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的刺激似乎总能轻易叫人热血沸腾,心口跳得愈发激烈,却并不全然是因为紧张。
他们正在一处相对低矮的营房顶,巡逻艇已经飞远,地面巡逻队又够不着他们,暂时还没人能找得到这里来。
被他亲得忘了刚刚想问的话,苏时靠在他怀里匀过气,握了护在自己腰腹间的手,仰头试探开口:“我们这次可能会危险些……我想冒次险,能行吗?”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又新添了这么多的技能,他心里其实是有把握的。只是想起对方依然深藏着的难解创伤,就又有所犹疑。
万一自己这一次再遇到什么危险,陆濯的数据很可能会直接崩溃。如果他的选择会叫两个人都觉得难过,他宁肯放弃这一次的任务。
大不了先叫自家爱人在U盘里待个几年,等自己攒够了钱,再给他买一套基因定制的套餐,把人造身体弄出来。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陆濯的神色却忽然奇异了一瞬,轻轻打了个哆嗦。
当初做萨摩耶的时候,两个人也能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心念共通。苏时并不意外,所有所觉地抬眉望向他,眼里闪过无声促狭。
陆濯轻咳一声,坚决地回抱住他:“我们已经比当初有把握得多,可以试试看……一旦局面失控,我们就立刻把锅掀出去,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可以吗?”
他说到后面,神色温和依旧,语气却又显出挥之不去的沉涩。苏时心头发酸,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放心,背锅我向来没什么信心,掀锅总还是有的。”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争取一次,心中到底也有所不甘。可他们两人现在连生死都已绑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他也会把活着出去放在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位置上。
地上巡逻队已经散去,苏时松了口气,拉着他起身准备先潜入下去再说,手上力道却忽然微微收紧,将他拉回怀抱。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陆濯拥着他,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畔,气流既轻且缓,语气却极坚决:“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陪着你。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留在这,一直都陪着你。”
明明学了那么多戳心撩人的好听话,这时候却像是全都忘光了一样,就只知道重复着这几句,就像是被自己下达了什么永远不能违背的命令。
陪着他,护着他,用命护着他。
苏时心口滚烫,眼眶不觉酸涩,用力回握住那只手:“只会一起出去的。”
轻柔的吻落下去,星点光芒也重新在漆黑瞳底点亮。苏时拉着他滑下房顶,重新潜入营房间,绕开巡逻队部署的防线,往核心基地的中心部分潜入进去。
在十五天之后,往现实世界的通道将会被开启。那道门在西北基地的边缘,离他们这里有几千英里的路程,他们需要顺利地存活下来这十五天,还需要赶到相应的位置,才能算成是完全通过考核。
这样的任务看似简单,却不是所有能力都被封印的条件下能够完成的。被考核者至少要收集到足够的能量,将自身所积攒的技能解封,才能拥有顺利完成任务的底气。
在这种高级科技世界内,能量大都由晶石来提供,居民区虽然防备相对较弱,却不会有这样珍贵的能源供体,他们阴差阳错闯进了核心区域的军营,倒是有了趁机收集能量的机会。
潜入中心的军部大楼,温度终于变得温暖适宜起来。
苏时把身上披着的同款素版黑色外套还给自家爱人,又嘱咐系统看好铃铛,身形轻盈隐没入监控死角,精神力悄然释放,军部中的构造一览无余地印在脑海里。
这个世界确实不止他们一组在进行最终考核,大批涌入的入侵者已经引起了军部的提防,连巡逻都密不透风,要想潜入进去,只怕确实有些困难。
苏时并不打算冒进,记住了几个存放晶石的地点,正准备示意陆濯退出,军部内却忽然响起尖锐警报声,几道门同时封锁,竟也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
陆濯心头一紧,本能抬手护他,却被苏时按住,牢牢压在阴影里:“不是我。”
他对精神力的操控有把握,绝不会引起报警器的反应,只可能是还有其他入侵者暴露了行踪,引起了军部的高度警戒。
