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明天要和白源一起去买猫罐头,去引诱捕捉那只丑了吧唧的花斑猫,这缕松泛竟慢慢扩大成了期待。
他最后凝视了一眼照片,将它放回盒子,依旧铺在一本陈旧卷角的日记本封面上,然后扣紧盒盖,藏回抽屉深处。
然后他打开电视机,随意按了个频道,把音量开大,看一部老掉牙的喜剧电影,一边觉得无聊乏味,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卫霖被手机铃声吵醒。他闭着眼接听,迷迷糊糊问:“谁呀?”
“你还在睡?”白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上去不怎么高兴,“忘了?”
“哦,哦哦,没忘。”卫霖坐起身,彻底清醒过来,“啊我定好的闹钟没响不好意思啊现在就出发!”
“……”
白源沉默两秒,无奈地说:“我等你。”
“等我一下,我马上到!”卫霖跳下床,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手拎裤头,两腿蹦跶着直往里套。
他用三分钟时间穿衣洗漱完毕,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就冲出家门。十五分钟后开车来到约好的那家宠物用品店,一眼就看见白源的车子停在门外的露天车位上。卫霖连忙停好车,下去敲了敲玻璃窗,一脸抱歉地对驾驶室里的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啊白源,等久了吧。”
白源看了看表:等了整整五十分钟。
他一贯耐心匮乏,属于看到超市收银台排队人数超过十个,就直接扭头走掉的类型,这回等人居然能等近一个小时,算是破纪录了。
看着卫霖匆忙中未打理清楚的凌乱短发,以及因着急赶路而泛红的脸颊,白源忽然想起他们初次搭档时的情景。
“‘你迟到了8分47秒,能不能有点时间概念?’”他板着脸,将一边眉毛挑出了刀刃的弧度。
卫霖失笑:“啊哈哈哈,我记得,这是我们首次搭档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你现在是更加能耐了,竟然敢迟到52分31秒。”白源凉凉道,“下次你干脆放我鸽子?”
卫霖自知理亏,只得再次点头哈腰地诚恳道歉,保证下不为例,又试图转移话题:“要不先进店看看,哎你觉得猫罐头好,还是猫饼干好啊?要不买点小鱼干?”
白源看他识相,也就适可而止地放过了,下车说:“都买。”
两人打包了一堆猫粮。卫霖提醒要不要准备猫窝、爬架玩具什么的,白源简洁地答了句:“家里有。”
把猫粮装进后备箱,卫霖正打算直接开车前往绿林公园,白源却说:“不急,十一点半了,先去吃午饭。你早饭还没吃吧,要不去喝生滚粥,暖胃。”
卫霖感动道:“你请客?”
白源:“当然。”
卫霖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还是我请吧。”
白源转念一想,说:“你请可以,但要亲自下厨。”
卫霖露出一点为难之色:“要我下厨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地方太小,大一点的桌子都摆不开……”
白源顺藤摸瓜:“那就来我家。”
“啊?”
“需要什么厨具和食材,回头你告诉我,我去准备。就明晚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白源的语气既自然又坚决,卫霖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同时觉得做顿饭给搭档吃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喝完粥,开车前往绿林公园,兜了好几圈,在随处可见的流浪猫间找来找去,却再没看见那只黑黄皮毛、桨叶花纹的小猫。
“奇怪,到哪里去了?”卫霖问。
“有的猫喜欢昼伏夜出,傍晚再来找找。”白源说。
卫霖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多,如果现在回家,过不了多久还得再出门;在这里等又浪费时间。于是他说:“李敏行就住在附近,不如过去探望一下,顺道看看他家里有什么异常。”
白源没反对。两人开车很快来到李敏行新租住的小区,刚找到对方所在的楼号,就见朝着绿化带的一楼某扇窗户上,一只眼熟的花猫正在抓挠纱窗,似乎很想钻进去。
“哟,‘螺旋桨’!该不会是李敏行养的吧。”卫霖正想回车里拿猫粮引诱,白源直接上前,动作敏捷迅速地将猫逮住。
猫在他怀里使劲挣扎,白源轻柔而有技巧地撸它,从肚皮到脖子、从下巴到耳根,不多时就把它撸成了一滩春水,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叫声。
“行啊你,撸猫高手。”卫霖调侃着上前敲李敏行的房门。
许久没有回应,他只好拨打对方的手机。30秒后,李敏行打开房门,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把他们迎进来。
“你养的猫?”白源抱着小猫,劈头就问。
李敏行一愣,摇头说:“也不算是我养的。有次我看它一直守在死掉的母猫身边,就给喂了点牛奶,那时它还是只奶猫,后来也不知怎么活了下来,时不时会跑过来讨吃的。有时门窗没关紧,它会自己溜进来扒拉厨房里的垃圾桶。”
白源听了直皱眉:“那就给我养。”
李敏行当即表示:“随你便,反正是只流浪猫。”
白源脸色稍缓,见猫饿得厉害,就抱着它回车里去取猫粮。
卫霖趁机在李敏行的新住所里内内外外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觉得,如果真有人想杀你,动机是什么?还有,你说家里被人抄乱过,他们又在找什么?”他试探性地问道。
李敏行自嘲地答:“不知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没有值得人惦记的地方,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爱妄想的脑子。哦对了,在妄想中我完成了曾经的一个半成品,编写出巨牛逼的脑电波译码程序,遭到野心家们甚至是我自己黑暗面的觊觎——可惜醒来后就一切就像个破掉的肥皂泡——这算不算值钱的东西?”
