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轩逸握住他的手,引着他在沙发床上坐下,才要开口,司机已经急惶惶跑了进来:“小逸,你要退赛?!”
原本还打算委婉告诉对方的消息就这么被一口道破,梁轩逸目光一紧,蹙紧了眉狠瞪他一眼。回身望向宫徵羽,却见对方也难得显出些明显的情绪,怔忡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因为极度错愕瞪得微圆,反而倒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来。
“别担心,徵羽,我不会埋没《微光》的。我有其他的平台,不一定非要用这场比赛……”
知道宫徵羽在比赛上花了多少心思,梁轩逸连忙开口解释,试图拉住他的手,心里难得生出隐约紧张。
“可是——可是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有那么多喜欢你的歌迷,他们都是第一次通过这个节目认识你,你刚进歌坛,应当——你应当有一个完美的开端……”
眼看着胜券在握的任务就要泡汤,苏时也再顾不上心头压抑,打起精神试图说服对方,却只见着那双黑沉的眼眸越发软化下来,最后只剩下极柔和的暖色,抬手将他满满当当拥进怀里。
“比赛很重要,徵羽。我走到这一步,耗的都是你的心血,我也不舍得。”
耳旁低沉的声音仿佛承载着极深的情愫,却反而压得心口越发沉涩窒闷。苏时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物,呼吸些微急促,心口砰砰跳起来。
“可我不能叫你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我在台上,我希望你能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如果你去出庭,我希望我能陪在你身边。”
梁轩逸低声开口,抬手抚上他的短发。掌心的温度叫苏时微微打了个哆嗦,抿紧了唇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可我——我想看你上台,我想看你拿冠军……”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恳求叫梁轩逸心底微惊,不安反而愈发涌了上来。
还不及开口,司机已经忍不住插话:“宫先生,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是刚看了微博,《超级巨星》节目组发了官宣,要把决赛推迟一周,说要等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官司……”
苏时微愕,抬头望着他。
“你看,这微博都发了——放心吧,小逸他这回估计不比都不行了。”
司机掏出手机,把微博翻给他看。
【超级巨星v:宣布一个遗憾的消息,为了等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官司,总决赛巅峰之战暂定推迟一周。顺便补充一句,@梁轩逸v,#官司不赢,我们不比赛#。】
不光是《超级巨星》的官微,各大主创和剩下的选手也都转发了这条微博,还不约而同地艾特了他,每个人都留了同一句话,倒好像是他被人家给告上了法庭一样。
官微从来没用过这样特殊的措辞,网友们立时生出了兴趣,立刻就有人将热搜翻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条仿佛全然不相干的热搜内容。
#宫某疑卷入虐童性侵案#
何元纬当然不可能只满足于老老实实的打官司,早早就派人在网上造势,即使官司不赢,也打定了主意要叫宫徵羽永远都洗不干净。
这些内容梁轩逸都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拿给宫徵羽看过。现在居然就这样直白地亮在了他面前,心里猛地一沉,才要阻止,司机却已经大咧咧继续翻了下去。
“没事的,宫先生,你看,这网友心里头都跟明镜一样。这条热搜下面,就差没把姓何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了。”
梁轩逸也没注意看过里面的内容,闻言仔细看过去,却也不由哑然。
被顶得最高的,是一个叫“热血未冷”的用户发的微博。看措辞大概就是医院的医生,言辞激烈地描述了宫徵羽当时救人的情形,又提到了何元纬的粉丝们害得宫徵羽哮喘发作,甚至直接在末尾表示,如果需要作证,随时都愿意陪着上法庭。
当地警方的官微也转发了这一条微博,证实了其中的部分内容,并在不涉及受害男童的前提下,提供了部分的照片证据。
就算没有这两条微博,网友们也早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再加上官方一锤定音,汹涌的情绪早就已经彻底淹没了何元纬买来的热搜。
【买热搜是吧?有钱买热搜,那我作为天娱内部离职人员,也借贵宝地说句话:当初就是何的粉丝直接导致了宫的失聪。天娱卖惨,说闹事的都是学生,宫本人表示了不追究,这件事居然就从网络上消失了:)】
【有什么好居然的,天娱控评的本事咱们还第一天见了?这是真要把人往死里逼?不死不罢休是不是?】
【凑个热闹,原本是何粉,现在自打脸了。告诉你们个秘密,煽动粉丝围攻宫徵羽的是何东,这个锅粉丝认了,可他何东也得背,何元纬也别想甩得下去。】
【煽动粉丝闹事,造成当事人人身伤害,犯不犯法?咱们众筹也打个官司算了,省得有些人疯狗一样追着咬:)】
【来来来打官司!我的四十米大刀已经准备好了!】
【心疼宫徵羽,小哥哥好好地弹个琴,就是因为弹得好了,他何元纬喜欢了,就被折腾到这个地步……】
【原本还觉得《超级巨星》包庇抄袭,都已经路转黑了,这次还差不多!
