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柳爻卿无形中打碎了什么 ,最先意识到的是柳老头,他沉声道:“我回头去一趟赖跛子那,把银钱给了。”
“他爹!”李氏皱眉,柳老头的意识是这银钱得她出了。
“就这么定了。”柳老头不容反驳道。
都从上房出来,柳全锦倒是没觉得什么,在他看来,只要柳老头发话了,就全都是对的,不需要再去考虑,直接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回到自己屋里就关上门,柳全福嘴里骂骂咧咧,根本没打算下地干活。
蹲在院子里,柳爻卿眯起眼睛晒着热乎乎的太阳,兴哥高兴道:“还是卿哥儿会说话,不然咱们家今儿个又得拿银钱,娘又得哭。”
刚刚没敢进屋,蹲在外面偷听的钰哥儿也蹲过来,嘿嘿笑道:“原来大伯是去镇上拿爹送来的银子,不过这回没给我捎什么东西……”
“那你还高兴?”柳爻卿有点奇怪的问。
“那当然。”钰哥儿还真的挺高兴,“我爹会念书,是秀才哩。”
家里那么多人,也就二房柳全运一个秀才,在镇上教书,很少回来。钰哥儿和他娘沈氏跟着大家一起生活,也确实觉得挺自豪。
“呀,三婶杀鸡呢。”钰哥儿突然说,“肯定又是哲子哥送来的吧?”
“是呀。”柳爻卿笑着点头。
厉氏做家务事是一把好手,杀鸡拔毛更是利落的很,很快处理好,放到大铁锅里加了水煮。没过多久就有香喷喷的肉味儿飘出来,就是柳爻卿自己都有些流口水。
“哟,这是什么味儿?”
这会儿还不到下午,晌午刚刚过去,柳爻卿肚子里就只有一点热粥,这会儿早就饿了。不过这会儿不是农忙,大部分人家都是吃两顿,早上、晚上,大多是粥,只有下地干活的人能吃到粗面饼子或者糙米饭。
进门的人熟门熟路的跑到灶房门口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
“真是狗鼻子,这都能闻着味儿回来。”钰哥儿没好气的说,“大伯娘每回都这样,家里只要有好吃的,甭管她在哪里,都能闻着味儿回来。”
听着钰哥儿的话,柳爻卿就知道这个妇人原来是大伯娘。
“是哲子给的吧?”大伯娘也姓李,是李氏的远方亲戚,当年能嫁过来也是李氏牵的线。小李氏说着就开始挽袖子,笑呵呵道,“真是赶巧了,我也来帮帮忙。今儿个大家都有口福喽……”
看着小李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看看厉氏嘴拙,呐呐不语的样子,柳爻卿就知道以前这事儿肯定没少发上过,他心里的火蹭地就冒出来了。
且不说这只鸡是哲子哥单独送来给他补身子的,就是凭着大伯能拿走他的救命钱去喝酒,柳爻卿就觉得这鸡宁愿放到地上踩几脚,仍到外面去也绝对不给他们一家。
第4章 大鸡腿
厉氏平时就话少,嘴也笨,打从进柳家的大门开始就一直默默干活,平时从不出头,面对咄咄逼人的小李氏,好几次都要开口,却被柳爻卿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这要是往常,小李氏过来帮忙,厉氏肯定也不会拒绝,到时候怎么也能分走小半个鸡,这会儿厉氏却跟河蚌似的,愣是不开口,小李氏眼珠转了转,看到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柳爻卿。
“卿哥儿,大伯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宝前些日子还想找你玩儿。”小李氏笑眯眯地说,“我瞅着锅里的鸡又大又肥的,你就看在小宝的份上给他几块肉拉拉馋呗。”
