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染陶不敢耽搁,出去就找赵宗宁。
没一会儿,赵宗宁便大步进来。
“哥哥。”她叫了声。
“坐。”赵琮只出声,却未动。
“哥哥要我派江家人去看?”赵宗宁这些日子已将人全部搜过,也查到了许多东西,只是赵琮一直未过问,她也没来打扰,此时见他终于开始过问,她直接道,“哥哥,那位刺客,是两年前入的县学,还是孙家作的保。孙博勋说他有天赋——”
“不是孙家。”赵琮却打断他的话。
“哥哥?”
“孙博勋没这么傻,不是孙家。”
“我也以为孙家若真的这般做,未免太傻。那哥哥要如何处置孙家?”
“孙家必死。”
“嗯?”赵宗宁也很少见他这般冷漠,赵琮一向很是仁慈。
赵琮依然低头,垂眸,声音冰冷:“孙家定要死。”他对这些人家千忍万忍,总想着留他们一命,现在看来,他留他们的命,他们却要他的命。他首先拿孙家开刀,叫那些暗地里的人知道,他赵琮当真不是好惹之人。
“……哥哥”赵宗宁还要再说话,外头澈夏禀道:“公主,江郎君派人来回话。”
“进来说。”
澈夏进来,低头道:“陛下,公主。太后、惠郡王、魏郡王、钱相公,等人全都来了!江郎君去的时候,正好也有侍卫回来禀告呢!江郎君派人来问,是否要让他们进。”
赵宗宁“哼”了声,赵琮已先道:“带他们进来。”
“是。”
“赵从德来了没?”
澈夏一愣:“婢子没问。”
“去吧,即刻带他们过来。”
澈夏退下,赵宗宁不解:“哥哥,你为何专门问及四哥?”
赵琮这三天陪在床边,等赵世碂醒来,也一直在想,想到底是谁这么想要他死。他想到很多人,他怀疑很多人,但第一个明确排除的便是孙太后。孙太后多年来,与他斗智斗勇,互相了解,孙太后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狠心肠。
只是除了孙太后还有谁?
赵从德倒也不是十分令他怀疑,赵从德的蠢不是装的,他是真蠢。只是这样的事儿,要么是极聪明的人所谋划,毕竟那样的情况之下,只要赵世碂晚来几息,他必死无疑,当真是争分夺秒。要么就是极蠢的人所谋,蠢到他一离了东京便要害他。且他近期在朝中的行为,怕是令更多的人开始慌张。
赵从德与孙太后之间关系匪浅,他其实不想往赵从德身上想,却屡次在脑中闪过此人。
他是能够穿越的人,有时,他很信自己的直觉。
他轻声道:“问问罢了。”
赵宗宁未当回事,陪他坐着,坐了好一会儿也未见有人来回话,她怕江谦降不住那些人,便道:“哥哥,我也去瞧一眼。”
“去吧。”
赵宗宁转身往外去。
赵琮依然低头,他等着,看这帮终于等不住的人,以为他已经病重或者死了的人,看他们这回又想从他身上拿走什么。
他挑起嘴角,明明在笑,眼中却全是寒光。
他在意天下人,在意赵家人,尽可能地平衡一切。他们却屡次逼他,他也要顺着心意来一回。
无论刺杀之人,与今日前来之人到底有何心思,他再也不会去在意。
从今往后,他想如何,便如何。
一味的所谓仁慈,有何用处?
而不等赵宗宁走到院外,孙太后等人竟然全进来了!
江谦虽是世家子弟,家中久无人入朝为官,自然是制不住这些人,但赵宗宁未想到,孙太后等人既然急成这般。她挑起嘴角笑,反倒停住脚步,看着他们走近。
孙太后面上有急躁、有慌张,也有一丝兴奋。这般看来,她压根不知道他们孙家早就被拖进水中了!赵宗宁还看到她身后的孙筱毓,赵宗宁再看赵克律,看魏郡王,看钱商,看更多的官员,这些都是哥哥信任的人。
当她看到,他们面上好歹真有几分因哥哥而起的担忧时,她心中才好过一些。哥哥那番好心,倒也没被这些人全给糟蹋了!
哥哥那样在意小十一,一心想等小十一醒,不愿见他们。
她自然立在原地,等他们走近,便不让进。
他们赵家人还未说什么,孙太后先急了,与她说了一番话,她依旧不让进,孙太后怒道:“公主这般推诿,到底是何居心?!”
赵宗宁反问:“娘娘又是何居心?”
“陛下原本两日前便要回开封!为何突然拖延?又为何园子十里外都禁止出入?若不是附近百姓发现,我们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居心?我只想问公主到底是何居心!”
赵宗宁不慌不忙:“那娘娘猜一猜我到底是何居心啊。”
“你!”孙太后往前一步“我们今日来,定要见陛下一眼,不管是生是死,是好是坏,见了陛下我们才放心!”
赵宗宁听到她这般说,心中气得狠,哥哥还好端端的呢,她口中就死啊活啊的!哥哥不信这事儿是孙家干的,她还是觉得孙家脱不了干系!但她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容:“娘娘怎似什么都知道?娘娘莫不是事先便听人说了什么吧?”
“我能提前知晓什么?我与所有人一般,昨夜才知晓!公主且让开!”
“我若不让呢?”
孙太后心中本就慌,也怕,更急,被赵宗宁这般一激,直接道:“公主难不成要趁这个机会上位为皇?!”
赵宗宁眼睛一眯,轻声道:“什么机会?”
“陛下久久未归,定是身上又不好,公主不知是何机会?”
