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三人还未走多远,便瞧见漫天迷雾骤起,伸手不见五指,将四周道路景物尽数遮蔽,而后便是桀桀怪笑响起,道:“瞧我发现了什么……这里竟然有三个小崽子知晓了我们的计划——二哥,你怎么看?”
三人惊骇欲绝,怎么都没想到异变来得如此快如此近!青天白日之下,天剑宫守山大阵分明还在,魔道诸人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天剑宫主峰主殿如此近的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三人已经来不及想更多了,因为被唤作二哥的人的声音已经响起,森然道:“还能怎么看?杀了就是!”
与此同时,在天剑宫峰顶铁树之上,本是闷闷不乐的徐怀水,在一个错眼后,蓦然发现底下的擂台上似是有些不对。
徐怀水记得下头的守擂弟子。
虽然这守擂弟子的名字从未让徐怀水挂心几下,但这弟子的修为倒还是看得过眼,不然也不会成为天剑宫的第一个守擂弟子,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得不错,在擂台上毫不留情地将近十个挑战者都扫下擂台,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那一身基本功就是在徐怀水看来,也是十分漂亮的。
现在是第一个守擂弟子的最后半刻钟,只要他能守住这半刻钟,那么他就能够率先得到一分,然而就在方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功力不错的弟子,就被打下擂台,面色难看,似是伤势不轻。
徐怀水脸色沉了下来,仔细观察那挑擂之人。只见此刻站在擂台上的弟子也不知出自哪个宗门,面白无须,笑容可掬,圆圆的脸下是圆圆的身子,是俗世界中“十分有福气”的长相,虽衣饰无甚惹眼出众之处,心法运转间也十分普通,但他却似乎天生神力,武器也是不太常见的流星锤,咋眼一看,倒是比神武峰的弟子还要像个武夫。
就是这样的人,击败了天剑宫的弟子?!
徐怀水不敢置信,又看仔细了些,想看看能不能探出这人的底细,却没想这人这时蓦然抬头,像是单纯地看了看天空,又像是瞧了一眼徐怀水,之后没多久,他就被一个修为平平的家伙赶下了擂台,眨眼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流中。
徐怀水眉头紧皱,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而后,第二个守擂弟子夺回擂台,之后也如前一个弟子那样,一路顺风顺水,但却在最后半刻钟被一个瘦瘦高高、看不出心法来路,手拿法剑的修士打下擂台,伤势甚至比第一个弟子还要严重,竟是忍不住吐了口血。
连续被打下两个守擂弟子,而且守擂弟子都是重伤,这是天剑宫自开派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情况!
徐怀水终于坐不住了,从天剑宫峰顶纵身跃下,一身白衣鼓荡开来,如同巨鹰从天而降。
他动作极快,落地也是极快,似乎只是一个眨眼,就从峰顶来到了擂台。
不管是天剑宫弟子席上的人,还是观擂之人,又或是那高瘦的修士,谁都没有料到徐怀水竟会这样沉不住气,因此高瘦的修士竟是没忍住愣了愣,后才沉沉笑道:“没想到天剑宫已经无甚出众的弟子了,竟是要烦灵寂期的徐少宫主前来救场?”
徐怀水轻瞥高瘦修士一眼,纵使他此刻手里已经不再拿着叫人倍感气闷的折扇,但那轻蔑的一瞥倒是胜过任何外物。
“既然知晓我已是灵寂期,你又怎会以为我是来挑擂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高瘦修士额上青筋一跳,眼底有细微的红光闪烁,但眨眼消失不见,只是怪笑道:“既然不是来挑擂,徐少宫主又是来做什么的?”
徐怀水微微偏头,冷淡道:“路过。”
“路过?!”高瘦修士提高了音调。
徐怀水不耐烦道:“就是路过!怎么,路过你也要管?”
说话间,徐怀水跳下擂台,然后向着眉头紧皱的徐歆秀一点头,道:“下一个你上。”
就算这二人方才还大吵了一架,但徐怀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天剑宫的众多金丹期弟子中,唯有徐歆秀才是那个最出色的人,也是在遇到逆境时最能够自保的人,因此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徐怀水也顾不得心中的那些别扭,直接让徐歆秀上擂。
事实上,徐歆秀在原本的安排中应是第六位上场的,如今一下子跳到了第三位,不由得心中一怔,但在看到徐怀水暗含严肃的神色后,徐歆秀安静了一瞬,而后按住剑柄,向擂台走去,同徐怀水擦肩而过。
“希望你事后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徐歆秀第三个上场,显然出乎了台上人的意料。
高瘦修士心中惊疑不定,心不在焉,因此很快就被徐歆秀打下擂台。之后,这高瘦修士也不遗憾,就如同第一个圆胖的修士那样,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徐歆秀回头望了徐怀水一眼,但徐怀水只是摇头,于是徐歆秀也只能收回目光,安心守擂。
而就如同前两个弟子那样,当徐歆秀在擂台上的前大半个时辰顺风顺水,直到最后小半刻钟时,一个大汉大笑着跳上擂台来。
“吾来也!”
