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蕊听完叹了口气,道:“你啊,真是傻死了,怎么能把蒋怀康留下,知铭哥说的没错,怀澄才是你的亲儿子,你那样做多伤他的心。”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黎母嘴角翕动,低声道:“王桂花那样对怀康,我怎么能忍心还把他送回去,如果他家里人对他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在那边一点也不好,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和他也有十四年的感情,我早就将他当成亲儿子了啊……”
方蕊也是唏嘘,好一会才道:“再怎么把他当成你亲儿子也不是你亲儿子,要是只是普通的抱错了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一家那么对待澄澄……”
说着,方蕊的眼睛红了起来,说:“我看了那个新闻,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对待一个孩子,而且澄澄还长得那么好看……”
黎母听了方蕊的前半句眼圈一红,听到后半句破涕为笑道:“你怎么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
方蕊也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怀康留在家里,要怎么对他,是像以前一样还是对他和其他孩子区别对待,如果你选择区别对待,那么怀康的处境你想过吗?如果一视同仁,澄澄会怎么想你又想过没有?”
黎母闻言一怔,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摇头道:“我现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让怀康留下来就得对他负责,可是澄澄那边……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才对。”
“我总觉得亏欠他很多,想方设法想要补偿他,也想将我能给的一切都给他,可是我感觉他什么也不想要,甚至他好像对这个家也没有太多留念,与我们相处都保持着距离,我越害怕就越小心,越小心就越容易出错,其实很多事情我也知道我的做法有些偏心了,不仅是知铭,就连怀锦都找我说过这件事情,他说我的做法让他十分失望……”
黎母抿着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知铭和怀锦都因为我的身体不愿意对我说太严重的话,从小到大,我能感觉到夹在我和怀澄之间左右为难,可是我是怀澄的亲生母亲啊,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恨不能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才好,甚至比给怀康给怀欣的还要多,可是……”
“你知道吗?每当我想站在怀澄这边时,他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冷漠拒绝的,像是一种提示,让我不要靠近他不要帮他,每当看到他的那种眼神,我就不自觉的站在了怀康那边,我以为会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结果看到的却像是他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也觉得我这种感觉很荒谬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你好好想想,总会找到方法的。”方蕊沉默了一会后抱了抱黎母,道:“我上去和澄澄道个别就准备回去了,除了前几天蛋卷生日,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黎母点头,放开她让她起身,见她站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她:“等一会儿……”
黎母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块巧克力蛋糕和一份小小的水果拼盘,旁边还摆着一杯牛奶,她笑了笑,递给方蕊道:“给澄澄带上去吧,我有些担心他晚饭在外面没吃好。”
方蕊接过托盘,对她点点头便上了楼。
黎怀澄刚写完一张卷子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见到是方蕊,黎怀澄有些惊讶,让开身子让她进去。
方蕊将托盘放在沙发边,笑道:“写作业累了吧,吃些东西再写吧,你这个年纪胃口大,就算晚上在外面吃了现在也应该有些饿了吧。”
黎怀澄本来没感觉饿,看到托盘里十分诱人的蛋糕和摆盘精致的水果拼盘也有了食欲,他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小姨,我刚好有些饿了。”
“我就说吧。”方蕊闻言笑了起来,坐在沙发上道:“快来吃吧,吃完再写。”
黎怀澄走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旁边的水果叉吃了块水果,咽下才道:“小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没有怎么和你接触过,所以想和你谈谈心,看看能不能让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方蕊说着眨了眨眼,看起来俏皮又可爱,丝毫看不出年近四十的模样。
黎怀澄看到她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问:“小姨想和我怎么谈心呢?”
“唔……”方蕊想了想,看到黎怀澄身前的果盘眼睛一亮,笑道:“这样吧,我们来猜对方在想什么,猜中了可以问一个问题,猜不中就要被另一个人问问题。”
黎怀澄:“好。”
方蕊:“那我先来,我猜这个果盘里你最喜欢吃草莓。”
黎怀澄有些惊讶,问道:“我没有吃草莓,您怎么会猜到?”
