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休息,我没敢去打扰。”宋福躬身禀报道。
“嗯。”姜尚书微微点头,“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去打扰是对的。”
宋福点头, 随即知趣地退到一边。
“骆大人,除了八十岁的老母亲, 我的家眷都在场了。”姜尚书道, “下人的话, 可以随时传唤。”
骆阑夜拱手, “有劳姜大人了。”
经过一番介绍,柏辰大致搞清楚了姜家的家庭成员构成。
坐在姜尚书旁边那位自然就是他的结发之妻,姜夫人。
姜夫人出身贵胄,父亲是逍遥候, 同平西侯一样没有实权。
她膝下有二子二女, 姜灏然姜灏琛两兄弟,大姐已经嫁人,还有个十几岁待字闺中的嫡女, 看上去乖乖巧巧的。
小妾有两位, 二夫人也就是本案最大嫌疑人,锦娘。
她原本是望月楼里唱小曲的,长得美艳动人,身段好, 嗓子又甜美,姜大人去望月楼宴客的时候便看上了她,把她讨了回来。
让柏辰惊讶的是,这位二夫人锦娘其实也已经不算年轻,生下的一子一女都已经十几岁,但她却保养得犹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也难怪姜大人对她宠爱了十几年。
三夫人名叫凌霜,长得清秀可人,商户出身,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只有三四岁,被奶妈抱在怀里。
在三夫人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女子,看穿着打扮不像主子,但神态举止和普通丫鬟下人又能看出区别。
起先柏辰觉得奇怪,提起她,姜尚书还半遮半掩,后来姜夫人冷哼一声道出了实情。
这女子叫环儿,是三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两个月前姜尚书酒醉之后与她春风一度,没想到只那一次她就怀上了姜家的骨血,现在升级成了通房丫头,姜尚书的意思是等孩子生下来就将她纳为妾室。
……
够混乱,够狗血的。
光是这么介绍一下,柏辰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尚书府里后宅争宠夺爱的狗血大戏。
姜尚书真是,嗯……年近六旬依然雄风不减,老当益壮,一次就让丫鬟中标。
比起来,柏展元得瑟自己专情似乎都不那么可笑了,康王更是痴情到绝种的古代男人。
睡了自己妾室的丫鬟虽说算不得丑事,却也不是什么面上有光的事情,说出去还会被人调笑老不修。
姜尚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咳嗽一声,赶紧切换正题,“骆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罢。”
骆阑夜对姜尚书的这些私事也并不关心,他在乎的只有案子。
“这样吧。”骆阑夜道,“姜大人,劳烦你派人带秦狱丞和仵作去勘验尸首。”
姜尚书点头,“宋福,带几位大人去柴房外验尸。”
“是,老爷。”宋福躬身,“几位大人,这边请。”
“你们先去,我等等就过去。”骆阑夜提醒秦狱丞,“让仵作仔细勘验,不得马虎。”
秦狱丞答应之后,带着仵作与两名衙役随宋福去了后院。
……
“听说是大公子发现奶妈投毒的对么?”骆阑夜看向姜灏然。
姜灏然拱手道:“正是。”
“那就由大公子说说这件事的经过吧。”
“好。”姜灏然让姜灏琛坐下,自己向前两步,视线环顾了一圈,落到锦娘头上的时候明显迸发出愤怒之意,但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讲述起整件事来。
“灏琛自小身体不好,走路容易摔倒,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但就从上个月开始,他摔倒之后便会瞬间晕厥,晕厥时间最开始只有一瞬,慢慢变成了一刻钟。我们从各地找了许多大夫,甚至还找了太医,都看不出是何种病症。”
“但是,前几日有个朋友的话给了我启发。”姜灏然道,“他说可以从其他思路入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起初有些不信,但是经过调查,我在昨日发现奶妈竟然在灏琛和母亲的汤药里下毒,还被我抓了个正着。当日我就把她关进了柴房,问她是受谁指使,她死活不肯开口,我用了些手段,奶妈受不住晕过去了。我只能锁上柴房,等她醒来再审,没想到昨晚去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家丁晕倒,柴房被人撬开,奶妈已经死了。”
奶妈也是签了死契的,姜灏然动用私刑审问她并没有违反新朝律法,因此他并不避讳。
“是何死状?”骆阑夜问。
姜灏然道:“死的时候脸朝下,额头红肿有伤,墙上有血迹,因此起先怀疑她撞墙自尽。”
大理寺正卢广庭插话:“那姜公子又是如何发现奶妈的死有内情的?”
姜灏然看着锦娘冷哼一声,“我命人查看奶妈尸首的时候,发现奶妈脸上有痕迹,手里还捏着一支簪子。经过辨认,这簪子就是父亲送给锦娘的。”
“就是这贱人!”姜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指着锦娘破口大骂,“就是这个贱人买通奶妈给我母子两下毒,看见奶妈被抓怕被供出,便赶着去杀人灭口,真是其心可诛!”
她骂人的时候三夫人与通房丫头环儿吓得大气不敢出,垂头站在一旁,锦娘神情恍惚,脸色惨白。
姜灏琛眼圈红红,一脸不可置信,他的妹妹与其他几个妾室所出的孩子都一副被惊吓的样子,看样子很怕这位母亲。
“母亲不要生气。”姜灏然走到姜夫人身边,孝顺地轻轻拍背给她顺气,“为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生气不值得。”
“那枚簪子现在何处?”骆阑夜问。
姜灏然从袖中拿出一枚黄金簪子呈上,“骆大人,就是这个。”
骆阑夜接过簪子,“姜大人,这真是你送给二夫人的么?”
