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当这是对方被戳中要害、恼羞成怒的反应,继续为他的人生挖掘更深层次的内涵:“你总喜欢凑热闹,爱刷关注、凸显存在感,是因为幼年缺乏足够的关爱,成长期特别孤独寂寞导致?”
卫霖觉得自己不但日了狗,还被强行喂了口狗屎,很想反过来掐他脖子。
然而白先生已经陷入某种近乎同理与垂怜的高尚情操中不可自拔。
正如他能在刻薄待人、严苛做事的一贯风格中,找到“绒毛控”这个画风截然不同的心理抒发点,同样的,也能在满世界的凡夫俗子中,跟大浪淘沙似的淘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搭档,并且决定要尽可能地善待对方。
于是他含义深远地微叹口气后,吩咐:“靠过来点。”
卫霖:“啊哈?”
白源:“叫你靠过来点,夜里冷。”
屁股下垫着外套,后背挨着墙壁,卫霖犹豫了一下,往对方身侧挪了挪,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
白源干脆伸出胳膊,探入卫霖的肩膀后面一揽,将对方半侧身体都拢在自己胸前,让那头毛绒绒的短发搁在自己的颈窝。
他低头嗅了嗅发丝上十分淡薄的薄荷味,以及长途跋涉的汗味、灰尘味,很想把对方像只玩脏了的猫一样在浴缸里洗涮干净。然而眼下条件不允许,只得暂时作罢。
“这样搂着……你不觉得奇怪?”卫霖不太自在地说,“跟搂个女人似的。”
白源反问:“你搂过?”
卫霖不吭声了。
“我知道你也只会嘴上撩撩。”
……你又知道了?你真当自己什么都知道,感情我就是个任君观赏的透明玻璃鱼缸?卫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不过这么互相依靠着,汲取彼此身上的热度,的确比孤零零坐冷地板要舒服得多。
卫霖打了个呵欠,脑袋垂在搭档的胸口,觉得困意上涌,很想打个短暂的盹儿。
“睡吧,过四个小时,我叫醒你。”白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手势显得有些生疏与笨拙。
卫霖顿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恍惚之间沉入梦乡。
第43章 关键性人物
“卫霖, 醒醒。”
卫霖警觉地睁眼, 发现周围依然昏暗,自己半个身体依然靠在白源胸前, 后者似乎一直保持着他入睡前的姿势, 没有移动过。“几点了?”他轻声问。
“凌晨三点半。我看你睡得沉, 就比计划的推迟一个小时才叫醒你。”白源说。
“……你没睡?”
“闭目养神。这个‘绝对领域’安全系数太低,总得有个人负责守夜, 应对突发情况。”
卫霖有点小感动, 觉得白源此人外冷内热,其实还是挺贴心的, 于是不好意思地说:“下次我守夜吧, 轮流来。”
白源也没跟他客套, 干脆地应了声:“好。”
两人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紧锁的门边。一线澄光依旧从门缝下透进来,让他们勉强可以视物。
门是木质门,锁是普通锁, 这原本是间工具房, 临时用来充当禁闭室, 空七基地里殚精竭虑的维护者们,也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改造这些细节。卫霖拽了拽门把:“或许能撬开。”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衣内摸出一柄细小的飞刀——之前被搜身时,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保留下来的。
飞刀的前端尖锐如针,他将刀尖插入锁孔,上下左右地拨弄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还真把锁撬开了。
“走吧,找到程教授。”卫霖拉开门,与白源一同闪身进入走廊,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值岗的卫兵们,取回被没收的飞刀和脱手镖,消失在拂晓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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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余悸未消的幸存者们,在隔离区里度过了一个难以安枕的夜晚。
几百顶帐篷间开始语声鼎沸,不断有人影穿梭走动。最早一批到来的人,再观察半天发现没有病变后,就可以进入基地内部。而外面的荒野上,听到召集令的人们络绎不绝地向空七基地赶来,只是比起前一天数量减少了许多。
因为程笠新教授的坚决要求,即使再忙碌,接待处的采血工作也不能疏忽,每个进入基地的幸存者都被采集了DNA样本,送往冷藏库。军方在派出队伍运送物资的同时,从市区搬来了一部分重要的基因检测与导入仪器,给程教授布置了一间临时实验室。
此刻,程教授正带着几名勉强充当助手的生物系和医科学生,在实验室内逐一检查幸存者的基因样本。
“……?!”程笠新面露惊异之色,失声道,“这个样本是哪儿来的?竟然全无污染,远古病毒基因完全没有受到诱发剂的影响!太匪夷所思了,我至始至终只见到一个人、不,两个人是这种情况——唯二的两人!你们帮我查一下样本信息!”
