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瑢给自己抹上粉白底色,再上玫瑰腮红、荷花胭脂,最后勾勒出精妙的眉和眼。
“三日不见,可以啊,跟谁学的。”裴琰就随口一问。
邢小哥端着一只点唇的朱笔,回头笑道:“琰琰,就是跟你家风华绝代的徐美人学的啊。”
“啊?”裴琰惊呼,“我就给你一个电话,你还真去找她?”
“是啊,我真的去了,我还去学校旁听她讲课呢。你妈妈人真好,特别热情,又有耐心,全套教给我的。”邢瑢说。
“哎呦,”裴琰也挺高兴,“我们家徐贵妃,哦不,徐正宫娘娘,那身段和唱腔,没得说。你也出师了啊!”
“名师教出来的徒弟,我不差吧?”邢瑢说,“我第一遍化的时候,甭提多难看了,把你家徐娘娘都给丑哭了!”
邢瑢于是就把手机里那几张丑哭的照片翻出来,俩人凑头交流。裴琰大笑,西施的眉毛眼睛都画歪了,能丑哭了吴王。
这也瞧出邢小哥是用心学了,现在化出来的头面妆可是美哭了。
“看什么了?”有人进来,高大的身材一下子就把光遮了,就是萨日胜。
邢瑢立刻就把手机收了,丑哭的照片才不给小萨看。
邢瑢用朱笔勾出丰满的唇型,填满口红,回眸笑一下,美哭了的可以看。
这一笑笑得小萨一愣,木木然地没有接招,别过脸去,茫然四顾。
“萨宝宝,过来,给掐一张照片。”邢瑢勾勾手。
“……”萨日胜嘴角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正在精神世界的大草原上驰骋神游,一愣,“啊?”
邢瑢说:“我化好了,你帮个忙,帮我拍一张啊?”
萨日胜扑哧笑了:“哦,我刚才都没有认出来么……这个,这个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别人呢。”
“不至于吧,我都坐这里一个多小时了!”邢瑢带着一脸粉妆瞪小萨同志,“是我技术太好了,还是你木啊?!”
“我木。”萨日胜呵呵一笑。
房间另一边的裴琰,回头瞅了一眼,呵?
哈哈哈——
邢瑢毫不留情地嘲笑,手里点唇笔都甩出去掉地上了。自己衣服穿得啰里八嗦不方便爬桌下,小萨弯腰到桌下帮他捡笔。
师傅帮忙贴片子,弄上头发,邢小哥个子高挑,穿上闺门旦的戏装,回身摆出体态柔媚的姿势,手还在袖子里慢慢地倒。
他再开口亮了个嗓,唱了一句《游园惊梦》里小姐闺中寄托春梦的经典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
“好——”裴琰给叫了一声好。
邢瑢用兰花指挽了袖子,给在场几位老师微微一鞠。
眉目间很自信的,跟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看得出来,进剧组之前私下花了功夫去学去练,戏文台词都倒背如流,胸有成竹了才敢进剧组亮相。
底气足当然就自信,以前背不清台词只能摆大头卖萌的年月,他就不可能有这份自信。如果化着戏妆还敢张嘴瞎唱1234567,那就太丢脸了。
这种戏文对于小萨同志,纯属对牛弹琴,但这人很捧场地拍手:“不错。”
“略懂了没有?”邢瑢问。
“一个字都没有懂。”萨日胜特诚实。
“这出戏讲得么……”邢瑢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讲一位闺房小姐名叫杜丽娘,害了相思愁肠病,日夜思念她心中那个风流俊俏的野汉子了,最后结局肯定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俩人又哧哧地笑。
“我们草原上也唱大戏,过节过年的时候,祭天祭地。”萨日胜说。
“你们唱什么戏?”邢瑢饶有兴致。
“萨满戏。”萨日胜小声说,“衣服啰里八嗦,还有袖子什么的,还转来转去……你唱得像萨满婆婆似的。”
小萨说完很识相地转身就走,因为邢瑢从服装架上拿起“柳梦梅”的厚底靴子就扔他了。
小萨一把接住靴子,笑着逃跑。
“萨婆婆你回来!”邢小哥从美人扮相一秒就变脸泼妇,拎着裙子踩在门槛上,暴吼对方外号,“萨婆婆!!”
小王爷像所有二十二岁的年轻人那样,骨子里也爱玩儿的,只是比较害羞,跟不熟的人不讲话;混熟了的,什么话都能胡扯,被喊外号也不介意。
裴琰突然发觉,他自己跟小王爷好像还不太熟、不够熟。
“杜丽娘”拎着“柳梦梅”的靴子,众目睽睽之下,扔谁啊这是……
“哎呦——”
无处不在的裴大爷带头起哄了,唯恐天下不乱。
邢小哥脸有点热,正好手里还剩另一只靴子没扔出去,转脸往裴琰脑袋上扔过去。
“喂——你扔我干吗?我又没惹你?”裴琰躲开那一扔,“谁惹你你扔谁去啊!”
他就是嘴欠,撩个贱。
“你们俩都一伙的,”邢瑢低声道,“你也好烦啊。”
“谁跟小王爷一伙的?”裴琰歪着头说,“我才不跟他一伙呢。”
“你们就是一伙的,”邢瑢从裴琰身边走过,“他是庄家班的,他姓庄,你不也早就姓庄了么?”