赵宗宁“哈哈”大笑两声,气得从袖中抽出鞭子,孙太后自己想当皇帝想疯了,当人人与她是一样的想法?她抬手用鞭子直指孙太后,正要往地上甩,福禄静悄悄地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公主,陛下召他们进去。”
赵宗宁一愣,小十一在里头昏迷不醒,进去扰了人怎么办?
但她也不违哥哥的想法,既这般说了,哥哥自有打算。
她冷笑着让开身子:“既如此,太后娘娘自个进去瞧瞧吧。”
孙太后未听到福禄的话,虽觉着赵宗宁突然让她进去有些怪异,但她俨然顾不得。她再不拖延,匆匆进去,其余人等自然一并跟着进去。
唯有赵克律停下脚步,与她道:“宝宁,这?”
赵宗宁心中一暖,看向同样留下的魏郡王与钱商,说道:“王叔、二哥与钱相公进去吧,进去便都知晓。”
孙太后是头一个走进厢房的,她绕进隔窗,抬头便见赵琮坐在床边,大面朝外。
她一惊。
她想过各样情形,却当真没有想过这种,她未想到赵琮竟然完好无损!不仅完好无损,他还这样坦然地坐着!
她大惊的同时,不解极了,赵琮既无事,为何要留在洛阳多日,谁也不通知,政事也不管,任人误会。又为何要封江家园子,十里内不留人?!
她再往赵琮身后看去,赵琮身后的床榻上的确躺着人。
她脑中还要再想,但已来不及,她瞧见赵琮对她笑了。
赵琮缓缓对她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容明明很温和,甚至也很寻常,孙太后却不由抖了一抖。
赵琮温声道:“娘娘来啦?”
孙太后找回神志,勉强道:“我来看看。”
“看什么呢。”赵琮声音依旧淡淡。
他刚说完,更多的人从外进来,他们一进来,瞧见赵琮除了面色有些难看外,其他都好端端,不管心中到底是何想法,面上都是如释重负,立即叫着“陛下”,且要往下跪。
赵琮却伸出食指,竖着放在唇间:“嘘——”
大宋人不兴这个比划法,但人人都立即噤声,无声地跪到地上。
赵琮含笑望了众人一眼,他也看到了孙筱毓,笑盈盈地轻声道:“表妹也来啦。”
孙筱毓不禁瑟缩,蚊子般地说道:“见过陛下。”
赵琮再看孙太后:“娘娘坐呀。”
福禄立即给她搬来一张高椅,孙太后恍惚坐下,她的手脚莫名有些抖。其他人可还跪着呢!
赵琮却不放过她,继续问:“娘娘这样急,所为何事呢?”
“也无甚重要之事。”孙太后不知不觉便弱下声来。
“其实方才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朕皆已听到。你们嗓门太大,朕原本真是不打算见你们,可娘娘都咒朕早死,朕还能不见?”
孙太后立即抬头:“陛下!我绝无此想法!只是你未按时回开封,且毫无音信,我们都急得很!”
“这样。”赵琮点头,又笑道,“娘娘急,来这一趟也使得,只是为何还要将孙大娘子带来?”
“……”
赵琮再笑:“大娘子,朕记着是比宝宁大三岁,还是四岁?在宋州,一直耽误了婚事,这样,朕今日为她指门婚事,如何?”
“陛下!”
“太后别急,定是好婚事的。”赵琮说罢,再笑着看向赵从德,“四哥家有个儿子,朕记得,也在宋州的。真是巧了去了,门当户又对,一对小儿女便在宋州成亲吧,朕亲自给表妹添妆。”
赵从德低头,不敢说话,他也没想到,赵琮居然好好的!!他不禁想哪处错了,赵琮竟然无事?!他心中气,只当又失去一次好机会,虽可惜,机会总归还会再有。这个时候不好冒头,他老实极了。即便事关他的儿子,他也不言一语,反正早已是弃子。
“陛下!?”孙太后则是慌张抬头,孙筱毓怎能嫁给那人!哪里门当户又对?!她急道,“陛下,赵廷早已被逐出族谱,如何配得上毓娘?”
赵琮平心静气地笑,并商量道:“那娘娘觉得如何才配得上表妹呢?怕是只有做皇后,才配得上表妹吧?”
“陛下!”孙太后慌得差点瘫在高椅上。她带孙筱毓来的目的便是这个,若是赵琮病重,她死活也要让孙筱毓当皇后,那般,赵琮一死,他们还好做安排!哪料赵琮就这般直白说出口,赵琮怎的全知道?!
“娘娘别怕。”赵琮再看众人,“大家来这一趟,坐船半日,也不容易。都很好奇吧?好奇朕为何久久不归?”赵琮再笑,“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有人刺杀朕罢了。”
这样大的事儿,放到前朝那就是诛九族的事儿,赵琮却这样平静地说来。
赵克律、魏郡王俩慌得直接就喊道:“陛下——”
赵琮依然笑,不慌不忙,且将左手给他们看:“朕倒是没事儿,只不过伤了手而已,只是世碂有事儿了。”
魏郡王心中一抖,怎的又是小十一!
赵琮没再继续说此事,吊着他们,反倒又说起另外一事:“多年以来,朕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朕知道,你们急,尤其娘娘,是最急的——”
“陛下……”孙太后声音已带上哀求,她此时痛苦、难捱极了。
赵琮笑得淡然:“其实朕也急呀,朕就这身子,在场各位都是朕的亲人,朕的心腹,朕也不瞒你们。朕这身子,是生不出皇子来的。大家应该也能猜到?尤其娘娘,自小养朕长大,最知道朕的身子是如何弱了。”他还又再对太后露齿一笑,“否则娘娘这般急躁是为何?不正是想在朕过世后,好为自己多谋划一些?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给朕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