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脸色这才好转,径直走上前去。守门的那人刚开口说声:“你——”后面的就自动消了音,徒然张着嘴,僵直地挺立着。
卫霖把他拽倒,跟拖麻袋似的挪到一边,打开贵宾舱的门。
程笠新教授正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神情飘渺地望着舱顶,仿佛沉浸在静谧的湖水中,世间一切喧嚣烦恼都离他而去。卫霖上前唤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又掀开他眼皮看了看,检查露出来的颈部和手臂,找到一枚新鲜的针眼儿。
“他被注射了镇静剂之类。”卫霖说,“我怀疑这些所谓的接应者,根本就不是首都那边派来的。是有人冒名顶替?”
“我弄醒他们问问。”白源说。
卫霖转念一想:“等等,为了避免他们撒谎,我让林小诗过来搜索一下他们的记忆,顺道看看她的读心术究竟水平如何。”
第46章 高空惊魂
为了防止第三名接应人发现, 卫霖和白源一不做二不休, 来到驾驶舱门口把人也给放倒了。回上层舱的路上,两人感觉飞机开始颠簸起来, 舷窗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 也变成了一种既不像白昼也不像黑夜、光线奇异的墨蓝色, 应该是进入了积雨云。
舱里的护送小队也感受到强烈的颠簸,纷纷把安全带系紧。罗锦绣一脸紧张地问林小诗:“怎么颠簸得那么厉害, 飞机不会出事吧……”她留着一头黑长直发, 是个身材娇小的清纯美女,唯独眉形不太喜庆, 眉梢略嫌下撇, 透出点苦相, 这会儿蹙起眉来,更显得忧心忡忡,“怎么办怎么办,我可没法用意念移动飞机或者自己安全着陆啊!”
林小诗是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干练女性, 病毒基因爆发前, 担任某高校的心理健康老师, 长相中等,但胜在身段高挑、气质端庄。这会儿搂着女伴不断安抚:“没事的锦绣,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也是正常的,运输机吨位比普通客机重,更不容易出事。一会儿出了积雨云就好了。”
“林小诗——”卫霖站在舱门口,朝她微笑着勾勾手指, “过来一下。”
林小诗有点意外,解开安全带走过去:“副队长,什么事?”
舱里两排乘客齐刷刷地把脸转过来看。
卫霖把人拉倒舱外通道,才低声说:“那几个接应者有问题,我和白源先把人放倒,你试着读心或搜索记忆看看。”
林小诗有些震惊,深吸口气后点头:“我试试。”
卫霖把她带到其中一个接应人面前。林小诗虽然疑惑于对方睁眼僵立的失神状态,但识趣地没有多问,摘下生化防护服的头罩,将手掌贴在太阳穴两侧,凝神感应。片刻后,她收回手,脸色有些难看:“的确有问题!他们并不首都派来的,而是来自C市,受当地一个跨国集团雇佣,用冒充的公文和印章骗过空七基地,抢在真正的接应人到来之前,劫走程教授。目的是为了让程教授替他们培育更多的进化者。”
“……疯狂的野心家。”卫霖嗤笑,“末世总不缺这种努力作死的组织势力。”
“现在怎么办?”林小诗求助地望向他与白源。
对于这两名从天而降、从未显示过异能的正副队长,她出于直觉地选择信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曾经偷偷用读心术窥探过两人。结果就像一头撞在钛合金墙壁上,将她反震得头晕呕吐,险些休克。可见对方精神力之强,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光是被动防御就这么可怕,如果他们想要入侵她的精神,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打那次之后,她就存了几分面对强者的敬畏之心,不敢越雷池半步。
白源说:“这架运输机和飞行员是空七基地派出的,如果他们想要劫走程教授,就一定会在飞行员和航线上动手脚。刚才程教授可能就是发现航线不对劲,叫嚷起来,才被他们注射了镇定剂,林樾并没有听错。快去驾驶舱看看!”
他话音未落,地板上本该是植物状态的那名接应人,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弯折——
“他身上的远古病毒基因被诱发,过了潜伏期,开始发作了!”卫霖拉着林小诗后退几步,“小心,他要变成怪物!”
