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柳站在原地,目光空茫。
刚才庄锦看过来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更甚者不是人,那眼神和看路灯花坛也没什么区别……他忘掉我了?三年的感情,才两个月,能断得一干二净?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许多画面浮现在脑海,一个念头突然蹦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傻傻爱着自己的人了吧……
拥有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时,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怅然若失。
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阮晓柳粗鲁地抬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不管花掉的妆,吸着鼻涕往寝室走去。大叔送的东西,她都存着,也许,现在到了该把它们还回去的时候了……吧。
万年不变湘菜馆。
这次倒是没有小龙虾,点完单后的顾钦对上庄锦诧异的视线,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这家的小龙虾做得普通。”
“嗯。”
“……”等下他为什么要解释……
顾钦约庄锦出来,不单是来送衣服的。
或者说,为了显得不单是来送衣服的,他给自己加了件正事。
“安以源的电影?”
“他的第一部电影,”顾钦这样强调,又道,“剧本写好了,想请你演男主角。”停顿一下,顾钦的筷子伸向啤酒鸭,“你如果没空就直接拒绝,不用给他面子。”
“你不看好?”
“我没参与,这需要你去判断。”
“让他随时联系我。”
“……”顾钦听庄锦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说“明天早上吃油条和皮蛋瘦肉粥”那样轻松,不由睁圆了眼睛,“你手头没有别的戏?”
“没有。”
“落魄到这种地步?”
“是啊,还好有人请吃饭。”
“……”顾钦觉得各种别扭,想怼回去又不知道怎么怼,进退两难,庄锦则一派自然,“这个月你们也要期末考,大一大二的课程都不轻松——如果安以源想暑假拍的话,我只能抽出一个月。”
“你有什么事?”
“我要回家一趟。”
顾钦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庄锦说的“家”指的是福利院,一时有些词穷。
尽管舒媛不是自己的生母,可18年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而舒媛在20年前抛弃庄锦,也不是假的。
见顾钦满脸为难的模样,庄锦意识到他的想法,失笑着道:“安心,那是上一辈的事情。”
饶是如此,饭桌的气氛仍然逐渐沉默下来,顾钦低头夹一块日本豆腐,发挥失常掉了两次,庄锦帮他夹到碗里,用的是公筷,顾钦却觉得他更属意庄锦自己的筷子。可惜没机会了——庄锦让服务员添了个勺子。
该死的体贴。
月亮已升起。
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之下,顾钦偏头去看庄锦,看皎洁的银光在他的侧脸流动,似是那晚的泪痕。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好在并不影响开车,将投喂完毕的庄锦原样——表面原样实际可能重了两斤——兜回书香小区,心情不错地发现阮晓柳不在,顾钦将洗净晾干装好的上衣裤子交到庄锦手里,“你的衣服。”
“谢谢。”
“不用,那个……”顾钦若无其事道,“有一件因为没法机洗,我直接扔了。”
“……”被扔的是哪件太明显。
路灯暖黄色的光芒笼罩着这片区域,庄锦神情微妙地打量着顾钦,顾钦被看得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吗?”
是的,顾钦临近出门时,又后悔了。
总之,他的行动纲领是:不能暴露自己洗了某人内裤的事实!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庄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灯光晕染成蜂蜜的色泽,以一种奇妙而飘忽的语气道,“毕竟把别人的内裤偷偷藏起来做奇怪的事情,是痴汉的行为,小钦肯定不会这样的,对吧?”
“……对。”
第33章
偷偷藏起来。奇怪的事情。痴汉的行为。
回到中州大学, 顾钦仍然被这三座大山镇压着无法逃脱。
安以源奇怪地看着发小在寝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不由得问:“怎么了?即使庄锦的档期排满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啊……难道你们吵了一架?你吵输了?”
至于为啥不是打了一架……庄锦的武力值已得到网民认证,而顾钦看着还活蹦乱跳的。
顾钦:“……”
安以源看着发小的表情,“哦,我猜错了。”佛系青年锲而不舍,“又是舒阿姨的事?”
顾钦这次答得很快:“不是。”
“?”