屏息等了片刻,头顶果然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脚步声飞快跑动,显然正在继续加紧搜寻,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已不尽然安全。
苏时心下微沉,顺手把系统拉出来塞进一台电脑,叫它破坏了一路的监控,拖着陆濯往另一侧的防火梯跑了过去。
科技时代人们更多依赖电动传输,防火梯几乎只是摆设,一推门就传来陈年累月的灰尘气息。
两人皆被呛得咳了几声,一路向上跑去,又折了几次路线,才终于同追捕的巡逻人员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几道人影被追得夺路奔逃了出去。
被考核者的生命力很顽强,又依然保留着从系统商店购买商品和药剂的权利,只要没有遇到足以摧毁精神力的困境,这样的热武器就算叫他们受了伤,也不会太过影响生存进度。
苏时没有过多关注那些身影,精神力探查到几路巡逻人员朝这边搜寻过来,立即与陆濯拐进了最高一层的楼梯间内,打算找个通风口想办法潜出去。
快步绕过楼梯,苏时正要开口,楼梯间的门却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下方,竟没留意到上面也有人来。
苏时心下一沉,摸上腰间,正准备实在不行就直接动手,那人却将楼梯间的门推得更加开了些,朝他们招了招手,侧身让出了一条通路。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疑。眼看身后巡逻队越来越近,苏时横了横心,拉着陆濯快速上了楼梯。
来人侧身将他们让进门,随口打发了巡逻队,又将他们一路领进了一间办公室内。
近在咫尺的危机忽然消弭,那人反手合上门,朝苏时伸出手,脸上露出温和笑意。
“是苏时先生吗?很荣幸见到你,我是戴纳。”
作者有话要说:
苏时:先装U盘里,攒几年钱,换个小一点啪起来屁股不那么疼的身体……(ˇωˇ」∠)_
攻:???
#别说了我们去冒险#
#冒险是爱!#
第140章 最终考核
已经十分模糊的记忆, 忽然再度自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苏时握上对方伸出的手, 抬头望过去, 目光微亮:“是你?”
“是我,你们可以尽管放心,这里很安全。”
戴纳含笑应了一句, 微俯了身将两人让到沙发前坐下, 又将一杯热可可递给他:“听说你常喝这个, 我冲得不如努亚好,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多谢。”
苏时抬头笑了笑, 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捧在手中慢慢焐着。
微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地落在掌心, 仿佛有某种令人感慨的温度也悄然浸润过胸口, 稳妥地落在心底某处。
“该是我谢你。”
戴纳温声开口,将另一杯咖啡递给陆濯, 朝他礼貌地微微颔首:“这位是陆先生吗?”
陆濯朝他点了点头,接过咖啡道了谢,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同第一个世界的爱人几乎同样面貌的人身上。
虽然相貌是一样的, 可面前的元帅却显然要更沉肃些,即使只是平和地说着话, 也透出久居高位的威严。
他的年龄看起来依然停留在中年, 那双眼睛却已经很沧桑, 眉心习惯性地蹙着,已经落下深刻的纹路。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苟言笑, 只有在望向苏时的时候,那些刀刻斧劈的坚毅纹路中,还会短暂的露出些许温和的迹象。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戴纳歉意一笑,微俯了身缓声开口:“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陆先生。我只是——”
话音忽然停顿,戴纳单手撑住桌案,回身望向苏时。
他的身形本能地重新笔挺起来,微蹙着的眉峰渐渐舒展开,沁过透着怅然的淡淡笑意。
“只是看到你们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觉得——像是圆满了一个很久远的梦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喉结动了动,慢慢绕回桌前坐下,低头望向自己的指尖。那些手指因为常年握枪,已经落下不容忽视的枪茧,食指习惯性地微微弯曲着。
是只能用来握枪的姿势。
戴纳坐在桌前,静默了半晌,才终于轻笑起来。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居然也叫身上那些被鲜血洗出的凌厉肃杀被冲淡了不少,隐约显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来。