骨骼变形、獠牙与利爪探出、体表上飞快生长出一层坚硬的鬃毛,防护服束缚住了怪物膨胀的躯体,立刻被它撕成碎片。它四肢着地,漆黑脊背拱起两排箭矢般的尖刺,张开垂涎的血口,朝他们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在他们身后,特战士兵和进化者们闻声冲出舱门,见到这幕情景,无不脸色作变,纷纷举起武器或者凝聚异能,准备作战。
“机舱内别开枪。姜强注意控制电流强度,别影响飞机航行。钟尧世,跟罗锦绣配合好,冻住它!”白源飞快地下令。
飞机又是一阵剧烈颠簸,许多人站立不稳,不得不就近抓紧固定物。黑鬃怪物趁此机会一跃而起,扑倒一名士兵,转瞬间又咬死了另一个。
鲜血溅到脸上,罗锦绣尖叫起来,试图用意念移动重物。可惜机舱里的设备大多是固定住的,加上机身摇晃得厉害,她连着操纵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急得眼泪汪汪:“都是栓死的移不动啊,怎么办怎么办!”
姜强的球状闪电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拿把电弧缭绕的西瓜刀挥砍抵挡,一边恼火地骂:“瓜婆娘!地上的尸体移得动不?”
罗锦绣恍然大悟,移动士兵的尸首,堪堪挡住了怪物的扑击。
血肉飞溅中,没有人顾得上怜悯同伴的遗体——战场上生死存亡之际,多余的感情只会让自己也变成尸体。
钟尧世躲在座位后面,小心翼翼地寻找出手的机会。他的低温冻结异能必须接触到目标才能施展,近身战时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所以宁可求稳,务求一击必中。
机头方向又传来几声嗥叫,白源皱眉:“另外两个也病变了,飞行员有危险!大路、林樾和火炬松跟我们来,姜强,保护好林小诗和王胜利,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驾驶舱门口,两头狰狞怪物不断用钩状利爪撕挠着合金舱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嗅到新鲜的活物气息,怪物调转目标,向卫霖几人扑来,其中一头仰头嘶啸,半空中顿时各种白影、灰影旋动起来。林樾只觉肩膀一凉,随即火辣辣地作痛。他伸手摸去,满指温热的鲜血。
“……这怪物能操纵空气流动,用急速的风把夹杂的纸片等东西变成利刃,小心点。”卫霖提醒林樾等人。
“这头给我!”路丰平说着,把指节压得咔吧咔吧作响,脚下一蹬地板,炮弹似的冲上去,抡起拳头就砸。旋风卷过,那些锋利如刀刃的杂物割在他的手臂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白色划痕,连油皮都没蹭破。
“大路真是皮糙肉厚。”火炬松表扬道,转头又心疼对林樾说,“大美人受伤啦,来,躲我身后,我保护你。”
林樾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顿时血色上涌,在白皙脸皮上特别显眼,张口发出一股人耳听不见的低频声波,针对性地朝另一头怪物发射而去。他一边源源不断地发出次声波,一边调整震荡频率,迅速与怪物体内脏器固有的震荡频率吻合起来,产生共振。
怪物疯狂咆哮起来,在地板上痛苦地打着滚,内脏器官在共振中变形、移位,血管大面积破裂,成为一团体表完好、腹腔中烂成泥的皮囊。
“干得好!”火炬松打了个响指,“可惜飞机上不能用明火,不然你剁馅儿来我烧烤。”
她见路丰平那边,还在跟怪物拳来爪往地对殴,意犹未尽地跑过去:“大路大路,你把它压地板上让我烧烧看吧。”
“这样不好吧,”路丰平一个肘击将怪物眼睛砸出个血窟窿,抽空回了她句,“万一它临死前再卷起一阵风,整个机舱都能被你变成烤炉。”
“那我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火炬松有些沮丧地咕哝,向袖手在旁边观战的卫霖和白源走去,“你们两个就干看着,也不上场帮个忙?”
