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大约总要寻个驸马的。只是我不嫁,他嫁来我的公主府。”
她说得骄纵,钱月默又问:“公主可是看中那位江家大郎?”
赵宗宁无谓点头:“是啊。他长得好,身份、家世皆好,配得上我。且他又不为官,若要寻驸马,他最合适。他性子不错,眼神纯净,哥哥也能放心。”
赵叔安心思纤弱,且是真正的小女儿家,这些话,她不爱与赵叔安说。
她寻常也无人可说,这会儿倒觉得与钱月默说说倒也不错,钱月默名义上是她的半个嫂嫂,说一说也无碍。
钱月默听罢,“哦”了一声,随后她便站了起来,小声道:“公主,我也想歇会儿。”
“去吧,这儿院子多的是,我让人带你去,你尽管挑。只要喜欢,愿意住哪处,便住哪处。安娘每回来都住不同的院子。”
赵宗宁与陛下是一样的,若真心待一人,便能将对方捧上天。
这些,钱月默都知道。她也知道,她能得赵宗宁这番关心,也只不过是借陛下的光。
赵宗宁也的确给她面子,将她送到厅外,她将走,又小声问:“公主可是喜爱那位江家郎君?”
赵宗宁挑了挑眉,反问:“喜爱?”何为喜爱?她喜爱华丽衣衫,也喜爱美丽容颜,如果这叫喜爱,那她大约是喜爱江言欢的?毕竟江言欢样样满足她的要求,她看着不烦,且赏心悦目,她笑,“大约也是喜爱的吧。”
钱月默咬唇,低头要走。
赵宗宁叫住她:“淑妃娘子久久未有身子,可要我帮你寻个名医来调养一番?”钱月默只能算她半个嫂嫂,她作为皇帝的妹妹,不该说这种话。但她见钱月默文文弱弱的,也希望她能多个孩子傍身,不由便说了这些。
钱月默低头,摇头道:“子嗣皆是缘,大约我的缘分还未到,多谢公主关心。公主莫要再送。”她福了一福,转身往外走去。
“……”赵宗宁有些纳闷,她往常祝其他夫人早生贵子,且要为她们引荐大夫时,她们都很高兴的。
她不解地目送钱月默离去。
明明正是人间富贵花尽开时,天地之间满是欢庆,这位淑妃娘子的身影为何这般忧伤?
她站了一会儿,澈夏从外回来,向她禀报陛下之事,又好奇道:“公主,婢子回来时,瞧见淑妃娘子似是哭了呀,眼圈竟然是红的。”
赵宗宁大惊,心道不止于此吧?她言语之间并无凶狠呀!
她感慨,这还真是位多愁善感的娘子啊!
第132章 “赵世碂要是死了,你们一起陪葬得了。”
赵琮挑了个临水的院落住, 澈夏再问赵世碂想要住哪处, 他直接道与陛下住在一处,澈夏也无怀疑, 待赵琮选好地方, 行了礼便去向赵宗宁复命。
染陶给他们俩倒了茶水, 也带人一同退出。
赵琮靠在榻上,低眉看着矮桌上的茶盏。
赵世碂轻声问:“陛下可要去后面看湖?”
赵琮抬头看他, 眼神直接。
十六岁是个很尴尬的年龄, 却也是个很重要且有几分标志意义的年龄。大宋男子,除了家贫实在没钱娶媳妇, 抑或男子不愿早早被约束, 大多十六皆已成家。赵世碂虽与他说过“我还小呢”, 其实也不过是说了玩笑而已。
这些日子,不仅赵叔安问这样的话,赵宗宁已替他相了许多小娘子。方才来的路上,澈夏特地说给他听。赵宗宁自然是好意, 也是真心替赵世碂打算, 她这回之所以愿意带这么多小娘子来, 实际就存了替他相媳妇儿的心思。
赵琮这般直直地看着赵世碂,心中却有些无力。
他们俩已经暧昧多日。双方心知肚明。
暧昧的纸何时能捅破?只是捅破又能如何?捅破了,他们俩还是叔侄。
赵世碂却被看得有些心慌,声音放得更轻,小心问他:“陛下,你是生气了?”
“嗯?”
“澈夏说的那些话, 陛下听听就罢了,我不娶妻的。”
“为何不娶妻?”
赵世碂噎住,因他心中已有人,却是一个暂时还不能说出口的人。他们的关系还未变,此时说出来,赵琮能答应?
赵琮看他噎住,心中起了凉意。赵琮不禁想,难道他们俩注定了只能暧昧?
赵世碂走到他面前跪下,将手放到赵琮的膝上,赵琮将他的手打开。
赵世碂仰头看他,赵琮索性侧过脸,不看他。
这样不知何时是个头的僵局,令赵琮不适。
“陛下。”赵世碂小声叫他,赵琮依然侧脸垂眸。赵世碂叹气,说道,“陛下,我很早就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只是总不到时候——”
赵琮打断他的话:“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时候。”
“有的!”赵世碂严肃反驳,“快了,真的快了!”
赵琮这才看他,他也抬头看赵琮,两人对视,谁也没眨眼睛。
“陛下,再等我几日。”
赵琮的眼睛撑不住,先眨了几下,赵世碂依然未眨。赵琮却真的有些好奇赵世碂的所谓“几日”到底是何意思,难道再过几日,他们就不再是叔侄?他们的关系还能有所变?
“陛下,你信我。”赵世碂再道。
赵琮其实是不信的,这就是一盘死局。他有时想把赵世碂紧紧拽在手里,即便是死局,困在一起也是好的,是以这些日子他放纵着自己与赵世碂的暧昧。他们拉手,他们拥抱,他甚至暗自期待,是否下一秒,他们将要亲吻?