助手很快从信息登记表里找出那张:“姓名白源,男,二十八岁……”
“——没错!就是他,还有个同行的叫‘卫霖’,你们也帮我找找!”程教授急切地说。
助手翻了翻,很快在下一张找到了这个名字,把对应的基因样本交给他。程教授谨慎地再次验看过后,既激动又欣慰,连连感慨:“我就知道他们还活着,看到新闻通告也赶来了……快,你们去找石上校,让他务必在隔离区里找到这两个人,请到我的实验室来。对了,如果隔离区没有,就找遍整个基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就说,他们是我研究解决方法的关键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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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发早餐的时候,隔离区忽然多了好几队卫兵,井井有条地逐一检视每顶帐篷、询问幸存者,似乎在找什么人。
林樾和火炬松吃早餐时,也遇到了查问的卫兵,此时路丰平去找猴子了,帐篷内只剩他们两个。
“根据登记,他们应该是住这顶帐篷没错。”卫兵说,“白源和卫霖,你们真的没见到?”
火炬松担心是这两人犯了事,基地才派出那么多士兵搜寻,故而眼皮掀也不掀地答:“不认识,没见到。”
林樾心眼多,想去套卫兵的话,可惜对方纪律性强,很有保密意识,什么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倒是昨晚在帐篷外与姜强等人的冲突,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七嘴八舌地告诉了卫兵。于是他们发现被一名穿制服的警官押走的两名男人,容貌与程教授描述的颇为相似。
事情三下五除二就查到了袁斌的头上。
接到石上校的电话时,袁副处长还有些懵逼:不过是两个态度恶劣的刺儿头小年轻,怎么就变成上头指名要“务必寻获、妥善招待、安全送来”的重要人物了呢?
如今人是在他手里,但关了一夜禁闭,怎么也谈不上“妥善招待”,也不知道这两个小王八蛋会不会在上级领导那边给他下眼药……袁斌越想越不安,在心底万分迁怒惹祸精表弟和他那个胸大无脑的女友,同时自己也被石上校骂了个狗血淋头。
“赶紧把人放出来——不,是请出来!好吃好喝安抚一下,送到我这边!”石上校劈头盖脸地训斥,“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仅是程教授指的名,连领导小组的首长们也惊动了,要是在你手上出了差错,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回头再算你滥用职权的这笔帐!”
袁斌一边急匆匆地往禁闭室赶去,一边在手机里痛彻心扉地进行了自我批评,保证一定向两人赔礼道歉,安全护送到领导们面前。可当他发现值岗的卫兵刚从昏迷中醒来,禁闭室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时,顿时眼前发黑、手机落地。
——完了!就算不免职,仕途也到此为止了!他欲哭无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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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笠新教授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等待着上面通知他去见人。
通知还没下来,他想见的那两个年轻人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实验室里。
“你们——”程教授惊喜地叫道,“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不重要。”卫霖说着,走近打量,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比上次见面时好多少,满脸都是疲惫与焦灼的阴影。看来不论是S市领导小组还是他自己,甚至是首都那边,都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对对,这个无所谓。”程教授拉着他们往检测台走,电子屏幕上显示出两人基因组DNA序列,已经通过作图,分解成一段段小的结构区域,“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你们两个的基因组,跟其他免疫者、进化者的进行对比,我发现一个绝无仅有的现象——卫霖、白源,你们两个是我所调查的几百上千份样本中、甚至很可能是所有幸存者中,唯二没有受到诱发剂影响的人类。
“也就是说,你们的基因是‘纯净’的。这个‘纯净’,是相对于现在这个病毒肆虐的乱世而言,你们身处感染源,基因却呈现出灾难发生前的人类状态——并且似乎定格在那里。刚才的检测与几天前在研究中心的检测比起来,毫无二致,也就是说,即使外界的病毒基因再怎么繁衍变异、侵蚀整个世界,你们也始终是汪洋中唯一一艘方舟上仅有的两名乘客。
“这么说或许有些武断,毕竟我也才检查过S市幸存者的部分基因样本,并不能代表全部,但我有种预判——请容许我不科学地使用‘预判’这个词,我现在的头脑有些混乱了,研究时间也完全不够,有时只能依靠灵感与直觉——我认为,你们两个人是极其关键的人物。”
“哦,对于什么而言,有多关键?”卫霖问。
“关系到人类种族的存亡。你们俩这么特殊的个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让我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罪过,挣脱目前的绝境。”程教授说。
卫霖与白源互相交换了个“有戏”的眼色,共同期待这位几乎糟蹋了整个地球的“造物主”能醍醐灌顶、力挽狂澜,“眼下这场浩劫,有解决的方法吗?”
