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就好。”邵章回过神, 低声道:“那真是万幸。”
邵章嘴上应得一派温和, 心底却是一片冰凉。邵章脑子里甚至来回都是白启冰冷的那一眼。
“最近的几起案子, 我们从中找到了共同点,摸索出背后可能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操控这些罪案的发生。”
“现在根据群众举报, 白启属于该组织的成员。”
邵章的耳边还回荡着袁森说过的话。
白启和邵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和他来往更是密切, 他熟知白启的一切经历,白启也将他尊为长辈。白启不可能朝他投来冰冷的目光。除非是……
除非白启真的是X的成员,所以白启一眼就认出来,在现场的歹徒是冒牌的X成员。更甚至,白启一眼猜出了是谁主使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冰冷的态度。
但这可能吗?
X成员的信息那么容易被泄露?白启那么轻易就能被认定为属于X?而且他接触过X的人, X的成员个个都是疯子, 白启会和他们一样?
邵章觉得眼前围满了重重迷雾。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是错觉, 还是真实。邵章都在心底动了杀心。
他输不起, 所以要从一开始, 就将所有的危机都扼杀在摇篮里。
“邵局?”
“嗯, 把歹徒带回警局。”邵章低声道。
小警员点点头,忙去照办了。
邵章准备撤回警局去,白启在这时出声道:“一起吧。”
邵章迟疑一下:“好, 辛苦你了。”
“不辛苦。”白启温和一笑,眉目间一片和气。
这是正常的。白启从来都是这副样子。邵章在心底道。
邵章却忘记了,正常人怎么会真的毫无情绪起伏呢?当一个人, 不管面对什么事都能微笑出声,那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的冷血无情了。
一行人出了医院,顺便还带走了几个疑似为内应的护士。
警车呼啸着往警局回去。
白启特地留意起了邵章,邵章没有令他失望。刚上警车,白启就瞥见邵章的手指放在裤兜旁,轻轻敲了敲。
那是在做什么?发短信吗?
十来分钟后。
警车在大马路上遭遇了第二次撞击。
·
林歇坐在警局里,捧着袁森亲手接的温开水。
“如果动手的人不是X的人,那么不出两个小时,他们还会再次动手。X的不怕被抓,因为就算被抓,也因为组织内等级分明,很难从小喽啰的口中问出更高层的信息。但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其他歹徒,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想尽办法灭口。进了警局就没法再动手,所以……”
“最佳的动手地点是在回警局的路上。”袁森沉声道。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袁森瞥了一眼林歇,伸手拿起听筒。
“袁队!快,快带人赶到通榆路中街!咱们在路上遭遇了袭击……”
袁森挂断电话。
“你说中了。”
林歇挑眉。
袁森转身走了出去:“你别动,就在这里休息。”
“好。”林歇乖乖地捧着那杯水:“我等你回来。”
袁森心中一暖,阴沉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嗯。”
袁森推开玻璃门大步走了出去,因为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那扇门还来回弹了一下。林歇抬头看了一眼:“韩法医?”
随着林歇的话音落下,那扇玻璃门被一双手推开了,韩景走了进来。
“今天那个妄图攻击你的人……”
“你认识?”林歇反问。
韩景顿了下:“你怎么知道?”
“毕竟也是学心理的。”林歇眨了眨眼,站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韩法医为什么会认识他?以前在哪里见过?”
韩景皱起眉,似乎有些排斥这个问题。
“不能说也没关系。”林歇垂下眼睑,低声道。
他的声音很温和,甚至是温柔的,能够很轻易地让人放下戒心,甚至不自觉地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
“2011年,国内一百多家医院开始试点中国器官分配与共享系统。那个时候,我首次接触到了器官移植。
“主持整个试点的是陈宇院长。当时我已经在警局实习做法医了,之后我在警局里多次遇见了陈宇。他带着我接触了一个组织。”
林歇没有插话。尽管他知道韩景同样是个反派,但却并不知道韩景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因为在原剧情中,反派的身份也仅仅只是用来给这个人物增添魅力,用来增强和男主角对手戏的张力罢了。
现在能有机会更仔细地去了解韩景,林歇不希望错过。
“这个组织最开始以实验为名,他们拿着捐献的遗体来做实验,说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做贡献。但慢慢的,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用遗体实验了。他们盯上了活人……”
说到这里,韩景像是猛然惊醒一样,他住了嘴。
“今天的那个歹徒,就是这个组织的一员。”韩景道。
“韩法医以前在这个组织里担任的什么样的角色?”