此时他却有些清醒,他似乎不该这样自私,他独留寂地便好,他要将赵世碂推出去。他要给赵世碂娶最配得上他的人,让赵世碂过得比天底下的每个人都好。
只是他没说出口,他只是对赵世碂笑了笑:“朕信你。”
赵世碂立即露出灿烂笑容。
赵琮看得有些痴,只想将他的每份笑容都记在脑中。
毕竟这盘死局是注定没有活口的,他也不过度一日,便骗自己一日罢了。
此时的赵琮并不知晓,仅仅一日,他们俩的死局真的开了个活口。
只是这个活口,不是赵世碂等待多日等来的,也不是他赵琮费尽心思得来的。
这是个令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活口。
很久之后,赵琮也不知,那一日的那些事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没有那一日,他们俩是否真的能做一辈子的叔侄?如果没有那一日,往后的日子,尽管无有心意相通,尽管含有欺骗与隐瞒,却到底能相伴一生。
无知,却也快乐。
可覆水终难收,经年也难忘。
赵琮住到公主府别院的翌日,洛阳当地的官员与有头有脸的人家皆来拜见,赵琮一一见了,又与赵洛说了半日的政事。赵洛说起州学、县学的事儿来就停不下口,赵琮就喜欢他这点,被他说得也很有兴趣。
赵洛立即又道:“陛下,近日城中花开,下官思虑一回,学生们只读书却也是无用的,总要通些风雅。只是学堂内,贫穷人家占多数,往日也无机会。这回,下官做主,便以‘牡丹’为题,学生们作些字画,题些诗词,作些曲也成。”
赵琮点头:“这想法有趣味。”
赵洛乐滋滋地笑着说:“上个月,下官便与诸位大人议好此事,连地方都挑好了。”
“是何地方?”
“是洛阳城内江家在邙山旁的园子!上月定下日子后,寻地方时,他们家听闻,主动要供园子给咱们用。陛下,这江家可是好人家,家中虽有族学,却又时常为学堂里的孩子置些笔墨纸砚。”赵洛说完,又道,“这回的事儿,本不算比拼,也是江家提出,届时由专人选最好的三人出来,也由他家出资,一人送一套文房四宝,不贵重,就算给个彩头。学生们听闻此事后,倒是又有更多干劲。”
赵琮这么一听,愈发觉得江家有意思,他问:“此事,朕怎的从不知晓?”
赵洛不好意思地笑:“江家为人谦和,从不要虚名,总要下官莫与人言道。只是这回……”
只是这回,他在这儿,也定要去亲自看一眼,到时候瞒不过去,赵洛才告诉他。
“这样好的人家,你该早些告予朕知道。”
“是下官有罪。”
“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得的?”赵琮笑,“你去吧,届时,朕与你们同去。”
“是!”
这边就定下了行程,赵琮也暗自笑,没料到还真要去江家园子。
晚间用膳时,他将此事告诉赵宗宁等人。
赵宗宁听罢,高兴道:“哥哥,我原也要去他家园子玩的!据闻他家园子造得格外精致。”她又道,“哥哥,你觉得江言欢此人如何?”
在场都是她的亲人,她又是个放肆的性子,因而说得格外直接。
赵琮抬头看她,见她笑眯眯的模样,不禁也笑:“宝宁公主是瞧上江家大郎了?”
“他长得好,家世好,又不做官,即便做驸马,也不愁坏了人家前程,多合适做我的驸马呀?”
她这话一出,赵叔安掩嘴直笑,赵世碂也挑眉看她。
赵琮更是笑得放下筷子:“哪有你这样坦荡的?”
唯有钱月默低头喝着碗中汤。
倒也没人在意到她,赵宗宁继续笑:“坦荡不好?哥哥,你明日再去多看他几眼,若是觉得不错,就给我赐婚吧!”
赵叔安伸手刮她的脸,轻声道:“羞羞。”
赵宗宁攥住她的手:“是是是,我羞,乐安县主日后一定不羞的!”她回手也去刮赵叔安的脸,两人笑闹成一团。赵琮好笑地看着,也不拦她们。又不是宫里,在外头不必太拘束。
用完膳,他与赵世碂一同回院子时,他还感慨:“宁宁似乎真的喜爱江言欢。”
“她哪里是喜爱。”
“嗯?”赵琮不解。
“陛下,公主性子再直率,也是女娘。哪个女娘提起心上人,是她那般模样?公主只不过瞧江言欢样样都合适才这般说罢了。”
“果真吗?”赵琮不懂女儿心思,他回身,“你如何得知?”
赵世碂暗想,上辈子,赵宗宁嫁了三位丈夫,长得都比江谦俊俏多了,一个接一个地死时,赵宗宁眼睛都未眨一下。人家小娘子,死了只猫儿狗儿的还要哭上一月。本质上,赵宗宁与他是同一种人,心冷且硬。他直到心中放上赵琮,才明白心悦一人到底是何滋味,又到底是何形态。
赵宗宁那样随便说句话便定下驸马来,怎会真心喜爱?
她这辈子的身份更高,资本更多,活得也更恣意,一个驸马她不喜爱,自能找更多的,讨好她的人多的是,她有何好担心?
但他也不好直接与赵琮说这些,他笑道:“陛下,你就想想染陶姐姐,她与萧棠。”
染陶虽是女官,但也是女子当中十分厉害、能干的人,别提她遇到萧棠了,她一听到萧棠的名字便……
赵琮点头,慢声到:“明日且先看看此人如何吧。”
待赵琮歇下后,赵世碂出来,打算去找赵宗宁再说一说她驸马的事。她是赵琮的妹妹,他也定要关心的。如果能够,他也愿赵宗宁这辈子能遇到一位心意相通之人。他挑了近道,却不料绕过一处偏僻地方时,他见到小径的花石上竟然坐着钱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