方蕊得意的晃晃手,笑道,“因为你每次戳别的水果的时候,都会看一眼草莓。”
黎怀澄闻言笑了起来,承认:“猜对了,接下来该我猜了?”
方蕊:“本来该我问的,不过你先猜也可以。”
黎怀澄勾起唇:“我猜您找我是为了蒋怀康和妈妈的事情。”
方蕊一愣,迟疑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您现在可以问您想要问的问题了。”黎怀澄脸上笑意不变。
方蕊翘起的嘴角微抿,她发现黎怀澄比她想象的要聪明许多,她之前本来打算先通过游戏和几个寻常的小问题让黎怀澄放松再问,可是现在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单刀直入效果反而更好。
“你是不是对蒋怀康留下来这件事情很不高兴?”
听到方蕊的问题,黎怀澄适时的表现出了惊讶,惊讶过后笑了笑,表情诚挚道:“说不上高不高兴吧,其实我对于他的存在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没有必要。”
黎怀澄说的是真话,方蕊却并不相信。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其中十四年都生活在蒋家那种环境,突然从蒋家回到黎家,无异于从地狱到了天堂,在泥泞里摸爬了十几年的黎怀澄有可能做到对取代他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蒋怀康没有任何怨言吗?
方蕊觉得不可能,成年人都未必能够平常心面对,何况一个心智并不成熟且成长环境扭曲的孩子。
但是黎怀澄的表情太自然太真挚了,就像是真的如他所说,完全不介意蒋怀康的存在一般,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作伪和勉强。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如黎怀澄所说,他真的认为没有必要,第二就是黎怀澄极度善于隐藏。
不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他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孩子,甚至比起许多成年人都目光深远,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蒋怀康的存在对他并不构成威胁。
黎怀澄不知道短短几秒内,方蕊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他笑了笑,抛出自己的问题:“小姨,我想知道的是,您为什么会长时间的定居国外,一直不愿意回来呢?”
方蕊回过神来,想了想笑道:“因为很多原因,说起来会是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故事,可是既然要回答你的问题,自然得有诚意,那么就告诉你最重要的两个原因吧,一是因为我喜欢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与我的事业。”
黎怀澄没想到是这样,眨眨眼道:“小姨您一直不结婚是因为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您在缅国定居是因为您喜欢的人,因为他也在缅国所以您就一起去了?”
方蕊伸出食指晃了晃,“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
黎怀澄嘴角抿出乖巧的弧度,笑道:“我第一句话是猜测啊,您说猜对了可以问一个问题,第二句话就是我问你的问题。”
方蕊闻言一愣,随即才失笑道:“你猜对了一半,所以你的问题我也只能回答一半,我定居缅国确实是因为我喜欢的人。”
“好了!”方蕊看看时间,起身道:“我不耽误你了,吃完东西早点写作业睡觉吧,小姨也要回家了。”
黎怀澄颔首,将方蕊送到门外才关上门。
黎母看到方蕊下楼,起身道:“你和澄澄在聊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方蕊眨眨眼,“吃醋了?”
黎母嗔她一眼,“我和你吃什么醋。”
方蕊抿唇一笑,走到黎母身边道:“我就问了问澄澄对于怀康的想法。”
“他怎么说?”黎母一顿,连忙问道。
方蕊:“他说他不介意,不过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有些难过的吧,发生这种事情,小孩子有些别扭很正常,而且我觉得怀澄性子比较倔,你必须好好考虑要如何和他相处了。”
“我知道……”压下心底的酸涩,黎母对方蕊笑了笑道:“我送你出去吧。”
方蕊点点头,挽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门。
黎母回来便打算直接回房间,然而刚踏上台阶,余光就瞥见外面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落地窗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蒋怀康骤然回头,室内的暖气和光亮向他扑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也将他脸上的泪痕照的格外明显。
看到他惊慌的神情和慌忙抹泪的动作,黎母走过去牵起他的手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感觉进去吧。”
蒋怀康鼻尖发酸,别过头擦了擦眼泪道:“妈……阿姨,我不冷,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这里有爸、叔叔曾经特意为我架的葡萄藤,我想来看看……”
说到后面,蒋怀康已经泣不成声。
黎母也红了眼眶,上前抱住蒋怀康,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不论是亲儿子黎怀澄还是在身边长大的蒋怀康,她都亏欠许多。
蒋怀康也回抱住黎母,哭得更加伤心起来,一边哭一边打起了嗝,如同他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扑进她怀里一般。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蒋怀康的脑袋埋进黎母的脖子里,一边抽泣一边道:“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都错……”
听到蒋怀康的话,黎母眼眶越来越酸,眼泪也滑了下来,想到蒋怀康离开前还是健康壮实的模样,现在回来却已经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黎母更加心疼,道:“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错。”
蒋怀康哽咽道:“妈妈,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生出来……是不是没有我的出现对所有人都好?”