韩景皱了皱眉,神色更冷,但他却没有抗拒林歇的问题。他在林歇的跟前弯下了腰,他附在了林歇的耳边:“一个惯于拿手术刀的人,能担任什么角色呢。”
韩景压低了声音,听上去语气有些森然。
真要是个才二十出头的象牙塔博士坐在这儿,恐怕会油然而生一股仿佛被手术刀切割过皮肤的冷意。
林歇却镇定极了,脸上连多余的神色都没有,更别指望他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了。
“这样啊。”林歇点点头说。
因为他的小幅度动作,韩景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扫过他的脖颈时,猛地停滞住了。
林歇的脖颈修长白皙,平时他很好地扣着衬衣的纽扣,务必会扣到最顶端,连同他的喉结一并掩在衬衫底下。但今天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的扣子是解开的,领口半敞着的,于是韩景很轻易地瞥见了他平时不轻易露于人前的风光。
韩景觉得自己曾经的状态,又在这一刻回到了身上。
那种见到美好躯体时,在大脑内不自觉蹿动着的激烈情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曾经他身在组织的时候,见识过了太多的黑暗与残忍,渐渐的对一切人体都失去了兴趣。毕竟当你看见别人雪白的脖颈,纤细的手腕,精致的锁骨、脚踝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却是,切割开它们以后的画面。那么任你看见再美好的人体,也会忍不住觉得反胃的。
“韩法医?”
“……韩法医?”
“韩法医说的已经够多了,这些话我会斟酌着转告给袁队的。”林歇出声道。
韩景猛地惊醒过来,他略有些仓皇地直起了腰,轻嗤道:“袁队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好的就是,林顾问一句话也不要同他提起。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请不要提起我。”
韩景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浓浓的忌惮。
他是真的忌惮袁森。
眼底揉不得沙子啊。林歇的目光闪了闪,牢记于心。看来他以后得更小心,不能在袁森的面前暴露出半分。作为这个世界原住民的韩景,肯定比他更了解袁森,韩景的话,可信度很高。
“好,我不会提起韩法医的。”
韩景瞧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顾问还真是半点立场也没有啊,林顾问就不好奇我在组织里做过什么事吗?”
韩景觉得林歇这个人太奇怪了。
他时而古板,时而乖巧稚嫩,时而又像是正邪不分。按照他的出身和专业来说,他不应该是义正言辞地将自己供出去吗?现在却很认真地表示不会说出去。
是因为林歇本来的面目就是这样,还是说……因为对待他是特殊的?
当脑子里划过这个想法的时候,韩景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好奇,你愿意说的时候,当然会告诉我。”林歇微微一笑,抬起手喝了一口水。他被水打湿后的唇,显得更加娇艳了起来。
韩景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一点点剥开林歇的浅层外表,然后一个不经意间,他得以窥见了内里透出的那么点儿妖艳和勾人。
他的这个想法,有些离奇了。
林歇怎么会是妖艳勾人的呢?
“你好好休息。”韩景转过了身。
“嗯,韩法医也是。”
等到韩景再走出那道玻璃门的时候,他骤然反应过来。——刚才林歇催眠了他?
但韩景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又捕捉不到丝毫的痕迹。所以林歇到底有催眠他吗?还是说林歇已经强大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催眠一个人,而在对方清醒过后还丝毫不会察觉了吗?韩景自己都有些迷惘了。
林歇摸出手机,给袁森打了个电话:“到现场了吗?”
“到了。”袁森的嗓音低沉,口吻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和悲痛。
“情况怎么样?”
袁森沉默了一瞬:“那两个被抓住的歹徒身亡了。警局牺牲了一位同事。”
林歇闭了闭眼:“等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歇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的道德观其实非常的浅薄,更甚至也不能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当别人悲伤的时候,他是丝毫没有情绪起伏的。但在这一刻,林歇却觉得自己奇异地,能感受到袁森的愤怒和悲伤,那些浓重的情绪都跟着深深刻进了林歇的心底。
林歇觉得有些难受。
“好。”那头的袁森并不在意林歇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因为他已经在面对现场的时候,彻底出离愤怒了。
看着那些被抬出来的尸体,他完全可以联想到,假如当时在医院里他去得稍稍迟了那么一些,也许林歇也就会和他们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直到被白布抬出。
或许警局上下都会为他而感觉到悲伤,可那有什么用呢?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换不回来了。
袁森捏紧了拳头,指骨因为过分用力,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袁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