这么说着,小李氏却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碗,放在灶台上等着了 。
看着小李氏自己都馋的流口水的样子,柳爻卿没说话。
锅里的鸡炖好了,也不能总是占着锅。厉氏拿了个盆,把锅里的鸡捞出来,准备拆肉,鸡骨头还能再熬汤炖菜。
在厉氏动手之前,柳爻卿上前拿起灶台上的碗,扯了个鸡腿和鸡翅。
“还是卿哥儿懂事,小宝就爱吃鸡脖子,鸡头也行,还有那块大鸡肝。”小李氏高兴了,以前她就是这样,每次都会多念叨几句,厉氏面子上过不起,就会把她念叨的都给拿到碗里。
柳爻卿还真就把鸡肝给捞了出来,不过只放了一半。
哲子哥送来的野鸡格外大,又肥,就是一个鸡翅膀一个大鸡腿已经是满满一碗,端着都能感觉沉甸甸的。柳爻卿看也没看小李氏激动兴奋的脸,对站在门口流口水的兴哥说:“兴哥你把这碗送去给奶奶吃,不然爹又得说咱们不孝顺。”
“好嘞。”兴哥看了眼面色僵硬的小李氏,端着碗跑了。
“卿哥儿你这是……”小李氏这下也看出来了,厉氏故意不说话,做主的还真就是柳爻卿。不过还别说,这孩子怎么看着怎么灵性,可惜只是个哥儿,若是个汉子,那也不至于这样……
“孝顺爷爷奶奶不是应该的么?难道大伯娘觉得自己比爷爷奶奶更需要孝顺?”柳爻卿就站在盆旁边,看着厉氏拆鸡肉,小李氏愣是没敢上前。
脸上神色变换,小李氏看了眼盆,笑道:“这个……给个鸡腿或者鸡翅?你小宝弟弟可喜欢吃了……”
“想吃让大伯去抓,他昨儿个不是还去赖跛子那里喝酒了,酒钱也能买不错的烧鸡了。大伯娘不是我说,整天看着别人家锅里的眼馋,不如自己也去买一只,煮上一锅,想怎么吃怎么吃。”柳爻卿看着穿着邋邋遢遢的小李氏,身上的布裙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沾满油渍。
也不知道很爱干净的李氏如何看上这个邋遢的远方亲戚做自己的儿媳的,不过平日里李氏对大房倒是好得很,柳全福在外面喝酒的银钱都能帮忙拿了。
这就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不公平,柳全福从柳全锦手里拿走柳爻卿的救命钱,回来却只是不痛不痒的揭过,好像只是亲兄弟之间随便打骂几句似的。
“你这孩子……”瞧见柳爻卿根本说不通,小李氏却还是不放弃,转而陪着笑脸看向厉氏。
见着厉氏有些不好意思,盆里鸡肉拆的差不多,还留着那条大鸡腿,小李氏看的两眼放光。
“大伯娘,你想要鸡腿也行。”柳爻卿突然开口,“你让大伯从屋里出来,当着我的面说说,为什么要从我爹那里要走我的救命钱去喝酒。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半夜里爬也得爬到你们屋里,问问大伯。”
原主病了好些日子,这一大家子的人都知道,柳全福好歹也是四个孩子的爹,不可能不知道原主情况危急。
脸上难掩尴尬,小李氏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埋怨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大伯平日里最疼你,这个你知道啊……”
“怎么疼我?我怎么不知道?大伯娘你知道你来说说……”柳爻卿忍不住想笑,这些人就喜欢嘴上说说,偏偏还得让老实的厉氏承认了,恐怕原主跟着厉氏长大,也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说来好笑,就只是大人嘴上说说,没啥实质性的,实心眼的孩子怎么就真的信了呢?