声音很轻,却把裴琰整得一激灵,脸色顿时不自在。
他忿忿地怒视邢瑢,愣是没敢还嘴。瑢瑢这大妖精,也越来越不好惹了……
邢瑢把嘴上便宜讨回来了,一笑,矜持地整了整“杜丽娘”的闺中装容,迈着小碎步得意地走了。
第七十五章 双骄
瑢哥儿拍过几场戏,赢得了满堂彩。
拍戏间歇,他就是跟剧组请来的昆曲师傅学身段、背唱词,特别认真投入。经常是几个人凑头坐成一圈,坐在凳子或者马扎上讲戏,片场时常就传出一阵细腻软糯柔情似水的唱腔。
邢瑢就化着“杜丽娘”的全套头面妆,盘腿坐在大槐树下的长条凳上,像练功一样保持着平衡,一手端着大瓷碗狂喝茶水,另一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顺便听导演和教戏师傅讲下个镜头他应该怎么演。
因为天气热,热得他把闺房戏装都扒了,暴露了里面的小白背心。
头面妆容与身上的装束毫不相称,这奇葩一幕,不慎就入了镜。
这张花絮,都不是邢瑢自家团队拍的,是被剧组其他人不经意间在网上暴光,立刻就火了……
邢瑢从网上刷出这张照片,惊呼:“啊——这谁拍的?我正低头喝水,我在翻白眼儿,小背心都走光了,等我喝完这口水你们再拍啊。”
裴琰凑过来看,大笑:“拍得好,呦,爷们儿还是纯的啊?”
邢瑢斜眼看他:“琰琰你搞的?”
“我没有。”裴琰矢口否认,“我才不偷拍你。”
“我一低头背心里就走光了……” 邢瑢不好意思地嘀咕,低头寻么自己。
“不就露个胸部么,挺性感的。” 裴琰满不在乎一笑。
“我有什么性感?”邢瑢瞪他一眼,“你凹凸有致你最美了,露胸露腰都得看你么。”
“咳呦——”裴琰叫道。
俩人现在在剧组里是棋逢对手,每天不掐两句嘴仗就闷得慌。
网上都在狂刷“美娇娘包藏汉子心,瑢公子片场敞怀豪饮大碗茶”。有起哄的,有叫好的,还有喊“再露一个”的。
这张偷拍照,比瑢家团队折腾出的任何一次炒作摆拍,都更加成功。因为这不是摆拍,这是真实的片场写照。
一位梨园名伶,身躯羸弱却性情坚韧,虽委身于军阀座下,却有江湖儿女的情怀,慧眼识得英雄辈,有胆有色有深情,危难关头不惜舍生取义,片中的“白鹤”是个很讨喜的角色。
邢瑢站在门槛前,一抬头,庄团长雄赳赳气昂昂地驰马走过街道,身后就是军爷的贴身护卫队。邢瑢微笑颔首行一个礼,就看到庄团长后面的那位卫队长,可不就是身着威武军装的小萨同志……
庄团长下马,与白鹤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二人在院门槛处眉目传情,这个镜头一条过。
镜头结束,庄啸立即一转身,裴先生已经把酸不溜丢的一颗眼珠扫射过来。
庄啸瞟他,孩子又想干吗?
裴琰刚刚啃完半个哈密瓜。他吃瓜一向就是端着半个瓜啃,用大松鼠的吃瓜利器把瓜瓤子啃光,剩下瓜皮,最后把脸上的蜜瓜汁擦掉,抹一下嘴。
他在墙根阴凉下拿扇子狂扇着风。俩人于是背靠了墙,又是各朝大路一边,谁也不看谁。
他对庄啸小声说:“特美吧?……你不会看上了吧?”
某人就是吃瓜闲得吧,庄啸哼了一声:“我看上谁了你不知道么?”
裴琰说:“那我得问问,你吃不吃精致小菜这一口的?”
“我就吃下锅前都不洗不切就用手掰掰然后大火爆炒出来的,就好这一口,成吗?”庄啸回敬他。
“我……谁说我不洗了?……我每回还是洗的……”裴琰反驳。
庄啸笑了。
两人用复杂的眼神绞杀对方,迅速再别过脸去。
“我也有漂亮的、妩媚的扮相,明天那场戏就有。你等着看我全套扮上,绝对不比他差了。”裴琰小声说。
“是,你不会差了,你比他扮杜丽娘更合适。
“他又没胸,你有C啊……”庄啸笑出一声,“你胸大屁股大,身条儿多像个闺门小姐。”
裴琰气急败坏:“喂——”
庄啸这种人,一旦无所顾忌张口就来,也是要逼他疯啊。
庄啸在裴琰使出袭裆阴招之前迈开大步就跑,跑出几丈远,一脸道貌岸然地找导演聊天去了……身边人不能惹,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裴琰确有化成戏妆的片段,这是片中一场重头戏,白鹤约庄团长去郊外宅邸私会,顺便就窃取了情报,还胆大包天地掩护地下党跑掉。
竹林小院,溪水潺潺,院中充满农家气息,石桌上摆了鲜亮的下酒菜肴。
庄团长酒过三巡,面目温存,但眼眶已红,坐姿稍显酥软,一派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