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是个断袖他乐见其成,简浩是个断袖他也并不在意,然而涉及到太子身上,秦盛恨不得把传话的人揪出来,诛灭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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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飞白单膝跪在秦渊面前,一五一十地说道:“属下一直按照主子的吩咐留意着二皇子的行踪,连日来他除了往辰妃的景辰宫去得频繁了些,并无其他异动。”
秦渊的脸色十分不好,顾飞白低垂着脑袋,不敢多言。
林明知暗叹一声,接口道:“这件事来来去去都跟后宫脱不开干系,想来八成是辰妃的手笔。幸好简小世子的狼崽子有几分灵性,知道向王爷求救,这才没叫他们当场捉住。”
否则的话,情况可不会是现在这样。
秦渊握了握拳,冷硬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只要一想到月色之下,简浩只着里衣的模样不知被多少人看去,秦渊心头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是气那个家伙糊里糊涂不知警惕的脾性,还是气他醒来之后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心底隐隐地有个想法,平王殿下还没来得及把它揪出来。
“他怎么样了?”秦渊突兀地开口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某一便从梁上现身,躬身应道:“禀主子,已将小世子送回平西将军府,此时黎家小公子与镇北军小侯爷正在府中做客。”
秦渊抿了抿唇,冷声道:“此事……彻查到底。”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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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将军府。
简浩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通板子——这次是真的,不是简老夫人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那种。
黎书坐在床边,拿手戳戳他的屁股,“风水轮流转啊,简兄。”
简浩眦了眦牙,瞪着眼睛威胁,“让简将军咬你啊!”
黎书夸张地躲到安慕西身后,连连摇头,“别别别,简将军那么厉害,我怕得很。”
简浩拍拍小狼崽的头,得意地说道:“我儿子当然厉害,这次要不是它我可就丢大人了。”
黎书和安慕西对视一眼,两个人皆是面色一整。
“简兄,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浩撇撇嘴,“让人给坑了呗!要么冲我,要么冲表哥,反正我俩都没落着好。”
黎书思索片刻,开口道:“冲太子殿下的可能性大些,简兄的话……不太可能。”
简浩瞪眼,“你什么意思?我不值得让人坑么?”
黎书黑线,“头一回听到有人争这个的。”
简浩撇撇嘴,“可别小看爷,爷值钱着呢!”
“是是是。”黎书像哄小孩子似的顺着他。
安慕西突然开口道:“他们说,你是断袖。”
简浩一愣,抬头看了两个小伙伴一眼。
没等他开口,黎书便笑了起来,“这一听就是背后之人用来诬蔑简兄和太子殿下的手段,你还真信?”
安慕西定定地看着简浩,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对上好友黑亮的眼睛,简浩实在编不出假话来,甚至连敷衍都不忍心。
简浩抠着手指,把心一横,干脆地应道:“是,我是。”
安慕西眼睛微微瞠大,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黎书惊讶地张大嘴巴,就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简浩。
简浩心下一沉,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藏在被中的双拳下意识地握紧,尽管指节发白,喉中干涩,简浩却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无所谓,“如果你们不能接受,就……走吧。”
黎书一愣,就像接通了电源似的,重新鲜活起来,“不是不是,简兄,方才我没听清,你说你是断袖么?”
简浩看也不看他一眼,闷声说道:“我是天生的,改不了,你们要是觉得恶心,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黎书戳戳他的脸,眼睛里都是星星,“分桃断袖诶,从小姐夫就给我讲,今日竟然看到了活的!”
说着,又摸了摸简浩的肩膀、细腰、脚丫,就连屁股也没落下,根本不像是打算绝交的样子。
简浩扭过头,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同情或者应付的成分,然而,并没有,一丝都没有。
再看向另一位,一如既往的冰块表情,预想中的厌恶、抵触都没有。
简浩松了口气,既而又有些欣喜,类似的心情上辈子也体会过一次。
当他告诉那群好兄弟自己的性向之后,他们除了好奇并无其他,事实证明,在此之后他和那群明面上的直男相处得依旧很好——除了偶尔会被他们嘲笑“小处男”之外。
简浩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你们差点变成‘前好友’了,知道不?”
黎书眨眨眼,恶狠狠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是断袖,就可以高人一等,抛下我们!”
安慕西唇角微扬,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简浩抬头看着他们,咧嘴笑道:“什么歪理!”
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黎书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住,轻声安慰,“好了好了,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太子殿下不会轻易放过背后作乱的人,平王殿下也会为你作主的!”
