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不凉,为我将被子拉上即可。”
“是……”御医小心为他盖上被子,又忐忑道,“药?”
“快去拿来,我快些喝了。”
“是是是。”
“你还愣着做甚?”赵世碂见他不走,不满。
“是是是,我这就走。”御医晕头转向地走出厢房,才反应过来,房中只剩那位郎君一人,要是被陛下知道,是不是得挨训哪?只是,他也不敢再进去了啊!这位郎君的性子还真是……
赵世碂趴在床上,他的伤看似格外的重,其实并未伤到最根本处,之前昏迷也是因失血过多。他上辈子数次在战场上受伤,很能扛这痛感,但再能扛,他此时站不起来,腰也不能完全直起来。
他什么事也不能干,他只能趴着想赵琮。
想到赵琮崩溃的脸,凌乱的语言,以及拉着他的手与心疼的模样,他又趴在枕头上甜甜地笑起来。
染陶就是这时端药轻声走进,她原本面上满是担忧,一瞧见赵世碂趴在枕头笑的模样,她的脚步便是一滞。
赵世碂方才笑得太过忘我,没在意到染陶,走近了才能察觉,但已来不及收回笑容。他索性也不再收回,而是看向染陶,甜笑着说:“染陶姐姐,我还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小郎君又胡说了!”染陶面上有些不高兴,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放下托盘,“这话可不能再乱说!你是不知道陛下被你吓成什么模样!”
“陛下吓成什么模样儿了?”赵世碂闪着眼睛直看她。
“你晕过去后,陛下直接问公主拿了刀,当着那么些大人、世家与学生的面,连连刺那刺客数刀啊!”
“……”赵世碂一听,也有些惊诧。他未想到赵琮那样性子的人竟也会拿刀子伤人。
“唉,陛下一刀就刺瞎了那人双眼。”
“……”
染陶瞧他震惊的模样,心里也才平衡。陛下那样对他,他应该知道,知道陛下的心,也才会对陛下更好。她端起药碗,轻声道:“来,喝药。小郎君稍微抬些头起来,婢子用勺子小口喂您。”
“嗯。”赵世碂脑中描绘赵琮用刀伤人的场景,也听话地抬头喝药。他要快些好起来。
染陶边喂边道:“小郎君放心,这药是真有效用的。那日您昏过去,喝了这个,果然能止血的。”
赵世碂一愣:“我那日昏得毫无知觉,如何饮药?”
染陶低头用勺子搅着汤药,仅思索一番,便直接道:“陛下亲自喂的。”
赵世碂回头看她。
“陛下亲自以口渡药。”
“……”赵世碂面上先是震惊,接着便是狂喜。
染陶的眼神却忽然犀利起来,她直接道:“小郎君,婢子都已知道。”
“知道什么?”赵世碂也眯眼看她。
“陛下对你的心意。”
赵世碂再度震惊。
染陶低头,缓声道:“那日你重伤,陛下吓坏了,担心极了。陛下喂你喝了药,索性告予婢子与淑妃娘子。”
赵世碂怎么也未想到,赵琮居然能做到如斯地步。当时,赵琮还不知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叔侄!赵琮那时就已下定决心?!
“小郎君,陛下的话,婢子与淑妃娘子都会瞒着,不告诉任何人。只是婢子今日也有话要问小郎君。”染陶的声音忽然便严肃起来。
赵世碂也变得肃穆:“你说。”
“你对陛下到底是何心思?”染陶直直盯着他。
赵世碂毫不畏惧,与她对视,没有片刻犹豫:“我爱慕陛下,我心悦陛下,我心中唯有他一人。这一生,我都会凡事以他为先,无论何种境地。这一生,我也会与他共死。我的这一生,依然有所求的只是他的平安与荣光,以及生生世世的同生与共死。”
染陶听罢,眼中明显一动。但她依然稳住,仔细看赵世碂的面容,仔细看他的眼神,待两人对视许久,赵世碂的面上与眼中依然是坚定,她才轻微一笑:“小郎君,婢子信你。婢子八岁入宫,自陛下三岁便陪伴他,陪他多年,婢子所求的也只不过是陛下的平安。他日,若你不能做到,婢子再无能耐,也要想方设法杀了你,即便婢子无能,杀不了你,也会永生永世诅咒你。”
“你不会有此机会。”
“但愿。”
“一定。”
染陶笑:“喝药吧。”
赵世碂撑着手肘再度跪坐起来,直接抢过染陶手中的碗,一口气喝尽。
他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有太多太多的事儿等着他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娘:有很多重要的事儿等着我去做[推眼镜]
作者:替你家陛下分忧?整你的便宜爹?整孙太后?找出幕后凶手?带兵打仗?还是要杀谁?
十一娘:谈恋爱[推眼镜],以及,赶马车……
作者:赶马车是什么[←_←]
十一娘:[推眼镜][高深莫测]请你闭嘴。
画外音:站都站不直,赶什么马车[→_→]
赵石头:[微笑]
第138章 “陛下,闭眼哪。”
赵琮走至隔壁厅内, 原本就沉默而严肃的官员便更甚, 他们一同起身,作揖:“见过陛下。”
赵琮毫不拖泥带水, 直接走到首位, 转身坐下, 沉声道:“各位坐。”
下首众人按次坐下。
“朕不再冗言,福禄——”
“是。”
“这三日, 你随公主一同参与搜查, 你说说,都查到些什么?”