安以源抛了个疑问的眼神。
按照他对这两兄弟的了解,舒阿姨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会造成这么纠结的情况……自己准备拍的电影还不够这个分量。
顾钦深吸口气坐下来, 道:“有件事跟你说——庄锦不是我亲哥。”
安以源:“……”
信息量太大, 并不想知道。安以源的内心是拒绝的, 然而发小这种存在, 天然兼任心灵垃圾桶,而且是守口如瓶外加能出谋划策的那种。
顾钦平静道:“我用爸妈的头发做了DNA亲子鉴定,发现我只和我爸有关系。”
安以源内心的血缘结构图迅速成形, “确定庄锦是舒阿姨亲生的?”
顾钦瞄他一眼:“你觉得以庄锦那张脸, 我妈认错人的概率有多大?”
无言以对·安以源:“……”
多么朴素有力的实证啊。
流浪画家的故事, 安以源也有所耳闻,传说中的画家长着一张让世人倾倒的脸, 没有女人能抵挡他的微微一笑……安以源刚开始是当故事听的,毕竟这个形容莫名熟悉, 似乎在某本武侠小说里出现过。
直到他看见庄锦的自拍。
蒙神眷顾。
脑海中闪过这个词的同时,安以源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要打破他人的认知的。那种猛然撞入视线的惊艳,即使如今已淡去, 但当时的那种感觉,依然萦绕在心不曾忘却。
安以源忍不住问:“你有没有Effi的照片?”
顾钦:“……”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长相。”安以源义正辞严,“你要理解一个艺术家对美的追求。”
“艺术家?”顾钦的视线扫过发小的脸,再扫过他此时的姿势——两条腿放在被子里,整个人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屁股底下一个枕头,背后一个枕头,面前是放在折叠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咸鱼迷之相似,“就你这熊样?”
安以源不服,“我怎么了?”
两人围绕这个问题讨论了半个小时,其中夹杂着各种歪理和人身攻击,最终也没有分出胜负,顾钦的心情却放松很多。
“反正我们没吵更没打,我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为了防止安以源刨根问底,顾钦明智地将话题转向,“庄锦最近没有安排,你随时可以去找他。别怪我没提醒,你可得准备好,能不能说服他看你自己。”
“OK.”
有个面试的机会已经不错。
安以源打开个名为“大导演”的企鹅群,以“山大王”的群名片发言:“小的们,干活了!”
应者寥寥。
此时已是23点,好孩子的休息时间,不过安以源相信群里只是潜水的人多了点……他@全体成员,把事情又说了一遍,灵活地运用着各种心灵鸡汤和道佛经典,末了道:“为了迈出我们走向导演梦想的坚实一步……”
群成员作斗志昂扬状:“加油!”*N
这一波队形排过后,才有人发了个流汗的表情道:“安哥你能改下名字吗,这个‘山大王’总让我穿越,差点以为自己是小钻风的人伤不起……”
典型的西游记综合征。
安以源没改自己的,把那人的群名片改成了“大王叫我来巡山”,想了想又改成“总钻风”,发了个抚摸狗头的表情,“你升职了,开心吗?”
某总钻风:“……”呵呵。
这群里的成员都是安以源去导演系蹭课的时候认识的、真正想要毕业后从事导演行业的同学。可千万别以为报了导演系的人出去就是导演,专业不对口的情况在当今社会中比比皆是,何况导演是个万分烧钱的行业,不是谁都玩得起的。而且,有的人之所以在导演系,是因为填高考志愿时的一些策略……为了进中州大学,他们也是蛮拼的。
是的,安以源当然没打算一个人搞。
电影这种东西,没有团队是玩不转的,而这个群,就是他平时结交的朋友,同时也是为自己预备的班底雏形。
23:30。
顾钦熄灯。
踌躇满志的安以源很快入睡,安静的寝室里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而顾钦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是一片黑暗,拉起的窗帘让月光和星光都无法透入,庄锦说那句话的模样却好似仍在眼前,唇角的弧度、语气的停顿和转折都清清楚楚。
画面重现。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庄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灯光晕染成蜂蜜的色泽,语气奇妙而飘忽,“毕竟把别人的内裤偷偷藏起来做奇怪的事情,是痴汉的行为,小钦肯定不会这样的,对吧?”
偷偷藏起来。奇怪的事情。痴汉的行为。
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顾钦现在,忍不住按照话语里的内容想了下去。
都上了大学,哪个男孩子还没接触过动作小电影?痴汉是什么意思,课本不教,多的是地方教,至于奇怪的事情嘛……
黑暗中,顾钦的脸红红的。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