简浩趴在床上,脖子被他圈住,虽然有些喘不过气,却没舍得叫他放开。
“平王殿下是什么鬼?他干嘛为我作主?”简浩可还记得,他醒后那个家伙恶劣的语气还有冰块似的脸。
黎书嘿嘿一笑,凑到简浩耳边,不怀好意地说:“你忘啦,平王也是断袖哦,说不定你再努力一些,就能嫁到平王府做个王妃什么的。”
简浩眼睛一瞪,立马来了精神,“要嫁也是他嫁,我才不嫁!”
黎书当即露出“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有奸、情”的表情。
第43章 七夕·涂药
【没穿裤子不许看】
黎书啧啧嘴, 念叨着, “别管是你嫁到王府做王妃,还是王爷嫁过来做世子妃——虽然说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反正, 简将军那里都不好交待。”
简浩撇撇嘴, 梗着脖子说道:“谁管他, 我才不用向他交待。”
说完脸又垮了下来,“我唯一在意的就是祖母, 祖母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更何况,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简羽不孝顺祖母又怎么办?”
黎书听他说要走,神色一瞬间变得慌乱,“简兄……”
安慕西握了握剑柄, 冷声说道:“不必走。”
简浩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道:“我这个是天生的, 就算打死我也改不了。要是这里容不下我, 我肯定不会死皮赖脸地待着。大不了一走了之, 从此浪迹天涯!”
这话说得豪气, 却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在屋里和小伙伴们表白心迹,却没想到, 此时此刻,简老夫人正站在门外,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丫鬟画眉从廊下小跑着过来, 笑言道:“老夫人腿脚可真好,奴婢不过是到小厨房里拿了些小少爷爱吃的点心,转眼便瞧不见您了。”
简老夫人脸上一派沉静,她抬头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走了一会儿甚是头晕无力,你把点心送进去,咱们便回去。”
画眉脸色一变,连忙说道:“您在廊下坐一会儿,我把东西放下就出来,您可别再一个人走了。”
简老夫人应了一声,面色如常。然而,画眉刚刚跨进门槛,她便转身走了,并没有一丝“头晕无力”的样子。
屋子外面人来人往,简浩即使听见了,也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此时他心事重重,竟然连画眉和老夫人的对话都没注意。
此时见画眉过来送点心,简浩心里美滋滋的——祖母到底是惦记他的!
“祖母还好吗?还在生气么?”简浩小心地问道。
“老夫人怎么会真生您的气?这些点心就是她老人家叫我送过来的。您赶紧好起来,到时候亲自去看她。”画眉见简浩伤着,便没告诉他老夫人就在外面,省得他担心。
她把东西放下,又叮嘱了两句,便匆匆地走了。
这边简浩招呼着小伙伴们喝茶吃点心,那边老夫人僵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往熟悉的软榻上一靠,所有的伪装自然而然地卸了下来,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一众丫鬟看到主子一个人回来,连忙围了上去。老夫人摆摆手,疲惫地说:“别吵,让我一个人静静。”
眼瞅着老夫人脸色不好,众人连忙闭了嘴。
杜鹃冲了碗蜂蜜水,送到老夫人嘴边,温声说道:“这是纯正的枣花蜜,是小少爷前两日特意到郊外的农户家里搜集来的,只得了两罐,全都送了过来,说是给老夫人润肠胃、补身子。”
简老夫人一听,耳边又回响起简浩的话——
“我唯一在意的就是祖母……”
“我这个是天生的,打死我也改不了……”
“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此浪迹天涯……”
即使喝着蜂蜜水,心里也止不住一波一波地泛起苦意。
*
简老夫人迷迷糊糊地歪在软榻上,没由来地想起了当年的旧事。
那时她只有十四岁,家里排名第二的兄长考中了头榜进士,原本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谁知却引来一场风波——她的二兄想要以功名为交换条件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具体情况简老夫人并不清楚,只知在家族的阻挠下,二兄并未如愿,故而投笔从戎,去了西北,没成想却死在了战场上。
当时的简老将军只是平西军的一员小将,是他冒死将二兄的尸身抢了回来,送到家中。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恩情,她堂堂一个才貌双全的尚书府千金才会下嫁给简老将军一介武夫。
五十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回忆起来,竟是如此清晰。
在她的印象中,二兄是家里最英俊最亲和的兄长,不仅孝敬长辈,对底下几个妹妹也好——这样想来,与她的小乖孙竟有几分相似。
想到简浩,老夫人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杜鹃轻手轻脚地挨过来,柔荑虚虚地搭在老夫人的额间,温声道:“没有发热,兴许只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