“是。”福禄跪到地上, 说道, “三日前, 江家锦园内共有县学学生三十八名,官员二十一名,世家与勋贵人家三十二名。其余侍卫、女使、厮儿、护卫共两百零四名。公主亲自搜查官员与世家、勋贵,小的带宫中与公主府的侍卫搜查其余人。进园子前, 本就严查过, 这些人等大多清白, 另有些小问题与此事无关,小的事后再单独禀于陛下——”
赵琮点头,示意他继续。
“刺客姓孙名永,原是流民,到底是从何处来,还待查。他两年前流至洛阳, 本住在官府安置流民的宅子中。后在城郊偶遇忠孝伯孙博勋,孙博勋看他学问好,主动资助他读书,将他送至县学,且帮他办下洛阳户籍。陛下,刺客刺杀后,本要自尽,未来得及,咬舌前他高呼是为孙家父子办事,因他已不能说话,小的们无法问话。但他醒来后,虽已目盲,三日治疗之后,尚能写字,这是他自己写的认罪书。”福禄低头,将东西奉上。
赵琮嫌恶地撇过眼睛:“给诸位大人看看。”他不看。
“是。”福禄将认罪书先递给赵克律,赵克律仔细看完,的确是那位学生的亲笔。方才他们在这儿等待时,已有人将孙姓学生的字作给他们看,因孙姓学生浑身都是伤,眼睛又看不见,此时写出来的字很凌乱,但起笔落笔皆是一样的。的确一看便知,是同一人所写。
上头交代了他做事的原委,称孙家父子要他这般做,只说怨陛下,具体缘由未告知他。他还说忠孝伯是他恩人,他不得不为之,这话便假得很,但既写了出来,便是证据。最末还有孙永亲手写的花押。
这当真是铁证,当时场中三百多人皆是人证,亲眼所见,再加之本人痛快认罪,孙家又的确有前科在前,动机十足。赵克律暗想,孙家这就到头了啊,真是想翻身都翻不了。
他将认罪书再递给其他人看,在座的,一一传看,都看完后,再回到福禄手上。
福禄再道:“陛下,人证物证皆在,且刺客害人的笔中刀还是孙博勋所赠,是在洛阳城中一家铺子里头打制的。小的亲自带人去查看,问了掌柜,确有此事,当时是孙家一位厮儿去买的刀,共买了五把。刺客当日用了两把,小的带人再去孙家与县学里头搜查,在孙姓学生居住的屋子里头搜到一把,另外两把皆从孙家搜到。”说罢,他一挥手,小太监呈上另外三把刀,锐利且细,泛着冰冷银光,与那日的刀一模一样。
赵琮点头,小太监再把刀给其余人看一遍。
福禄则是磕头跪到地上。
赵琮垂眸看向自己受伤的左手。
厅中又是一片寂静,众人都看过刀之后,赵琮才抬头问:“在座的,可还有话要说?”
钱商出列,拱手道:“陛下,确是人证物证皆在,孙家虽助开国有功,更是太后娘家,但胆敢如此行事,臣以为,当论死罪!”另有多人附议。
也有一位侍郎起身道:“陛下,证据虽确凿,怕是还要再回开封商议一番才是。咱们大宋自开国以来,从未处死过任一勋贵,太祖——”
赵琮冷冷打断他的话:“开国以来,也是头一回有人敢刺杀皇帝。”
侍郎腿一软,跪到地上。
钱商也低头不言语。
本还有些议论声,这会儿又全停了。众人这才想起,方才陛下是如何专断地直接写诏书立新的继承人。
赵琮再问:“还有无话要说?”
再无人敢开口。况且证据的确太确凿,文官们凡事讲究规矩,倒也不是替孙家求情,只是求个规范罢了。但陛下这副规范都不顾的模样,他们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再惹怒陛下。
见无人再说话,赵琮下定论:“除去孙博勋忠孝伯的爵位,孙博勋与孙沣父子直接处死,孙家其余男子皆流放,女子与已嫁女儿暂不论罪。”赵琮语速极快,可见心中早已想好,他也无意再在臣子跟前掩饰自己,往后,他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
他说完,再问一回,“可有异议?”
众人老实摇头。
“是否都已听明白?”
“是。”
赵琮痛快起身:“锦园禁令解除,孙家父子带回开封处置。诸位大人若是愿意欣赏锦园春色,自可留在此处,只当朕放你们休息。若不愿意,自行回开封去。”
钱商立即问:“陛下何时归?”
赵琮蹙眉,应道:“再议。”总得等小十一能坐船时再走。
“是。”
赵琮往外走去,走到门边,他忽然侧脸,对身后的福禄道:“那位刺客,一同带回开封府。”
“是。”
“带回去,朕没事儿刺了玩儿。”赵琮说罢,轻声一笑,随后便回身大步离开。
“……”
众人吓得、懵得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待他们回神,陛下已走。他们面面相觑,没事儿刺了玩?这是久远时期,那些不将人当人的暴君才会行的事儿,他们大宋最重礼仪,怎能这般……
但他们无人敢说任何话,往深处说,也不怪官家,差点儿都被人给刺杀了,谁还高兴得起来?一时在气头上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也实在与从前的陛下太不相符。
不论如何,他们都知道,经此一事,往后谁都不好过。陛下原本也只是面上绵软罢了,往后这层面子怕也没了。这回证据太确凿,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信这事儿的确是孙家所为,此时倒又纷纷埋怨孙家。
孙家被处置的消息,伴随着禁令的解除,就这般传了出去。
赵琮不怕丢脸,他被刺杀的消息也就一同传出去,百姓们一听孙家连官家都敢刺杀,个个都骂,都道处死那是活该,陛下没凌迟已是格外优待。孙家在外,如今已是声名狼藉。
消息传出去的同时,开封府的宫中侍卫得到消息,即刻便将孙家封起来,且将孙家男子都抓走。孙家的门匾也早被砸下,天天都有人到他们府前叫骂、扔东西。侍卫满面冷漠,随他们骂,随他们扔。如今孙家大门紧闭,门上砸有各式污物,门前脏乱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