卫霖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能把它在现实世界中弄出来,那还真算是价值连城。别多想啦,我也梦见过自己写了鸿篇巨制,足以拿诺文奖的那种,可惜醒来后一个字都默不下来。与记忆力无关,这儿——”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外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些记忆你可以带出来,而另一些在潜意识中藏得更深的、触及大脑里我们全然未知的那一块领域的,那是属于真正的造物主的东西,你取不走。”
李敏行认命似的叹口气:“那我就只能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疑神疑鬼的程序员了。”
卫霖笑道:“我和白源会尽力帮你把‘疑神疑鬼’去掉,至于前面的修饰语,是‘普普通通’还是‘出类拔萃’,还得靠你自己的努力。”
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卫霖和白源基本认定对方这是妄想症复发,离开之前再次叮嘱李敏行在家等待,他们会尽快提交申请,准备治疗。
小花猫被饼干和鱼罐头喂饱后,很没骨气地在新主人怀里各种扭动撒娇。白源除了开车,手指就没从它身上离开过。
卫霖取笑道:“我说白先森你以后就好好撸猫,别再撸我脑袋了,简直浪费手艺。”
“那不行。”
“怎么不行,你有了中意的猫,可以快快乐乐地去给它铲屎了,还撸我做什么!”
“你比猫手感好,”白源淡淡道,“而且我也没让猫上过我的床。”
第58章 强制性表白(上)
李敏行站在窗边, 扒拉着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窥看, 见白源和卫霖的身影消失在绿化带拐角了,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
再三确认大门已经反锁后, 他又拖了张沙发椅牢牢顶住门后, 在客厅里焦灼地来回踱步, 喃喃自语:“他们不相信我说的是事实,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这回不一样, 这回真的不一样……不行, 我得找到真凭实据,来向他们证明……”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李敏行。你会在什么地方把别人得罪到非杀你不可的地步?没有经济纠纷、人际交往圈也窄, 你只是个摆弄电脑的程序员——电脑!对,电脑!”他匆匆迈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嘴里念念有词, “公司的电脑装有监控程序, 你不大可能用它来做工作之外的事, 顶多就是偷偷上个网浏览新闻,那么只剩家里的这台电脑了……”
他调取出自己在这台电脑上的所有操作记录,从当下开始往前翻,剔除常规部分,挑出那些存疑的,再一一核对, 一周前、一个月前、三个月前……
“这个IP地址……”核查了整整五个小时后,他移动鼠标的手指忽然停住,“记起来了!早先被我入侵的那个满是奇怪图形和数据的神秘系统——但经过卫霖他们治疗,我已经证明这个也是妄想的一部分了。”
他边说边打开这个地址,跳出的仍是粉红色界面的综合性文学论坛:“很普通啊,没有什么可——”李敏行忽然消了声,陡然想到什么似的,懊恼地叫起来:“掩护程序!对方只要摸清我从哪个端口入侵,在那个端口上挂一个掩护程序,这样我再次登录时,就会跳转到对方指定的地址,而对方也可以反过来追踪我的IP!我第二次登录,正是在一周多以前,从治疗中心回来的那天,而最近发生的意外,也都是从那天之后开始的!”