“我从没想过,原来我的一生,也能以‘英雄’的名字来作为终结。”
身体被覆上国旗,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所守护的阵营中,以英雄的名字下葬——那是他多少年来深藏心底的,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设想,却根本不敢在清醒时稍有奢望的美梦。
戴纳的眼眶隐隐泛红,嘴角却愈发显出恍惚笑意:“我该谢谢你。我看到你的结局,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样。我甚至连那样的梦都没做过……”
他也曾经有过意气飞扬的少年时代,有着少年该有的一切梦想,在那个时候,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被他所庇护着的同胞痛骂,被当成背叛者鄙夷唾弃。将一腔热血灌注进去,迎来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于是将只好将那些梦想狠狠砸碎了,合着冰冷的泪水和血水吞下去。
只剩下仿佛没有尽头的伪装和忍耐,只剩下有时甚至不知自己是谁的绝望彷徨,只剩下步履维艰、如履薄冰。
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苏时沉默,捧着马克杯的手缓缓收紧。
膝上忽然落下些许温暖的分量,下意识抬起头,陆濯漆黑深彻的瞳底闪烁着安静的关切。
“是我承了你的情。”
将热可可交在一只手里,苏时轻覆上那只按在自己膝上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望着面前的元帅缓声道:“那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世界,为了帮助宿主完成任务,我看过你的录像。其实按照规定,我是应该完全按照你的路走下去的……”
那是第一个新手世界,是为了叫他适应背锅的节奏,作为培训生成的副本世界。戴纳也是唯一的一个并非自主消散,也不是由他来中途接管的宿主。
对方是真的独自走完了这一生,最后背着叛徒的名声,独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倒下去。
他原本也该这样走完这一生的。结果有些人才一来,一切就忽然都出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往另外一个不受控的方向直奔了过去。
他那时候一心完成任务,又穷得一贫如洗,只觉得每天见到维诺都更头疼一点,却没想到戴纳竟反而是羡慕着他的。
“我该感谢你,也该感谢陆先生。少了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叫一切走向最后的那个结局。”
望见两人不起眼的小动作,戴纳脸上竟然显出些堪称柔和的会心笑意,温声补了一句,顿了片刻才又若有所感地轻叹一声:“维诺。我该是对他有些印象的……”
他记得他们原本是军校的同学,记得对方是起义军的首领,也记得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皇族的殿下。可这些对他来说,都只是冰冷的资料而已。
当初的他根本没有余力去祈望一份属于自己的温情,更遑论更进一步的某些紧密而坚实的联系。
“在看到你的表现之前,我根本没想过,原来还有那么多即使不必开口,也能解释苦衷的办法。”
将目光落在苏时身上,戴纳朝他温和地笑了笑,忽然缓声道:“你说——要是我也学着你那么做,他会不会也猜到我的苦衷,然后或许也能成为朋友,也能同我坐下好好说说话?”
……
被他提起了自己当初不堪回首的往事,苏时就又立时生出浓浓心痛,深吸口气才要开口,陆濯却已先于他应声:“会的。”
苏时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陆濯覆在他膝上的手一翻,就将那只手稳稳落在掌心,无声攥实了,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能将自己的数据导入已有角色,却没办法将那些角色的三观性格进行彻底扭转,只能进行周围编码的修饰。所以只要是被我挑中的角色,都是只要有一点可信的地方,就原本就有可能接受一切真相的。”
“所以——我其实也曾经是有机会被原谅的,对吗?”
戴纳轻声问了一句,眼里忽然亮起极明亮的光芒来,惯常威严沉肃的面孔透出分明的抒怀笑意。
“所以并不是谁都不信我,只是我太谨慎了,从来都没有去试探过。我要是也像你那样,偷偷耍些小花招,犯上几个无伤大雅的错误,说不定原本也是能有不少朋友的……”
他的神采忽然像个少年人那样飞扬起来,哪怕只是想象着这样的可能,竟然都令他显出从未有过的欣慰和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