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打完野图，就是千里最疲惫的时候，从第二层回到公会基地，千里背靠着椅子瘫在那里就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嘈杂仿佛被他完美地过滤了。朦胧之间，他感觉有人在推他。千里一动不动，装不知道，等着对方自觉离开。

　　没想到那人也很有毅力，又推了推他，并沉声道，“起来。”

　　“干嘛，”千里没睁眼也听得出这是谁，“没野图BOSS别叫我。”

　　“要睡下线去睡。”无咎说。

　　“我不睡，我就眯一会，”千里挪了挪位置，躲开无咎的手，“今天还早着呢。”

　　无咎无语地看着他，“你信不信我把你扛回房间里？”

　　听闻此言，千里一下睁开了眼，“我靠，力量型的了不起啊？”

　　“了不起。”

　　千里盯了他一会，乐呵一笑，“你傻啊，你就是把我弄回房间，你还能逼我下线不成？”

　　“你……”无咎一时语塞。千里说得对，他不能拿千里怎么样，无咎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等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等着我等着。边儿玩去吧，乖。”千里敷衍地点了点头，又瘫了回去闭目养神，顺便在脑海里盘算着今日接下来的行程。人上了年纪就是不管用了啊，想当年他可以连撸36个小时还神采奕奕，如今一场BOSS战就折腾得死去活来。就他这年龄，放在电竞界里，真算得上老前辈了。

　　有时他也说不清，他把一些在所有人眼中都无关紧要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日复一日地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他的执着是不是无谓的？

　　还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这么务实的人从来不和小伙伴谈人生。可他会在心底深处，时不时地问问自己。

　　有意义吗？

　　这特么，他怎么知道。

　　是啊，他也想知道，有没有意义。

　　无咎曾经问过他，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千里一愣，这个问题他硬是没能马上回答出来。半晌，千里大手一挥，在意个毛线，老子就这么个人，爱忍忍，不忍滚。反正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有本事的来咬他啊。

　　游戏里，每天都是硝烟，公会与公会的战争，团体与团体的战争，个人与个人的战争，以及，自己与自己的战争。

　　任何战争也许都有个尽头，唯独自己与自己的战争，至死方休。

　　要么放弃，要么前进。

　　千里就这么一边迷迷糊糊地半睡不醒，一边想东想西。约十来分钟后，感觉差不多了，千里睁开双眼，伸个懒腰，振奋道，“好，原地满状态复活！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说完后，桌子上一片寂然，没有回应，千里扭头一看，会长专座都没人了，除了一个无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我去，”千里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这是我的专座，我怎么不能在？”无咎反问。

　　千里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又问，“你今天没事做了吗？”

第368章 人生变故

　　“事情每天都做不完。”无咎说。

　　“无咎，”千里不由认真地打量他，“你最近很有哲学家的气质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生变故了？”

　　无咎笑了笑，“你就是我的人生变故啊。”

　　“——啊？”千里一傻。

　　“没什么。”无咎一秒回复平时的神色，“看到有个报酬不错的悬赏委托，要一起做么？”

　　“哦……”千里反应过来，“做，做做做，现在一屁股债，再不打打工要吃土了。”

　　身为一个众人眼中的大神，游戏越玩越负资产，千里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他这辈子是不是跟钱有仇啊？发家致富跟他不可能搭上关系的了是吧？

　　两人说走就走，到公会大厅的布告板前看清楚内容后就出发了。这个悬赏的赏金不算太高，3000金，对此时的两人而言聊胜于无，难度不大，也是寻物，地点在第一层的春之原野，要找的东西是湖神之泪——一个叫碧云湖的守护神的泪珠。同样，委托人也不知道传说中的碧云湖在哪里，要靠赏金猎人自己去探查。

　　两人来到第一层，出了泰尔镇，走在漫漫原野之上。“用骑宠吧。”无咎提议。

　　“嗯？”千里一挑眉，“你能驾驭了？”

　　“能。”无咎言简意赅，说完便拿出哨子，哔地长吹一声，白虎由远及近威风凛凛地跨着最大的步伐跑来，背上透明的双翅忽闪忽闪地挥动，来至无咎面前，稳稳地停下，低低地吼了一声，一双澄澈而沉静的大眼睛透着荧荧光泽，等待着无咎下一步指令。