他仿佛被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瞬间抖擞起来,虽然脸色泛青、眼白发红,却进入了异常亢奋投入的状态:“掩护程序又怎样,难道我只会从这一个端口进去吗?开玩笑,任何一台电脑,只要连上网络,就有65535道‘门’与外界联通,你以为你道道都能锁得住?”他开始运指如飞地编写一个木马,准备让它随着对方的网络操作混进电脑系统,然后偷偷打开六万多个端口其中的一个。自己就可以借助软件,从另一个开放的端口悄然入侵。
只要能再次进入那个系统,就能向卫霖和白源证明,那些在他发病时期里发生的事,至少有一件是真实而非妄想——最开始的那一件。就像在环环相扣的长链中,找到起始与最关键的那一环。
“来吧,看看是你们先干掉我,还是我先破解那个加密系统,弄明白其中隐藏的猫腻!”李敏行眼底燃起热切的战火,在自己最擅长、最有信心的领域,向对方发起了无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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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回到家,趁着行动力还没消退,一鼓作气地完成了复疗申请表和请假手续,还剩下一个上万字的工作报告要写,他打算放着明天白天再做。反正假期还有两天不是嘛,这么乐滋滋地想着,他打开电脑游戏,几乎玩了个通宵。
结果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三点多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晕头转向地从棉被里爬出来接听:“喂……”
“你这是午觉,还是今天压根就没起过床?”白源问。
卫霖打着呵欠答:“‘今天’是哪天?”
“……”白源压低声线,语调中沾染了几分威胁意味,“是你答应要来我家做饭的这天。”
“啊啊!我记得我记得。”卫霖顿时清醒了一大半,“现在……才三点半嘛,我傍晚过去还来得及。”
白源停顿几秒,说:“我在超市。”
卫霖:“哦。”
“不知道要买什么。”
“随便啊,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鱼肉蛋蔬菜。超市里的食材,我基本都会做。”
白源咬了咬牙,最后极不甘愿地坦白:“有些食材,我没法把它们切好煮熟盛在盘子的模样,和超市货架里的模样联系起来。”
卫霖一怔,失笑:“你没买过菜?白先森你不仅是土豪,还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呀!”
白源:“……”
卫霖:“算了算了,我送佛送到西,过去帮你买吧,哪家超市,地址给我。”
满载着几个大购物袋,开车来到白源家时,卫霖被带庭院的独栋别墅冲击到了,嫉妒地道:“我想打土豪,分田地。”
“想住?可以拿一层租给你,不用付租金,每天做顿早、晚饭就行。”白源说。
卫霖以为他开玩笑,想一口应下调侃几句,但看他神情认真,又不像是开玩笑,把险些冲出口的话收回来,笑道:“做饭这种事,偶尔做做叫生活情趣,天天做就叫生活负担了。”
白源点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就住下来,偶尔给我做一顿。”
卫霖搬着购物袋,婉拒道:“你这太高档,我可住不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还是在自己家住得更舒服。”
白源心想:他害羞呢。也是,从暗恋一下子到同居,跨度有些大,得给他心理准备的时间。于是不再提这话题,一起将沉甸甸的购物袋拎进门。
卫霖一看见厨房就哇哇叫漂亮,不但洁净宽敞,各种电器、设备、厨具也一应俱全,只是太过崭新,如同新添置的一般。
他从购物袋里掏出食材和调味料,逐一摆在宽阔的料理台面上,回头看白源坐在外头餐厅的椅子上,正看着厨房入神。“别干看着啊,过来帮忙打下手。”他招呼对方。
白源纹丝不动:“我就想看着你忙活。”
卫霖恼道:“我还一个报告没写呢,你就不能替我节省点时间?别特么饭来张口,滚过来干活!”
白源无动于衷:“这次的任务报告?我替你写,你只要负责厨房就行。”
这下卫霖无话可说了,只得认命地开始洗菜、择菜。
白源真的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一边写工作报告,一边不时抬眼看一看厨房里的卫霖——
秋日午后晴暖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为忙碌的青年身上渲染了一层光晕。他穿了件新买的天蓝色围裙,头发被映照成金褐色,刘海随着手上切菜的动作而微微跃动。
白源觉得他平时看着闹腾,这会儿做饭时却显得异常安静专注,仿佛带着对食物的尊重与虔诚,一举一动娴熟而悠然。
这幅画面显得那么美好,依稀蕴藏一种令他暌违已久的关于“家”的定义:温馨、舒适、安全、踏实。它给冷冰冰的豪宅注入生命活力,于是身边的一切像被唤醒,顿时有了鲜艳的色彩与鲜活的气息。
白源忽然伸手,紧紧捂住了那只翡翠葛色的左眼。
卫霖正好在此刻转头看到,问了句:“怎么了,头疼……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