姜尚书看了看,闭上眼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除了姜公子,还有谁看见这个簪子从奶妈手中拿出?”卢广庭问。
姜灏然道:“除了我,宋叔还有几个护院也都看见了。”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神情恍惚的锦娘突然就像受了刺激一样,“这个簪子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找到了,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簪子陷害于我!”
“谁,谁陷害你?”姜夫人冷笑,“你平日里仗着有老爷宠爱便无法无天,谁敢陷害你?凌霜和环儿平日都得看你的脸色吧?你还想撺掇老爷升你为平妻,不要脸。你让奶妈给我下毒打的就是把我毒死之后上位的主意吧?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一个酒楼里唱曲卖笑的贱人而已,还想做尚书夫人?”
锦娘被骂得浑身发抖,神情仓惶,“可我真的没有下毒,更没有指使奶妈,你这是在冤枉我!老爷,你救我啊老爷!”
“闭嘴!”姜尚书气道,“平日我对你诸多宠爱将你惯坏了,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夫人与灏琛的头上,如若事情是你做的,你便认了,也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真的不是我做的啊!”锦娘突然从两个丫鬟的手中挣脱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骆阑夜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号道:“求骆大人为我做主啊,我真的没有害大姐和灏琛啊!!”
柏辰:……
这才是真。抱大腿啊……
男女授受不亲,骆阑夜被锦娘一抱,似乎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连忙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姜尚书。
“混账!”姜尚书怒斥那两个丫鬟,“还不去把锦娘拉起来!”
两个丫鬟好不容易连拉带拽把锦酿拉起来,姜尚书忍无可忍,唤来两个家丁,让他们将锦娘送回院中,锁起来等待发落。
骆阑夜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将姜家众人都打量了一遍,末了道,“先去看看奶妈的尸体吧。”
女眷和小孩害怕,姜灏琛身体不好,留在厅里同卢广庭谈话。
姜尚书与姜灏然父子陪同骆阑夜一行人去柴房的院中查看验尸的情况。
他们赶到的时候,仵作的勘验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
奶妈的尸体就被放在院中,除了衙役和仵作,姜府的下人因为惧怕都躲得远远的。
“奶妈的死因查明了么?”骆阑夜问。
仵作放下手中活计,“启禀大人,她身上有被鞭子抽过的伤口,额头红肿破裂,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她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仵作勘验的结果显示奶妈的确是被人所杀,而非自杀。
骆阑夜继续问,“可有其他发现?”
仵作顿了顿,“暂时还没有。”
骆阑夜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他对仵作的这个说辞有些不满意。
“骆大人,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么?”柏辰的职业病又犯了。
骆阑夜:“柏录事可有何看法?”
柏辰看向仵作:“请问,奶妈的手指甲或者是头发里勘验过了么?”
仵作道:“已经查过了,里头没任何东西。”
“我能否看看尸体?”
“柏大人,请。”
柏辰不顾及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径直向前,抓起奶妈的手,仔细查看。
她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特别整齐,特别短,几乎短到只只都见了肉。
“手指甲太长会影响做事。”柏辰放下奶妈的手,“但是太短也不行,要是我们的指甲剪到她这个长度,肯定会流血,会疼。”
骆阑夜道:“你的意思是,奶妈的指甲是在死后被人剪掉的?因为她很可能抓到了凶手的衣服和身体。”
“最有可能是抓到了凶手的手背或者手臂。”柏辰道。
☆、第七十三章
骆阑夜思索一番, 觉得有道理, 便道, “柏主事的发现很重要。案发当日已是晚上,姜大人府上又未留外人,很显然,嫌犯就在这姜府之中。”
柏辰连忙拱手躬身, 表示不足为道。
其实柏辰不知道,自从上次在西侧义庄找出尸体的问题之后, 他在大理寺内部小小地出名了一把。之前想看他笑话的人都失了望, 原本对他不了解的人则对他多了一份好奇。
秦狱丞上次因为办事, 没有亲眼看见柏辰搓尸体脖颈那一幕, 虽事后听大理寺的人描述得活灵活现,依然觉得传言有些夸张,这次见他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还亲自上手触碰尸体,心中的惊讶可谓不小。
姜尚书跟着看了半天, 这才回过味来, “你们的意思是,犯人不是锦娘?”
“至于是锦娘还是其他人,还需进一步查证。”骆阑夜很谨慎,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仵作自认为已经勘验得很仔细了, 没想到依然被柏辰找出纰漏,心中暗自惊讶这个年轻的文官为何懂如此多的验尸细节,手下动作更加仔细,以免再错漏细节。
……
“启禀大人, 尸首的勘验已经完成。”仵作洗过手,从自己徒弟的手中拿过记录的册子,双手呈上,“这是详细的勘验过程。”
骆阑夜点头,接过纪录册,看向姜尚书,“姜大人,现在可以回到厅中了。如果想找出线索,府中家眷仆役丫鬟通通需要检查。”
“查,骆大人尽管查。”姜尚书也知道事已至此是捂不住了,此案不但涉及到谋害正妻嫡子,姜夫人娘家那边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交给大理寺公事公办,他还能落个爱妻护子的名声。
……
几人又再度回到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