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李维斯有点摸不着头脑。于天河站起身来, 对焦磊摆了摆手,说:“我们走吧。”走到门口回头,对李维斯语重心长地说:“我给他打过血清了。”
“!”李维斯大惊, 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的工夫他和宗铭就决定了这么大的事情, 不禁又是意外又是担心。
“你陪着他吧。”于天河说,“他情况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有暴力倾向了。”
李维斯对此抱有怀疑,但武器库已经锁了,手铐被他扔了, 电击枪也被焦磊藏起来了,宗铭应该再找不到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要自己不乱跑大概就没事……吧?
“你……要吃点儿什么吗?”李维斯踅到床前,问宗铭,“喝茶吗?吃茶点吗?”
宗铭一脸淡漠的表情,摇头,虽然没了前几天那种鬼畜病娇的模样,但另有一种别致的惊悚。
李维斯直觉他病还没好……
“你过来。”宗铭忽然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李维斯心惊胆战地坐过去,问:“怎么了?”
宗铭用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深情还是变态的眼神看着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说:“这两天难为你了。”
“啊?”李维斯一愣,下意识往远处挪了两公分,说实话习惯了他蛇精病的德行,忽然听他说人话还怪可怕的。
“拉斯维加斯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宗铭语重心长地说,宛若上世纪九十年代主旋律电影里病入膏肓的老干部,“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一方面是因为涉及局里的机密,我不能贸然开启你那段时间的记忆,另一方面,你后来找我假结婚,我想着左右将来都是要离的,不如到时候两件事一茬儿解决了,免得折腾两次。”
既然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李维斯也就顺杆问了一句:“三年前我到底为什么和你结婚?”
老干部严肃摇头:“我都说了机密了,你现在密级太低,不能接触这个档次的秘密。那什么,好好干吧,等当了副处长就可以调阅卷宗了。”
“……”谁要当你的副处长啊!李维斯发现他作起妖来果然越来越别致了,一脸老干部的表情也能把人气个半死。
“好了,别生气了。”宗铭又装模作样地安慰起他来……好吧,在李维斯看来反正他是在装模作样,否则为什么他越说自己越生气?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焦磊小心翼翼探进来半个脑袋:“领导,有个律师来了,说是你打电话叫他来的,让他上来吗?”
“让他进来吧。”宗铭说,等焦磊走了,拉着李维斯的手说:“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啊?”李维斯被他一模手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片刻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在宗铭床前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文件夹:“宗先生,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您三年前和Reeves先生在拉斯维加斯办理的结婚证至今尚未在国内认证,所以原则上讲不影响您三个月前向民政局提交的跨国婚姻申请。”
“哦,那就好。”宗铭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稍微收敛了点儿,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了,正经脸问律师,“那美国那边的婚姻登记要怎么取消呢?”
“这个就有一点麻烦了。”律师说,“因为Reeves先生目前为止还是美国人,这份结婚文件当时已经经过内华达州认证了,所以在美国那边你们必须办理一个解除婚姻的手续。”说着,他打开文件夹,将两份文件分别递给他们俩,“不过没关系,我们律所可以代理一切业务,你们只要签几分文件就可以了,这个是代理证明,这个是解除婚姻申请,还有这个……”
李维斯在律师的指点下签了好几份文件,宗铭把他那份也签了。律师收拾了文件,说:“正常几周之内就能办妥,你们不必担心。另外,你们国内的结婚证也马上要办下来了,二十天之内移民局会来家访,下个月底你们就能办喜事了。”
“……”李维斯有些无语,忽然感觉整件事都特别富有戏剧感,他前脚才签完离婚代理,后脚又要和“前夫”办喜事……这特么是个什么鬼的逻辑啊!
然而宗铭非常淡定,说:“麻烦你了,贵所办事我很放心。”
“应该的。”律师得到他的肯定十分欣慰,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便告辞离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维斯站在那儿,莫名有些无所适从,往沙发走了两步,发现离宗铭的“安全距离”有点儿远,回头看看他,只见他一脸丧气地躺在床上,贴着一脑袋蓝牙传感器,居然没有喊自己过去。
血清起作用了?