卫霖笑起来:“杀鸡焉用牛刀。”
“嘁,都没看过你们的异能,究竟多厉害,敢这么吹——”机身一个上下抖动,火炬松话没说完,失去平衡朝卫霖身上栽去。
卫霖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才避免她的鼻梁在金属扶手上撞成骨折的悲剧发生。意识到自己的手掌好巧不巧地托在对方胸口时,卫霖吃惊地嘀咕了声:“艾玛,还没有白先森的胸肌大……”
“——你他妈的说什么!”火炬松气冲冲地跳起来,虽然她信奉“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但被一个同性取向(?)的异性鄙视,还是令她感到恼羞成怒,“他大你摸他去啊,干嘛摸我!”
卫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际:“意外嘛。再说,单论手感,我的确宁可摸他的。”
白源转头看他,神色复杂微妙,心底却隐隐有几分快意与自得:卫霖这家伙,果然暗恋我……可惜我是直男。既然注定无法回应,就对他多上点心,算是补偿吧。
卫霖见白源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心想:我夸他身材好,他好像有点得意?看来白先森就跟那臭脾气的驴子似的,还是要顺着毛捋,捋对了,他就高兴了。动动嘴皮而已,哄人嘛我擅长。
两人各怀鬼胎地相视一笑,都以为自己抓到了对方的软肋。
路丰平那边已经搞定了怪物,把它的头砸得几乎镶进地板里去,起身嫌恶地擦去拳头上的血迹肉屑。
飞机颠簸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坠毁似的,卫霖敲打驾驶舱的门,大声叫:“飞行员?外面已经安全了,里面什么情况,你们开个门!”
他敲了十几下后,舱门终于开了,迎面一个濒死的男人扑倒在地,背上紧贴着另一个人影,紧咬他血淋淋的脖颈不松口。
白源背上唐刀出鞘,一刀斩下变成了吸血怪物的原飞行员的头。
这下卫霖真觉得棘手了:对付怪物有白源这个大杀器在,根本不足为虑,但人在高空飞行员全挂了,麻烦可就大了。如果飞机坠毁或爆炸,就算他和白源再怎么告诫自己这里是“绝对领域”并非现实,身临其境的“死亡”也势必对精神造成极大的冲击,甚至可能导致精神陷落,在现实世界中成为植物人。
“你们谁会开飞机?”他朝解决怪物后匆匆赶来的进化者们大声询问。
大家茫然地摇着头。
幸亏一名幸存的特战士兵开了口:“我只开过战斗直升机,没开过运输机。”
“反正都是飞机,你触类旁通一下好了。”卫霖赶鸭子上架似的将他推进了驾驶舱。
那名临危受命的士兵对自己的技术毫无信心,一边猛拉操纵杆,一边苦着脸朝其他人喊:“你们都准备好降落伞,站在逃生门旁边啊,一旦发现飞机急速下坠,就马上跳伞!”
第47章 暗恋的表现方式
运输机在他的极力操控下, 好不容易遏制住坠落的架势, 摇摇摆摆地往前,终于在十分钟后艰难地飞出雨云, 舷窗外面的天色重新明亮起来。临时飞行员擦了把冷汗, 开始调整导航路线, 转向朝北方的首都飞去。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跌坐在机舱座位上。
“还以为真的要坠机, 吓死我了……”罗锦绣带着哭腔说。
林小诗把她搂在怀里, 抚摸着长发轻声安慰。
卫霖看了看,进化者里虽然有几个看着相当狼狈, 但都没受伤, 八名特战士兵牺牲了三名, 轻伤两名,正用消炎药与绷带简单地处理伤口。损耗程度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希望接下来的行程别再出什么波折,能顺利抵达首都。”他在白源耳边低声感叹,“这次的任务太特么变态了!回去我要整一整老胖子出口恶气, 你别拦我!”
白源耳根敏感, 被他吐出的热气弄得酥痒难耐, 不自觉地侧身避了避,端着脸答:“谁要拦你——远点说话。”
卫霖促狭地吹了口气:“你耳朵怕痒?”
白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像捏猫一样单手捏住卫霖的后颈往下压,几乎把他的脸摁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闭嘴吧你。”
火炬松想坐在林樾旁边,顺道勾个肩搭个背,可惜林樾对这位作风豪迈的老同学很有些忌惮, 抢先一步躲进路丰平和舱壁之间,拿人高马大的发小做挡箭牌。火炬松绕不过护雏的退役兵哥,只好暂且作罢,转头见卫霖和白源咬完耳朵又咬不可描述部位,于是怀揣着求偶不成的单身狗的怒火再度呸了声:众目睽睽,奸夫淫夫!