　　无咎走上前去，扶着座鞍的一边，右腿往后一抬，干脆利落地跨坐到了白虎背上，白虎乖乖地没有什么大动作，只微微地挪动脚步帮助无咎掌握平衡。

　　千里都看呆了。

　　“我去！”千里忿忿不平，“你这骑宠搞来才多久？驯得这么快？你怎么能这样？还能不能做好兄弟了？”

　　他本来还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无咎也被摔个鼻青脸肿的惨状，这特么，无咎不按牌理出牌啊！

　　无咎居高临下地看着千里，高深莫测地浅浅一笑，“主要看气质。”

　　“气质你妹！”千里不买账。

　　“我又不傻，”无咎说，“你换骑宠的时候我就开始练习骑术了，这是常识。”

　　“几个意思啊？难道我傻吗？”

　　“你傻。”

　　“你下来，单挑！”

　　“白虎，咬他。”

　　“卧槽！”听无咎这样说，千里一连后退几步，可白虎仍安详地站在原地，无咎也仍是那么云淡风轻地笑看着他。

　　骑宠没那么智能，听不懂人话。

　　“无咎，你越来越调皮了啊。”千里严肃道。

　　“不，”无咎摇头，“是你越来越蠢了。”

　　“妈蛋。你下来你下来，今天不把你就地送回城这悬赏我不打了！”

　　哪知无咎理也没理他，一拉缰绳，白虎脑袋一扭，往前方悠哉悠哉地迈步而去，“抓紧时间了。”无咎头也不回道。

　　“哎，等等我啊。”千里一瞬把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抛到了九霄云外，没办法，他向来就是个没原则的人。千里也唤出越影马，一阵飞奔，转眼就追上了无咎的白虎，白虎也加快了速度，一虎一马分别驮着两人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茵绿草原上，构成了一道潇洒的风景线。

　　只要在野外区域，两人就骑着座驾，移速一下子突飞猛进，方便许多。同时，一路上都没少遭到路人们的围观，一来是两人本身的名气使然，二来，LDM里拥有骑宠的人还非常少，现在两个大土豪一起出现，那壮观不亚于飞碟空降啊，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纷纷从四面八方射向两人，夹杂着细碎的议论。但两人早已习惯了，自顾地说笑着，只要那些路人不对他们出手，千里就能当他们不存在。

　　这一路上很悠闲，无咎和千里骑着白虎与越影马，纵情驰骋在横无际涯的广阔原野上，偶尔路过一个小村庄便停下来，耐心地与NPC打听碧云湖的消息。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出了很远，循着NPC们指的方向，道上渐渐愈加偏僻，成规模的村落都越来越少，只能看到深山里偶尔坐落的一两栋茅舍。

　　跟NCP打探消息就跟现实里问路一样，并不能始终一帆风顺，反而时常会出现闹乌龙的情况。有的人说往南，往南走了吧，下一个人说你走错方向了，应该往北。这种时候千里特别想打人，甚至要揪着一个NPC让他亲自带路，好歹被无咎安抚了下来。

第369章 红尘作伴

　　三千金的悬赏也不好赚啊，尤其是他们都不能确定最后能否成功。这漫漫长路，要换别人，早放弃了吧？

　　但这对千里算什么呀？跟他以前为了挣点钱同一条路线来回重复跑上五个小时几百遍相比，这压根是小巫见大巫。两人兜兜转转，快快慢慢，在薄暮昏黄的时分，他们终于见到了远方的一碧湖水，湖风时而轻拂而过，荡起波光粼粼跳跃不止，“驾——！”千里啪地一抽马鞭，越影马当即长腿一迈，脚下生风般哒哒哒如一枚子弹刷地离膛，往湖边奔去。无咎一愣，一抖缰绳示意白虎跟上。

　　千里疾驰在前，率先到了湖边，当看到那一块伫立于湖岸附近的写着“碧云湖”三个大字的石碑时，千里猛地一勒马，越影马仰天长啸一声，前蹄双双离地，几近站立起来，又陡地一蹬地，小抖几步调整平衡，这时，千里回过头来，灿烂地一笑。

　　“无咎快看！到了！”