李维斯松了口气,坐到沙发床上,打开笔记本要码字,就听宗铭说:“家访应该问题不大,就是走个形式。”
李维斯“哦”了一声,宗铭又问:“要办个婚宴吗?焦磊问了好几次了,局座也说要参加,还要当证婚人。”
李维斯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来,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
“哦,也是,反正马上还要离的,折腾一次怪尴尬的。”宗铭躺在床上,眼神有点放空,还有点悲戚戚的。
“要么办一下?”李维斯感觉他好像言下之意是想办的,便试探着问。结果宗铭又傲娇起来了,嘲道:“办什么啊,假惺惺的,都是假的。”
“那你的意思是?”李维斯有点摸不准他的脉。
“没什么意思。”宗铭眉宇间忽然浮起一丝戾气,翻身背对李维斯的方向,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那生无可恋的模样简直比于天河这个真·失婚鳏夫还颓废。
李维斯对自己的血清也是个大写的服气,居然活生生把个病娇鬼畜变成了白莲弃夫!
这是不想和自己离婚的意思?李维斯猜了半天,只猜出这么一个可能性,联想起前两天宗铭那恨不得把自己栓在裤腰带上的样儿,甚至感觉他关于婚礼的这段话简直就是一场含蓄的求婚——大办婚礼,不想离婚,那就是想弄假成真,跟自己过一辈子的意思?
李维斯猜来想去一下午,晚上做梦竟然梦见自己在结婚,场面异常弘大,草坪上摆着鲜花装饰的拱门,四周是香槟玫瑰和百合花装饰的花柱,自己穿着纯白色的礼服站在红毯这头,宗铭穿着纯黑色的燕尾服站在红毯那头,隔着花门微笑着看着他。微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
李维斯活生生被吓醒了,一看表才凌晨六点,不禁怀疑自己是这两天小言女主附体,居然做起了这么玛丽苏的春梦。
哦,这算春梦吧?
接下来的一整天,宗铭分外沉默,一直躺在床上表情肃穆地思考着什么哲学问题,既不写报告,也不看卷宗,连饭都吃得特别少。李维斯非常担心,问于天河他这是怎么了。于天河看了他二十四小时的体征监控记录,说:“他的微神经元异变减缓了很多,不过脑波活动也减缓了,好像还有抑郁的倾向……你是不是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了?”
李维斯默默扶额,感觉自己有点罪孽深重……
次日上午,李维斯刚伺候宗铭吃完早饭,律师又来了,说是宗铭叫他来立遗嘱。
“遗嘱?”李维斯惊悚莫名,“你疯了?为什么要立遗嘱?”
宗铭恹恹地说:“趁着我身边还有人,把后事交代了吧,不然哪天你离我而去,我两腿一蹬连个办丧事的人都没有。”
“你在瞎说什么啊?!”李维斯简直要疯。
“我瞎说什么?”宗铭自嘲地笑了笑,说,“虽然你已经铁了心要和我离婚,连婚礼都不想和我办了,但我还是要为你着想一二。我名下的现金和信托分成两份,一份给你,一份你帮我交给局座,我说过要给局里捐个美食城的,你们帮我把心愿了了吧。剩下的不动产,石湖农场和鸣翠苑的房子留给你,商铺和马场你找个靠谱的慈善基金捐了……”
“……你够了!”李维斯看着他要死要活的样儿,整个一个五雷轰顶,这是求婚不成要逼婚么?九位数的遗产砸过来看你接不接的意思?
