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看着电视上的格子推拉门,长舒了一口气,把遥控器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就穿着短裤和毛衣,两条腿都是光着的,而他之前折腾了好几分钟,居然没感觉到冷。
他撩开被子钻进坐进去,边往后躺边抬眼看。
哎,怎么感觉不对,刚才明明是两个中国的中年妇女在公园,怎么房间的感觉像东瀛,躺在榻榻米上的年轻女子也是东瀛人的感觉,进来的五六个男人穿的衣服也像……
柳侠又拿起了遥控器,但没立刻换台。
几个男人同时拉开了衣服,而躺在那里的女人不知怎么就一丝不挂了,几个男人同时跪在了他身边,身上的衣服也都没有了。
柳侠举起遥控器,摁,摁,摁……没用。
他举起来准备在床沿上狂拍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忽然又发生了变化,两个欧美人种的男人,裸裎相对,开始接吻。
柳侠懵了,呆愣愣地忘记了拍遥控器。
一个男人不知怎么就躺到了床上,另一个走到床边,跪下,低下头……
“我操。”
柳侠跳下床,鞋子都没顾上趿拉,跑到矮柜前,伸手就拔下了电源线,电视机“滋啦”响了一声,黑了。
而柳侠伸手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又成了东瀛女人和一群男人,只不过屏幕上浓重的雪花白噪点和横道道快给淹得看不见了。
柳侠坐回被窝里,拿过羽绒服披上,转着眼珠开始想。
这事绝对不对,双山县没有有线电视,节目频道不经过当地广电部门过滤,可大锅接收器也不可能允许播放这种片子啊。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黄片,他听三哥说过,公安局扫黄办有个小队,就是专门查传播黄色录像的。
他这是被人陷害了?
罗局长想赖账?所以找人在他房间放这个,然后再报警,让扫黄办的人来抓他,让他丢人打家伙,没脸再在双山呆,自然也就要不成账了。
可是……
柳侠仔细看了看,他的房间绝对没有录像机或VCD机,那刚才的小电影是怎么放出来的?
他再次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窗边,扒开窗帘往外看:院子里,树梢被吹得一律向东歪,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
他又跑回床上:去他娘的,不想了,睡觉。
就算扫黄办的来,他电视连开都没开,他们还能当着他的面再给他放一部黄片,然后强加在他头上?再钓鱼执法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说好了明天他继续跟着卜鸣去老爷庙继续干活,早点睡。
可是,睡不着,小柳侠在被窝儿里蠢蠢欲动。
柳侠闭上眼,在心里数数……
……
半个小时后,他一掀被子跳下床,趿拉着鞋子,拎起小茶桌上的暖水瓶进了卫生间。
他一边洗着小柳侠一边暗自庆幸,亏得他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几条内裤,要不,照这么一天两条的速度(洗澡时候洗了一条)还不够换呢。
纾解了一下,身体总算不那么热燥了,他以为自己这下可以安心睡了,却还是满脑子刚才电视里的画面,当那两个欧美男人出现在脑海,他忽然就想起了烂尾楼里的两个男人,还有那喘息声和……
“我操,不会吧?”柳侠不知不觉间喃喃出声,“原来世上这样的人还不少,不是光乖猫一个?”
想通了那两个男人的关系,他也就想通了乞丐那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优越感来自哪里:老子就算是要饭的,也比同性恋强一万倍。
柳侠的胸口一阵抽搐,他几乎能想象出乞丐走出那片烂尾楼后,绘声绘色地和他的同伴们描述那两个男人口口的经过,然而他画龙点睛的压轴一笔,应该是他那一声嚣张的“啊呸”。
他们哪怕是要饭的,也是真男人,不是变态,不是二尾子,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他们下面还有二尾子,他们可以践踏二尾子,而且是当面践踏,还不用担心被还击,被指责。
柳侠的眼眶热乎乎的。
他想到了柳岸向他坦白自己是同性恋的那一天。
他拿过手机,试着拨打卜鸣的电话,通了。
卜鸣有点担心地问:“小柳,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睡?”
柳侠说:“我想跟您说一声,我明天要去洛城一趟办点事,就不去工地了,我一早把电脑给您送过去。”
卜鸣说:“去吧,你本来就不该老耗在工地上。”
“那行,卜工,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洛城市邮政局的门还没有开,柳侠就已经到达了那里。
第495章 错过
柳岸在H城的电话是柳凌前天晚上发到柳侠手机上的,柳侠是第一次打这个电话,他拨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
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柳岸那边是晚上的这个时间,正常的情况下,这个时间应该早就下班了,不过柳岸打电话时和他说了,他这次实习的金融中心需要经常加班,联系实习的时候对方就明确告知了他这一点。
邮电局营业大厅有暖气,但没有供人临时休息的长椅之类,柳侠站在窗户边对着外面看了一圈,然后跑出去,到对面的土产杂货店买了个带椅背的帆布大马扎,回来后坐在一个人比较少的角落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柜台里一个年龄稍大的营业员敲敲桌子:“小胡。”
刚刚卖给柳侠充值卡的女孩子扭过头问:“怎么了李姐?”
李姐用眼神指了指柳侠:“那孩儿长那么帅,看衣裳穿戴也是个有钱的,怎么这事儿都做得出来呢?”