#官司不赢,我们不比赛#!】
在网友们的群情激奋下,这句话甚至也被送上了热搜,稳稳压过了何元纬买的那一条,又有接连几个爆何元纬黑料的热搜也后来居上,居然硬生生把何元纬买的热搜给踢出了前十。
宫徵羽还在怔忡坐着,像是没能意识到事情意料之外的发展,眼里依然隐隐显出些无措的恍惚。
“你看,大家都是看得清楚的。”
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梁轩逸把他重新拥进怀里,深吸口气轻声开口;“我们先打官司,把官司打赢了,再去拿冠军,好不好?”
那双眼睛里像是亮起了一点光芒,目光转向他,抬手想要去拉他的手,梁轩逸已经将那只手稳稳握住。
宫徵羽的手湿冷,碰上他温暖干燥的掌心,倏地攥紧了就要缩回去,却又被梁轩逸更坚定地握紧,嗓音柔和得仿佛诱哄:“叫司机在这里守着,我们去一趟医院,拿点药,好吗?”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双眼睛里忽然显出些抗拒,抿紧了唇微侧过头,本能地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却又像是贪恋不舍着最后的一点温暖。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坚强,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梁轩逸缓声开口,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额上落了个轻吻:“现在可以不那么坚强了,没关系,闭上眼睛也没关系,哭出来也没关系……”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像是叫心脏外的硬壳也裂开些许细缝,有温暖的微光透进来。
怀里的身体用力绷紧,又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抵在肩上,湿热无声蔓延。
*
时间过得很快,一直等到出庭的日子,沈飞也依然没有回来。
看着身边人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梁轩逸拢住他的手,在他额上落了个轻吻:“也许到法庭就能见到他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既希望宫徵羽能见到那个孩子,却又怕那个孩子会出现。
即使现在的胜算已经足够大,沈飞的态度也依然极为关键。宫徵羽的情绪再过去就曾经有过不稳定,这一次重新看了医生,虽然在吃药调整,却依然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
不能躲,可一旦去了,却又面临着更加不可控的局面。
梁轩逸心中纠结,就将那人的手握得更紧。
有了药物的控制,宫徵羽的情绪状态反而要显得更好些,回握住他的手,浅浅笑了笑:“我相信他。”
迎上那双眼睛里好不容易重新亮起的光芒,梁轩逸轻轻点了点头,也抛开心底繁杂的思绪,努力叫自己的神色显得轻松起来。
一路心事,终于到了法庭,梁轩逸的心跳也越发激烈。
宫徵羽是被告,要被法警带到被告席上。梁轩逸松开他的手,关切地望着那双依然温润宁静的乌眸,宫徵羽朝他浅浅地笑了笑,转过身,由法警跟着往被告席走过去。
走出门口,目光落在原告的证人席上,果然见到了那个男孩子的身影。
几天没见,医院里好不容易养得健壮些许的男孩子,又被折磨得消瘦下来,衣服也不算干净。心事重重地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次的案子是没有悬念的,两人来就是为了翻案,男孩即使真做了伪证,也一定会被铁证推翻,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会对今后的人生产生多难以挽回的影响。
苏时心里轻叹一声,才要移开目光,沈飞却似有所觉地抬了头,恰好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下一刻,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忽然爆发出了令人惊异的力量,在身旁的大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撑着证人席灵巧地跳出去,大步冲到了宫徵羽的面前。
忽然出现了意外的突发情况,法警们连忙快步过来维持秩序,沈飞却涨红了脸,用力把宫徵羽身后那两个法警推开,张开双臂将他拦在身后。
男孩身上明明已经怕得发抖,却依然坚定地护着宫徵羽,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隐隐尖锐。
“你们来,你们打死我,我不怕!就算你们再打死我一次,也是他救了我——我不许你们伤害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何元纬:为什么锅越甩越多!为什么!(╯‵皿′)╯︵┻━┻
苏时:★_★
#嘤嘤#
第69章 沉默的原创者
没有人料到他的反应, 整个法庭都忽然安静下来。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原告席上的男人脸色一沉, 骂骂咧咧就要上前, 却被法警一把按回去,厉声喝止:“老实点儿,法庭上禁止喧哗!”