程教授却犹豫了。
“……我要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所以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里的实验室条件太简陋,目前基地的领导小组已经联系上首都,上面决定派人接我过去。那边有最顶级的实验室与研究团队,可以供我使用。根据S市到首都的距离,我估计病毒辐射到那边,还需要三到五天,我必须争分夺秒。”
程教授看了看表,说:“首都来的人,应该再几个小时就到了,到时空七基地会派出仅剩的两名飞行员与一架运输机护送。所以我刚才等得很心急,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你们,我会再等你们48小时——最多48小时,等不到,我就只好先行飞往首都,后面的路自求多福。”
“所以新闻公告中定了72小时的期限,原来程教授是在等我们。”卫霖厚着脸皮感叹,“顶尖儿的科学家呀,真是慧眼如炬。”
白源擅长从长篇大论中提取关键,刚才程教授说了那么多,他只听进去几个词:纯净基因,首都派人来接,要带上他和卫霖。当即说道:“行,我们与程教授同行前往首都,毕竟谁都希望这场浩劫能尽快结束。”
然后您老早点醒,我们好顺利完成任务,去放那三天珍贵的带薪假。卫霖在肚子里接着补充。
程教授任重道远地拍拍卫霖的肩膀:“你们两个真是好孩子。辛苦你们了。”
白源说:“既然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个洗沐的地方,再给点吃的?”
程教授点头:“没问题,让我的助手小金去安排。”
第44章 白源源和卫霖霖
十几分钟后, 卫霖和白源就得到了一个带淋浴器、冰箱和席梦思床的小套房, 之前应该是空七基地哪位军官的单身宿舍。两人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不算丰盛、但也有汤有肉的热饭菜。
卫霖舒服地瘫在床垫上伸懒腰, 招呼站在窗边向外观望的搭档:“来躺床啊!能享受的时候赶紧享受, 过了这村没这店, 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因为跟白源有了一夜同床共枕的经历,昨晚还搂着睡过几小时, 他说起这番话来已经是水到渠成、熟能生巧了。
白源回头, 目光幽深难测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视线:“你自己躺吧, 床不大, 一个人躺舒服。”
卫霖以为他嫌弃自己瘫成“大”字形太占空间, 于是往旁边挪开,换了个矜持点的姿势——侧躺,一手托着腮、一肘贴着腰,一副春闺懒醒的模样, 招魂似的朝白源挠动五指:“来呀, 官人, 来快活呀,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白源第一反应是——幸亏旁边没人,只是对他一个人作妖!紧接着嘴角抽搐地自我安慰:习惯就好,习惯成自然!
他挫败地走到床边,正色问:“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卫霖正入戏,还未脱离扮演的花魁角色, 嘤嘤嘤地咬被角:“莫非官人嫌弃奴家不够娴静,喜欢的是大家闺秀?”
白源简直无语了,咬咬牙根,强忍不适应了一句:“你家官人不喜欢良家妇女,就喜欢你这种妖艳贱货!”
“——这不是对得很好!”卫霖一拍被面坐起来,大加赞扬,“白先森还是很有天分的呀。”
“你是表演型人格?”白源皱眉问。
卫霖摊手:“管它什么人格,我自己开心就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白先——”眼见白源脸色微沉,他赶紧改口,“白源源。”
“你想找乐子可以,但别找到我头上来,卫霖霖!”白源这回反击得相当流畅。
卫霖:“你是我搭档嘛,不找你找谁?”
白源:“找我就不能干点正事,耍嘴皮有意思?”
卫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身下床单:“在床上,干正事,你确定?”
“……”白源耳根忽然有些发热,心道:这家伙撩我?吃错药了?他十有八九是gay,但我不是,我的性取向一直很正常。
——不过像我这么出色的男人,他会心动也不足为奇,如果强硬拒绝,只怕他受伤沮丧,以后相处时未免尴尬。
——可这人一贯爱开玩笑,满嘴跑火车,说不定又是在演什么无聊的戏码。要不要直接把他拎起来,扔到角落里去?
——还是说……不!这绝不可能!想都别想!工作搭档而已,犯不着让我牺牲到这个地步!
白先生的心思像山间小溪,千回百转地绕了不少弯儿,面上却是凛凛青峰,十分庄严肃穆。他没想好怎么回应卫霖的撩拨,索性以不变应万变,看对方如何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