轮回,天理报应。”
否则,他怎么才会又见到自己的裴向雀?
裴向雀直起身,他还是长得瘦,吃不胖,可现在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样子,内里却还是又软又天真。
他很郑重地承诺,“没有关系的。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陆叔叔,你不要担心。”
一阵春风吹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片花瓣,坠在了裴向雀的头发上,陆郁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鬓角,也不答应他说的那句话,只是含着笑意讲,“我的小麻雀,我的金丝雀,我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圆满。
这后半句,陆郁没有讲给裴向雀听。
裴向雀害羞地笑了一下,花瓣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上。大约是因为陆郁曾对自己讲过许多情话,可都没有这句动人。
陆郁还记着前世的结局,可他也不再担忧,那都是过去的事。而从今往后,他和裴向雀,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讲,小麻雀和陆叔叔的故事总算是走到了一个能够告一段落的地方,这个结局也是很早之前就想好的,整篇文的基调就是治愈,无论是裴裴还是陆叔叔,看起来强势or弱势,都是有病的,简单来讲就是你有病,我是药这么个故事。其实写的还挺顺的,基本没怎么卡文,也很快乐地写完了!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是写不完这篇文的,炒鸡感谢了!
关于番外,暂定两个,一个是裴裴前世的番外,另一个是安安和郑夏。关于上车,后续有空应该会补上一点车,还有就是个人志,有小可爱提到了,我也想出一本留作纪念,后续这方面的话题可以去我的微博@狐狐狐狐不归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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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每一位看文的小可爱开心快乐每一天(作者已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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