男人浑身酒气, 抬手就要反抗, 看到法警身上荷枪实弹的配枪, 面色却忽然一变,立刻陪着笑不迭应是, 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还是头一次见到视作洪水猛兽的父亲被人押着坐回去,沈飞又害怕又激动,眼里闪烁着亮芒, 立即回身想叫宫徵羽看, 神色却忽然微怔。
那个总是温暖浅笑着的大哥哥,那个稳稳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不用害怕, 把他从死亡的阴影里拖回来的人,原来也是会哭的。
沈飞着急了,想替他擦眼泪, 个头却又实在太矮。踮着脚努力去够,宫徵羽却已经顺势半蹲下来, 握住了他的手。
总算能够得到, 沈飞连忙攥着袖口, 小心翼翼地替他把眼泪擦干净,目光又忽然亮起来, 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千纸鹤递给他。
是用糖纸叠的,透明的糖纸稍一变换角度,就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漂亮得叫人眼眶发酸。
小巧的纸鹤被放在宫徵羽的掌心,男孩的目光明亮又骄傲,看不出半点过往的阴霾:“是护士姐姐教我叠的……我学了三天!”
唇角止不住挑起温暖的弧度,苏时抬起头望向他,抬手将男孩瘦小的身体揽进怀里:“谢谢,非常漂亮,我很喜欢。”
“我要被带回爸妈身边啦,你别担心,我记得你说的话,他们再打我就跑。我要好好活着,将来挣了钱,给你买最好的钢琴!”
男孩的身体靠进他怀里,压低声音说着劝慰的话,甚至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宫徵羽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
“不会把你还给他们的。”
向来温和的嗓音忽然坚定得不容置疑,宫徵羽握住他的手,牵着他站起身,回头迎上梁轩逸的目光。
身后的目光依旧沉静笃然,梁轩逸微微颔首,眼底浸过无限暖意。朝他走过去,揉了一把沈飞的脑袋,陪着他们一起走向了被告席。
似乎没有人记得那个男孩该是原告的证人,甚至该是整个案子起诉的核心。连法警都没有上前,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沈飞领到了被告席上。
法官举起木槌,沉默片刻却又放下,望向原告席上面色阴沉不定的夫妇:“原告还要坚持起诉吗?”
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审判的意义和价值,如果沈飞被胁迫着做了假证,或许还能在举证反驳上耽搁些时间,可现在连唯一的核心证人都被带到了被告席上,原告的代理人和律师都已经尴尬得要命,再要硬着头皮审下去,说不定就会成为圈内所有人的笑柄。
“当然!我们——”
男人显然是收了钱的,当即就要坚持,原告代理人却已经沉声打断:“原告撤诉,申请法庭予以撤销案件。”
听到他居然选择当庭撤诉,男人几乎跳起来,却又被法警严厉地压制回去,嚣张的态度立时再度软了下来。
法官轻叹口气,望向另一方的被告席:“原告选择撤诉,被告可以表明态度。”
“原告确定撤诉?”
辩护律师推了推眼镜,望向颇显狼狈的原告方。原告代理人面色难堪,却依然硬着头皮点点头:“对,我们撤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