“您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们要再商量一下。”李维斯二话不说拉着律师送出门去,“麻烦您白跑一趟,他这两天情绪有点儿不稳定,您最好不要再接他的电话。”
律师也感觉哪哪儿都怪怪的,巴不得走人,随意安慰了他几句便拍拍屁股走了。
李维斯回到楼上,宗铭肃穆望天,不知道在脑补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站在门口酝酿了半晌,走过去,正色道:“婚礼还是办一下吧,等移民局通过了就让焦磊去订场地,我要西式的,中式喝酒太多,我酒量不好……我朋友不多,留十张请柬就够,其他的你决定。”
宗铭慢慢将视线挪到他脸上,不确定地看着他。李维斯心一横,说:“圣诞节给我妈妈打个电话,你打。”
一句话出口,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宗铭悲戚戚的目光渐渐泛起一丝暖意,嘴角一翘:“还离婚么?”
李维斯感觉脸有点发烧,抿着嘴唇忍了半天,终于说:“你决定吧,上次是我决定的,这次归你,公平公道。”
宗铭沉默少顷,点头:“好。”
李维斯一下子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心里却还是忐忑的,不知道宗铭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发病,等他醒了以后会不会反悔。
然而承诺的话已经说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左右人这一辈子总要冒些险的,就算将来被反悔了又怎么样,人生谁能不失恋呢?
大不了再离一次婚,也和以前确定的流程没差。
好不容易动心一次,总要给这份说不清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的感情一个像样的交代。
“我去拿拿些点心给你吃,你早饭吃太少了。”李维斯干完一件人生大事,感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也不纠结将来会不会被甩的问题了,将茶壶烧上水,下去厨房拿点心了。
宗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从枕头下面摸出自己的基佬紫手机,拨了律师的电话:“帮我撤回财产公证吧……是的,不需要了,我大概要玩真的了。”
第86章 S4 E11.占有欲
注射血清四天后, 于天河发现宗铭的脑部异变彻底平静下来, 胼胝体微神经元回归正常。
第五天,宗铭的抑郁症逐渐消失,从表面上看, 已经和从前的他没有任何区别了。
天空落了薄薄的雪,于天河拉开窗帘,将窗户推开一道窄缝, 洁白的雪花被寒风卷进来, 瞬间便化作一丝淡淡的水汽。他回头看看宗铭,问:“你想清楚了?真的要结婚了?”
宗铭点了点头, 推开书柜,在密码锁上输入一串数字, 长长舒了口气:“你儿子太厉害了,这个密码我解了七天才解开……再有这样的儿子给我也来一打吧。”
“你当是啤酒吗?还论‘打’算!”于天河不悦地说, “问你话呢,你真的要和Reeves结婚吗?”
“真的。”宗铭打开工作台上的电脑,在上面搜索着什么, “比钻石还真。”
“你爱他么?”于天河走过来, 双手抱臂倚在门上,认真地问。
宗铭低头看着全息屏,沉吟片刻才说:“爱。”
于天河被他如此言简意赅的答案噎住了,顿了一下才说:“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他,不是药物影响之下的幻觉吗?”
宗铭难得严肃, 正色道:“其实我一直是清醒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干扰素和血清对我是有影响,但只是把有些东西放大了,并没有带给我什么无中生有的感情。”
于天河若有所悟。宗铭继续鼓捣电脑:“也许在你们眼中我这些天是在发神经,但事实上我只是在尝试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而已——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只是我对有些事情的看法改变了。”
于天河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是要当哲学家么?”
“精神病都是哲学家。”宗铭耸耸肩,“你看过《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吗?很多精神病其实只是换了一个角度思考世界罢了。我这些天就像被强制改变视角,看到了很多以前没看到的东西,包括我自己身上的东西。”
“所以你终于意识到你是爱他的了?”