　　日落西山，夕阳那辉煌而温暖的余晖在千里的背后铺洒而下，将他勾勒出了一道鲜活的剪影，映衬着他不含一点杂质的笑容，令整个世界都仿佛沉静了下来，天地无声，只剩下这一个马上的少年对他的呼唤。

　　无咎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回应，直至白虎驮着他不紧不慢地停到了千里身旁，千里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好一会儿，一连叫了他几声，无咎的眼神里似乎才有了一点人还存在的迹象，“我去，”千里咋舌，“你别吓我啊，还以为你掉线了，你干嘛，犯傻了？”

　　“是啊。”

　　“啊？”无咎想也不想的回答让千里又吓了一跳。连揶揄他都不会了，这是真傻了。

　　无咎笑了笑，“走吧。”

　　碧云湖是到了，可湖神的眼泪怎么搞到还是个问题，无咎的话让千里想起了正事要紧。千里左右看了看，调转马头首先往石碑走去，无咎随即跟上。

　　夕阳在远处一望无垠的绿色大草原的边际处徐徐落下，圆润的躯体一点点地被地平线吞没，由暖黄而至艳红，温和的光芒打在他们脸上，身上，大地上，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恍若这个苍穹只为他们两人所拥有。千里的越影马脚步轻快，载着它的主人走在前头认真地寻找线索，无咎看着他的背影，早已出神，心思全然不在任务上了。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无咎心中忽然响起了这一段充满时代感的陈旧旋律。此时此刻，他真的也想潇洒走一回，彻底地融入这个世界，再也不回去，和他的这位搭档一起，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在这里他们是那么强大，他们永远在彼此身旁，他们的烦恼都不算烦恼，没有什么问题能让他们无力到绝望。他们不一定非要称霸江湖，他们至少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们可以一起穿越山河湖泊，一起仰望星辰日月，一起从日出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日出，一起路过每一个陌生的地方，邂逅每一个陌生的过客，而他们一直都会深知，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个委托并不曲折，确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寻物任务，无非是路途漫长了点。拿到湖神之泪时，夜幕已全然降临，满天繁星安静地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忽闪着光芒，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一条银河清晰地贯穿其中，仿佛只要他们伸出手，就能摘下一把那些璀璨的星光。

　　“搞定。”千里打个响指，兴奋地看向无咎，却见无咎仍是一脸沉着，好像这个任务成功与否都与他干系不大。

　　“虽然3000金不多，那也是钱啊，来，给大爷笑一个。”千里一脸苦口婆心道。

　　3000金对他们是不多，对普通玩家则是一笔巨款了。

　　“啊？”无咎回过神来。

　　“你没救了。”千里摇摇头，一拉缰绳，越影马慢悠悠地往前踱去。

　　无咎驱驰白虎跟上，看着千里的背影，忽然道，“千里。”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冷？”

　　“啥？”千里一愣，回头打量一下他，“你很冷吗？我都没冷你冷什么？”

　　“……”无咎无语，“性格。”

　　“没有啊，”千里想也不想道，“我觉得你挺好的。”

　　“……”千里如此直白，无咎竟不知如何应对。

　　“你问这干啥？是不是JOKER又说什么了？你别听他的，净JB瞎出主意，你特么还要听他忽悠，我也是服了你们两。”千里边说边继续往前走。

　　对这话无咎一如既往地不置可否，毕竟在千里和JOKER这两人眼中，对方都是个傻逼。

　　碧云湖是野外区域，且十分偏僻，要按原路返回最近的城镇才能找到传送点，夜已深，他们也不赶时间，就那么悠哉悠哉地并排而骑。很长一段路程里，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给人一种这游戏很荒凉的错觉。

　　“这样沉默爱你，不知有多久～我愿付出我的生命和所有～我要你不顾一切，跟我走～去向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路上，千里破天荒地哼起了小曲，他是一个从来不会特意去听音乐的人，会这首歌也不过是因为它是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的主题曲，回回登录都听到这一段，想不会也不行。至于啦啦啦那里……本来应该是英文歌词，千里不懂，就随便应付过去了。

　　“别唱了。”无咎忍不住道。

　　“为啥？”千里问。

　　“太难听。”无咎说。他完全是靠歌词认出这首歌的。

　　“有吗？”千里盯了他两秒，“我觉得我唱得挺好听的啊！”

　　“……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