那大汉面目黝黑,一身肌肉贲实,手骨异常粗壮,显然是位拳师。他落在擂台上,向徐歆秀一瞧,便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擂台可不是你该站的地方!你还是下去罢!若你这就下去了,我们就不必交手,你不必受伤,我也不用出手,你说这是不是两全其美,快哉乐哉?”
若是十多年前,徐歆秀还会被激得满心怒火,冲上去叫这人好看,然而这时她却只是冷冷一瞥,举起剑来,道:“挑擂之人便是你了?”
那大汉摇头叹息,似是惋惜道:“小姑娘,你明明长得仙子模样,何必舞刀弄剑?我倒是不想同你交手,若是伤了你这张脸,我可是要心疼哩!”
这番话已近乎调戏,台下一听顿时哗然,就连天剑宫的弟子席上也有些坐不住了。
徐歆秀却面不改色,冰冷道:“拿得起剑的才是仙子,拿不起剑的只是宠物,不过不管我拿不拿得起剑,我长得好却是事实,而不管你能不能胜我,你都是一个畜生!”
那大汉色变,就连台下都被徐歆秀的话给震得安静了一瞬。
大汉强忍怒气,道:“小姑娘,你嘴上可要注意了!切莫胡乱说话!”
“哪里胡乱了?”徐歆秀冷笑一声,道,“只知道用下半身瞧人的,不是畜生又是什么?!我难道有哪里说错了?!”
不待大汉有所反应,台下的徐怀水便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懒洋洋地鼓掌,道:“欸,这话说得有趣,我喜欢。”
大汉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但却不敢得罪徐怀水,只能向徐歆秀喝骂道:“这就是你们天剑宫的风格?!眼高于顶,沆瀣一气,讥嘲挑擂的弟子?!”
这次不等徐歆秀开口,徐怀水就在台下不耐道:“明明是你这人话语忒多,上台就唧唧歪歪个没完,现在倒是说我们讥嘲你?是男人就动手啊,磨磨唧唧,说你是畜生都抬举了你!”
大汉气得手都在发抖,冷笑道:“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大汉终于向着徐歆秀攻来,而不同于他身高体壮面目黝黑的吓人模样,他的出手极柔,每一拳每个回身,都带着拉扯的气流,将徐歆秀推来搡去,几乎要站不稳脚跟,而偏偏徐歆秀修习的乃是封魔三十二式,注重的是快,是舍身忘我,因此当这极快对上极柔之后,竟是如同陷入泥沼,举步维艰,若是无法突破极柔的桎梏和气流的拉扯,恐怕徐歆秀的落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台下的徐怀水瞧见这一幕,却是蓦然笑了起来,目光四下搜寻,很快就将一些人锁定。
“找到你们了!”
天剑宫弟子虽都出自天剑宫,然而他们修习的心法剑诀各有不同,性格也有所出入,因此对敌的风格也是迥异。
就像第一个弟子,他基本功十分不错,十分肯下苦工,然而他的缺陷便是在“巧”之一路走得太远,以至于“力”无法跟上,因此被那圆胖的修士以力破巧;之后的第二个弟子,则是性格太过谨慎,因此在那高瘦的修士便趁此时机抢攻,将那弟子一口气打下去;而徐歆秀也是如此,她性格太狠,出手太快太凶,因此针对于她的风格,上场的大汉便是一个在“柔”字上颇有造诣的拳师。
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就胜过天剑宫的弟子了,而是对天剑宫守擂弟子量身打造的相克之人,因此以此类推,徐怀水也很快找出了极具嫌疑的其余几人,准备在他们还没有上场的时候,跟他们“好好谈谈”。
不过他也没有忘了场上的徐歆秀,拔出腰间的佩剑,便扔进擂台。
“接剑!”
徐歆秀的“快”一时无法再提高,然而凭借徐怀水佩剑之“利”,想要打破僵局也不是难事。
大汉自然也看了出来,气急败坏道:“这是作弊!我不服!”
徐怀水道:“不服憋着。你师门不明,是如何混上山来的,一会儿还要同我好好解释,其余的话,我们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多说了。”
大汉脸色一变,而徐怀水也在瞬间找到了同样变了脸色的几人。
机会不等人,而徐怀水从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见此也不管会有什么影响,直接厉声喝道:“守剑殿弟子听令!”
徐怀水并指成剑,剑风闪过,在他锁定的几人脸上划下深深血痕。
“速速捉拿这几人!”
“是!”
守剑殿巡逻弟子立即跃下,冲入人群,于是一瞬间,场内一片大乱,无数不明所以的修士挤成一团。
徐怀水厉声道:“除我天剑宫弟子之外,此刻凡是御剑离场之人,皆为我天剑宫之敌!”
徐怀水的这一声可谓是恰到好处,震慑住混乱的众人,也叫那几个脸上带着血痕、急急御剑想要逃离的修士瞬间暴露在了守剑殿弟子的眼中。
徐怀水凝望着这几人,负手而立,冷笑一声:“抓住他们!”