宗铭停下手,双手合十支着下巴,认真地说:“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和以往对任何人的都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其实是个很薄情的人,喜散不喜聚,对于过去,即使再美好也从不留恋和缅怀。我妈爸走了以后我甚至很少想到他们的样子,我在理智上会怀念他们,但我很清楚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我们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
于天河沉默,他很了解宗铭,这是一个外热内冷的男人,看似活得花团锦簇,其实内心茕茕孑立,从不对某个人或事产生过多的情感依恋。
这也许和他过度独立的幼年时代有关,也或者和他的工作有关,他从小就习惯甚至是享受一个人的状态。
“我和吴曼颐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但即使她死了,我更多的也只是想查清楚谁害了她,给她一个交代,在情感上,我并没有对这个妹妹有过度的留恋。”宗铭淡淡地说,“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生生死死看得太多,我这个人的心非常硬,包括对我自己——如果知道我明天会死,今天我也不会对自己的命运有什么特殊的伤感。”
顿了片刻,他语气一转,沉沉道:“但是李维斯不行,我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无法接受他会离开我这个现实。”
于天河神色微动。宗铭蹙了蹙眉,双手交握,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擦着自己的鼻尖,缓慢但坚定地说:“治疗开始的几天,我大脑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有人要杀他,如果我不看牢他,很可能下一秒就要面对他的尸体……那几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焦虑的日子,我从没有活得那么紧张过,我每一秒都怕得要死,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后来你给我用了他的血清,我慢慢清醒过来,我知道我过去几天都对他做了什么,于是又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惶恐——我怕他生我的气,就这么离开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说:“这两种心态在正常状态下看都特别可笑,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真实,非常自然。我来回想了很多次,我确定我离不开他。我对他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占有欲,我从来没有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或事物有这么大的执念,如果没有他,我觉得我后半辈子都没办法活了,离开他的每一天我肯定都会猜测他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我要怎么才能把他抢回来,顺便把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杀了……”
于天河下眼睑抖了抖,说:“喂,你是警察!”
“我只是打个比方。”宗铭摊摊手,“如果这就是爱的话,那我应该非常爱他……这是爱吧?”
“也许吧。”于天河挑眉道,“每个人对爱的感觉都不相同,但你这种情况应该是极为极端的爱了,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宗铭不再说话,接通打印机,从电脑上打了好几张照片出来。于天河捡起来了看了看,意外地道:“这是Reeves?这是他高中的时候吧?你从哪儿找的这些照片,还把自己P上去了!”
“P得不错吧?”宗铭狡黠地笑了笑,走到外面房间里,将照片墙上的照片替换了几张,放上他和李维斯三年前在拉斯维加斯的合影,自我陶醉地欣赏了一番,摇头晃脑地说,“那时候我们真年轻啊,太登对了,我早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他是比较年轻,你就那样吧。”于天河嗤笑道,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拿下?他看上去其实很直的样子。”
“呃——”宗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转了个弯才明白他在问什么,顿时老脸有点挂不住,“这个我还没考虑过,你知道的,我毕竟是一个高雅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于天河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这种事不用讳疾忌医,虽然我是学脑科的,但年轻的时候也在男科轮值过,应该可以帮到你。”
“你想得太多了。”宗铭眯了眯眼睛,拍肩,“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精神上的迷恋转化成生理上的冲动……话说那种事会不会很疼?你是怎么做你前夫的?他对这种事有没有什么正面的评价?”
于天河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在他求知若渴的注视下不得已翻了个白眼,说:“不要问我,我是个反面教材,其实我宁可做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我喜欢用手多过用我前夫……这大概就是他送我那么多绿帽子的原因吧?离婚的时候他非常悲愤地指责我从来没有在床上尽到过作为丈夫的责任。”
宗铭愕然,万万没想到他狗血一地的离婚事件还有这么一出惊天反转——原来是他喂不饱前夫才被劈腿的吗?
可悲啊……
于天河大概是憋屈太久了,难得对他吐槽一番:“天知道我已经很努力了,这大概就是人种差异吧?作为一个三十五岁的亚裔男人,我不可能像GV男优那样一周七天一天七次一次七十分钟……外国人其他都好,就这一点太烦了,总是欲求不满!”
即将三十五岁的亚裔男人惊恐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四分之一海盗血统的不知道是前夫还是未婚夫的助理,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淡淡地抽搐了两下。
一周七天一天七次一次七十分钟……基佬的标准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