黎母抱紧蒋怀康,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当然不是,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礼物。”
蒋怀康闻言抽泣一声,哭得更加大声起来,似乎想要将这半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道:“我好恨我自己生出来,恨我是王桂花的蒋爱国的孩子,恨他们将我和怀澄掉了包,让他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这半年我过得生不如死,王桂花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她的亲生儿子,不仅仅打骂我,还不给我饭吃……我真的不知道怀澄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妈妈……我现在看到怀澄就觉得特别愧疚,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和他道歉,因为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没有用,都无法弥补他了……妈妈,我只有您了……求求您不要丢下我,我不奢望您想以前一样对我,只要您让我留在你和爸爸身边就好……”
黎母也哽咽起来,她摸了摸蒋怀康的脑袋,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妈妈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真的吗?”蒋怀康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妈妈您真的不会丢下我吗?”
黎母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扯出笑意道:“傻孩子,天底下哪里会有丢下自己孩子的母亲啊。”
蒋怀康这才破涕为笑,再次抱住黎母,彻底放下心来。
目光从楼下紧紧相拥仿佛只能与彼此相依为命的母子身上扫过,黎怀澄淡淡的收回视线,关上窗户回到了书桌边,抽出一张卷子,拿起笔准备做题。
刚打开笔盖,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黎怀澄眉心微蹙,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黎怀澄。”
“hi,者里是江斯源。”
听到江斯源的奇怪口音,黎怀澄微抿的嘴角翘了起来。
“有事吗?”
“窝想问你伊个问题,泥现在方便吗?”
江斯源转来的那天,班主任周老师就和黎怀澄说,希望他多带江斯源熟悉校园环境以及帮他适应课堂,特别是语文课。
班主任没有把江斯源交给班长而是交给黎怀澄,不是因为黎怀澄语文成绩有多好也不是因为黎怀澄平时表现得多么乐于助人,而是因为黎怀澄的英语成绩实在太差,所以希望从小在双语环境下长大的江斯源能帮助黎怀澄提高英语成绩。
然而说是互相帮助,但是就这几天的情况看,可能江斯源帮黎怀澄的时候更多。
所以江斯源特意打电话过来求助,黎怀澄自然是要答应的。
黎怀澄放下笔:“方便,你问吧。”
“谢谢,时这样的,我像问泥,今天薛的气人有天和拥任紫绕师什么意思又优什么差憋,我今天停课没停清楚。”
黎怀澄脑子里转了几圈,都没能翻译出江斯源中间那句话,只能问:“你再说一遍?什么有天和什么任子?”
江斯源加重语气重复道:“气人有天和佣人自绕。”
黎怀澄:……
他能够感觉到江斯源确实有尽量捋直舌头说话,但是这个音调真的很感人,黎怀澄真的听不懂。
“气人有……”黎怀澄灵光一闪,“你是说杞人忧天吗?”
“si!”江斯源十分高兴,“是,害有一格是庸人自绕。”
黎怀澄这次倒是反应快,“庸人自扰?”
“对。”
黎怀澄想了想,尽量用简单的语言给江斯源解释道:“杞人忧天的意思是指,不要担心一些不必要的、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事情。”
江斯源沉默片刻,迟疑道:“世纪情况史甚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