守剑殿弟子最低也是金丹的修为,再加上有徐怀水坐镇此地,因此那几个修为也不过金丹的修士,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慌乱,似是看到了自己被抓住后的悲惨境遇。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闷响自众人脚下传来,而后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宫殿解体。
无尽的烟尘在峰顶弥散,遮天蔽日,众人骇然向上望去,张口结舌,便是徐怀水,在此刻都说不出话来。
“山……崩了?!”
巨石带着轰响,从山顶滚下,大地裂开深渊。
徐怀水强自镇定,第一时间想起徐少商的嘱托,喝令众弟子就要列出剑阵迎敌,然而就在这时,徐怀水突然发现,作为剑阵的十二个核心弟子,那十二人虽都在此处,但已有二人伤重!
徐怀水一震,福至心灵,蓦然明白过来。
破坏剑阵——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而就在徐怀水明白的这一瞬间,迷雾骤起,遮天蔽日,狂妄的笑声自远而近。
第89章 真相1
在无常山崩塌之前一个时辰, 闻景终于在无常山附峰中衡峰上,找到了李平鹤李长老, 或者说等到了李长老。
当时正是天剑宫比武进行到了第二个时辰的后半段, 主峰及周遭附峰上都是一派热闹情景,只不过李长老厌恶人群,叫中衡峰上不设擂台, 是以无常山上众多附峰中,唯有中衡峰一片清冷,寂静无声,唯有当山风偶尔穿过冰砌玉枝时,才会发出冰冷萧瑟呜咽。
闻景抬头望去, 只见红日破云而出,柔和的光照在处处设有冰雕的天剑宫上, 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映入四周如仙云雾中,美不胜收,如同人间仙境。然而这景致越是好看,闻景心中便越是惆怅叹息, 不知事变之后这美丽景致是否还在。
于是,当李长老从外归来, 瞧见的便是静静站在他居所院外, 身如青竹的闻景。
李长老脚步一顿,心中颇感诧异,毕竟他与这位年轻的宗主往日既无冤仇, 也无交情,实在是想不出闻景找上门来的理由。他微微思量后,迎上前来,素来僵硬的面容上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来,道:“闻宗主前来,本该远迎,奈何方才老朽有事外出,倒是劳烦闻宗主等待了。”
说到这里,李长老又四下一瞧,见四周冷寂之色,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执事弟子何在?闻宗主前来拜访,怎的无人请座奉茶,甚至叫闻宗主在外等候?!”
闻景温声道:“李长老不必劳烦,我此次前来本就是避人耳目,因此中衡峰上并无人知晓我的到来。”
闻景这话说得实是古怪,叫李长老心下生出惊疑来,沉声道:“闻宗主这是何意?”
闻景道:“李长老,你可知道,我最初想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徐门主?”
李长老眉头越发紧皱,面色不渝,道:“闻宗主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兜圈子?”
“既然李长老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就直说了。”闻景微微阖眼,似是叹息,但待到他再度望向李长老时,神色已经变得冰冷。
“一月前,我得到消息,听闻天剑宫此次大典有人同魔道勾结,意欲覆灭天剑宫,因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于是我着手搜集讯息,想要找出蛛丝马迹,然后我发觉了一些古怪的事,那就是天剑宫今近年开支颇大,而其中开支最大的那一项,便是来自李长老你。”
李长老不为所动,道:“我身兼执法长老与执事长老二职,平日不但要为执法弟子置换法器法衣,还要为众多执事弟子弟子批下财款,开支巨大也是难免的事。”
闻景点头,道:“李长老说得有理,那么李长老能否顺道为我解惑,你近五年来每一年都消失的那三个月是去了何处?又或者你昨日去了哪儿?”
李长老眉头跳了跳,道:“这是私人事务,恕我无可奉告!”
闻景依然点头,没有追问,又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李长老:半月前,我启程前往天剑宫,途中遇到了素月宗的弟子。在同素月宗的弟子交谈后,我得知这一次的素月宗本应当与往年一般,婉拒此次大典,然而她们的宗主却不顾路途遥远,提前三月就命她们启程,执意要她们前来——”
李长老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那又如何?!素月宗来不来,同你要说的东西有何干系?!”
闻景淡淡道:“关系在于,天剑宫的帖子是在一月前寄予各宗各派的,为何素月宗却能那般神通广大,竟提前两月便知晓了天剑宫开山门一事?”
李长老神色一凝,脸色有些变了。
闻景继续道:“来到天剑宫后,我同大多门派都有交谈,然后发现那些平日里并不参与天剑宫大典的门派,这次不但来了,而且都是提前了两月甚至五月启程,细问下去,发觉他们都是面有苦色,这才知晓并非是他们一定要来,而是他们不得不来——李长老,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长老沉着脸道:“闻宗主以为如何?”
闻景道:“自然是李长老逼着他们前来。”
“荒谬!”李长老暴喝一声,拂袖道,“荒谬至极!一些我都懒得去瞧的小门小派,我为何要逼迫他们前来?!”
闻景道:“自然是为了掩饰你的计划,顺道见证天剑宫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