小胡看看柳侠,脸上有点纠结,但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可能太累了吧,他刚才冲了三百块钱,不过电话没打通,应该是想等一会儿再打。”
李姐说:“我知道他是在等,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这么着有点那啥。”
他们这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以前老有人来蹭,基本都是老年人,因为那些老年人人数多的影响到他们办公,卫生方面也不大讲究,后来他们花了点工夫,才把那些老人给弄走,现在规定了不办理业务的闲杂人员不让入内,柳侠虽然是来打电话的,但他现在的行为,在李姐眼里还是有蹭暖气占便宜的意思。
“我倒觉得无所谓。”小胡笑笑,扭过头去,正好又来了顾客,她就开始工作了。
柳侠就那么坐着睡了一个多小时,他没听到李姐和小胡的对话,不过,就是听到,以他现在的脸皮和心理状态,他也不在乎。
刚才他是正好看到有土产商店,如果没有,他打算买份报纸铺地上坐来着。
柳侠再次走进电话间,拨号,还是没人接。
柳侠有点着慌了。
虽然柳岸上次打电话时特意交待过,他实习的金融公司有分部,他还不确定自己究竟会被分到总部还是分部,而且他们约定的下次通话时间是一星期以后,柳侠还是觉得,都十点多了,柳岸无论如何也该回到住的地方了。
他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柳凌的电话,待机音即将结束时才被接起来:“幺儿?”
“五哥,我给猫儿打电话,八点多打哩时候就没人接,将打还没人接,孩儿不会出事吧?”
柳凌好像在笑:“孩儿,你平常心恁大个人,咋一遇见猫儿哩事,心就成个针鼻儿了咧?”
柳侠很委屈地说:“那你说,现在都十点了,孩儿为啥还不接电话?”
柳凌说:“猫儿那天俺俩通话,他将去实习,可能需要在总部和分部之间经常跑动,我怕你一听说他成天得搁路上来回跑就又瞎操心,打电话时候就没跟你说这个。
他实习这个公司条件非常好,公司里有员工休息的地方,估计孩儿是搁分部加班,晚了就住在那儿了。”
“哦。”柳侠悬着的心落了地,“孩儿独个儿搁恁远哩地方,我老怕他出意外。”
柳凌说:“孩儿福大命大,你别成天瞎想,好了,五哥这儿有点忙,有事黄昏下班咱再接着说。”
柳侠挂断和柳凌的通话,又拨打了一次柳岸的,还是没人接,他怏怏不快地出了邮电局,坐在车里发呆。
手机忽然响了,是毛建勇,他蔫巴巴地接起来:“喂。”
云健:“怎么这声儿?病啦?”
柳侠往座椅上团了团,看着车外一对小情侣挽着胳膊走过去:“没有,就是有点……瞌睡,你跟毛老板在一块呢?”
“嗯,他在用座机跟人聊,让我先跟你说着,你哪儿呢?”
“洛城。”
“怎么跑那儿去了?”
“去双山要账,人单位领导回老家了,扑了个空,没事儿,就过来给我家柳岸打个电话。”
“哦——,电话没打通,是吧?”
“嗯。”
“哎呦我说七儿啊,你至于嘛,人热恋中的小情人都没你们这么黏糊吧?一个电话没打通就蔫儿成这样?我以为你害什么大病呢。”
“也不全因为电话,还有点……心里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遇到什么闹心事儿了,说出来我们给你排解排解。”
“不想说,就是不舒服。”
“不舒服,还不说,云健矫情完了轮到你了是吧?”电话里的声音换成了毛建勇,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燕胡山挨冻的气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呢。
“不是矫情,是真的……心里不舒服。”柳侠提不起精神,跟毛建勇斗嘴都激不起他的斗志。
“哎哎,我说,你不是真生病了吧?要不去量个体温,人开始发烧的时候经常就是你现在这样,只知道不舒服,却说不出哪儿不舒服。”毛建勇第一次看到柳侠这么萎靡,也上了心,怀疑他生病了。
“没发烧,就是,心里不舒服,不想动。”
“七儿,心病这玩意儿,能说出来还好,你不说,谁都没招儿啊。”又成了云健的声音,感觉上稍微有点远,应该是毛建勇拿着手机,他在旁边说。
柳侠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外头呆了一会儿,忽然说:“云健,毛建勇,要是有一天,我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你们还会跟现在这样把我当朋友吗?”
停了片刻之后,电话里才传来毛建勇的声音:“你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不是骗了我一个亿吧?”
“滚。”柳侠给气笑了,中气十足地骂道。
“不是就好。”毛建勇十分大度地说,“只要不是阴了我的钱,其他任何事都影响不了咱们的友谊。”
“那您的友谊可真宝贵啊。”柳侠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劲儿。
“ 喂,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七儿?”云健听起来有点着急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刚才那个哲学问题,想不明白。”
“你就别埋汰哲学了,它一个人儿呆冷宫那么多年已经够可怜的了,好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被全世界的人埋汰,你们也会跟着埋汰我吗?”
“你做了什么了要被全世界的人埋汰?”
“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就是……做了自己喜欢、但世界上大多数人不喜欢的。”
“你喜欢的,会伤害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