平静时光还没过两个小时,机舱广播响了起来,传出临时飞行员急促的声音:“白队,卫队,我们大家可能还是得跳伞。引擎好像出问题了,估计撑不了几分钟。”
此刻飞机开始规律性地震颤,机身向一个方向倾斜,产生了下坠失重感。
罗锦绣从林小诗怀里抬起头,蹙起眉泫然欲泣:“还是会坠机?我不会跳伞啊,万一摔死怎么办啊嘤嘤嘤……”
其他几名进化者也开始忐忑起来,虽然不像罗锦绣这么紧张之情溢于言表,但脸色都十分凝重,下意识地将期待的目光投向白源和卫霖。
卫霖苦笑:“不要看我,我也没多少经验。”他问那几名特战士兵:“你们应该受过跳伞训练吧?给他们紧急培训一下,三分钟时间。”
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答:“高空跳伞技巧和注意事项很复杂,低气压环境要控制水平旋转,还要防止血液沸腾、体温骤降,要控制下降速度,着陆时还要考虑到地形和缓冲……三分钟根本交代不清楚啊!”
众人在他说话的工夫,已经将机舱内配备的伞包背在身上,闻言纷纷露出听天由命的痛苦表情:跳可能会摔死,不跳飞机坠毁必死……这么看来,还是硬着头皮跳吧。
“我把飞行高度尽量降低到六千米以下,你们必须一个接一个往下跳,不能犹豫浪费时间,否则跳伞高度不够,安全性会大大降低,明白了吗?”机长广播继续说道。
逃生舱的舱门被打开,背着降落伞包的士兵们鱼贯往下跳。前饲养员王胜利看着木讷,胆量却不小,第一个跟着士兵默默跳下去。姜强光头上满是冷汗,嗫嚅道:“你们先……我有恐高症。”
火炬松不齿他欺善怕恶,看他最不顺眼,冷笑起来:“迟几秒跳,你就不恐高了?”话音未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姜强猝不及防间被她踹下舱门。
钟尧世叫了声“强哥等等我”,也跟着一起蹦下去了。火炬松双手叉腰:“还有谁不敢跳的,老子送他一程!”
被她这么一闹,就连胆子最小的罗锦绣,也跟林小诗手拉手,泪流满面地跳下去了。
卫霖和白源因为要去贵宾舱里扶药效未褪尽的程笠新教授,落在最后面。
“程教授这副样子,显然是不能独自跳伞了,我带着他吧。”卫霖边说,边试图把程教授绑在自己胸前。
白源拦住他:“你跳伞很有经验?”
卫霖说:“在极限运动俱乐部跳过几次四千米的。”
“不行,你身体素质不如我,我带他。”白源断然拒绝。他很清楚这么做的话两人只能背一个伞包,重量如果翻倍,坠落速度也会快很多,安全系数大打折扣。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心底也很有些诧异与不解:这可不是什么请客或送礼之类的小事,可以推来让去,而是宝贵的活命机会啊!他究竟发了什么神经,为了卫霖的人身安全,连自己的性命也看轻了?这可不是他白源的做事风格……
卫霖的惊讶程度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这话的是白源本人吗,该不会被什么怪物附身了吧?平日里小气刻薄又自私的白先森,今天居然转了性,要把更大的生存几率让给我?!妈呀这画风变得太快,世界有点不真实……
他既感动又不安地朝白源笑了笑:“要不咱俩绑一块,把他单独丢下去?”
生死关头还在耍贫嘴!白源被他气笑了,一把拉过云里雾里飘荡的程教授,不容商榷地将背着伞包的卫霖推出了舱门:“安全着陆后,找到我!”
卫霖乘着对流的翅膀,在高空翻滚时,脑子里还是懵逼的——
猛烈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声音。广袤大地在下方波澜壮阔地铺展着,山脉蜿蜒、田野平整、河流在夕阳余晖中闪闪发光。20秒的自由落体时间,在卫霖的脑海中似乎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思维线,而这条线上只萦绕着一个念头:
卧槽,白先生刚才那一推,实在是太帅了!坚定果决利落魄力十足,充满了悲天悯人与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老子都他妈的要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