两世为人,柳爻卿从来不相信那些虚的东西,就是吹成一朵花儿又有什么用?该搬砖还得搬砖,该挨欺负的还得挨欺负。
“爷爷你回来啦,我刚送过去一碗鸡,热乎着呢。”兴哥从上房出来,刚好看到从外面耷拉着脸回来的柳老头。
扯了个笑脸,柳老头道:“好孩子。”
看了眼院子,柳爻卿冲着小李氏道:“不把大伯叫来说清楚,这个鸡腿大伯娘你可别想拿走。”
鸡肉拆干净,鸡骨头也得分开,推在一旁。
厉氏把撕成一条一条的鸡肉放到案板上,切成丁,再放到碗里。这样等吃的时候舀一些放到菜里、粥里都行,鸡汤也都舀出来,正好浸润鸡骨头。
都弄好了,柳爻卿就守在一旁,看着厉氏端回自家屋里,小李氏跺脚也没用,气得转身回屋了。
“这个鸡翅和鸡腿,你们哥俩分着吃了吧。”屋里没了外人,厉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碗,里面是完整的鸡翅和鸡腿。
早就馋的不行的兴哥搓了搓手,拿起鸡翅,嘿嘿笑道,“鸡腿给卿哥儿吃。”
“咱们一起。”柳爻卿笑嘻嘻地说着,把鸡腿上大块的肉撕下来,塞厉氏嘴里一块,又给兴哥吃了一块 ,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啃完鸡肉,骨头上的脆骨也啃下来都吃了,最后骨头还能嚼碎了,吃里面的骨髓,香香的。最后剩下的骨头才真的没办法吃,就放到外面晒着,等晒干了磨成粉,可以喂狗、猫等等,还等放到山里做诱饵抓狐狸。
“卿哥儿,你在家吗?”外面钰哥儿大声喊着。
“哎,在。”柳爻卿擦了擦嘴,从炕上下来,见钰哥儿进来,给他搬了个小板凳坐着。
吸了吸鼻子,钰哥儿好奇道:“这里也香香的,你们家煮了鸡吧?我刚刚从爷爷奶奶那里过来,正吵的不可开交呢。”
“咋回事?”柳爻卿好奇。
鸡翅、鸡腿都送过去了,还有一块很大的鸡肝,该孝顺的也孝顺了,就是柳全锦回来也不应该说什么才对。
但钰哥儿说的却跟这些都没关系,他双手托腮,有些气闷地说:“本来我在屋里无聊,想出来找你玩。刚出屋就看到大伯娘领着小宝,小宝嘴里还念叨着鸡腿鸡腿的,我好奇,就跟着去了上房。桌子上正放着鸡翅和鸡腿哩,小宝哇哇大叫,非要吃,大伯娘不肯,还打小宝。”
柳爻宝是大房最小的孩子,是个小汉子,六七岁,很能吃,尤其喜欢吃肉。
显然小李氏从柳爻卿这里没得到鸡肉,就把主意打到李氏那里了。
后面的不用钰哥儿说,柳爻卿也能猜到,柳老头点了头,李氏肯定把鸡翅、鸡腿的都给小宝吃。
“我也想吃,就给我一块肉好了,奶奶骂我赔钱货。”钰哥儿一脸不满,“哼,等我将来找到汉子,打死也不回来孝顺奶奶。”
“行了行了,这话可别让旁人听着,不然又得教训你。”柳爻卿说着,趁着钰哥儿没注意,偷偷打开厉氏放鸡肉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一块。
手伸到钰哥儿前面,张开,“吃吧。”
拿起鸡肉放在嘴里,虽然很小块,钰哥儿却很高兴,“卿哥儿,我决定了,以后咱们都是好朋友。”
“好。”柳爻卿笑着点头。
快天黑的时候,下地干活的柳全锦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脚上都是泥泞,蹲在院子里洗脚。晚饭是李氏做的,一大家子把桌子搬出来,在院子里吃饭。
柳爻卿这也是头一回见到家里的人,闷在屋里一整天的柳全福也出来了,小李氏带着小宝,还有其他几个半大孩子,都是汉子,二房就钰哥儿一个孩子,三房就是柳爻卿这房,除了他和兴哥,还有辉哥,不过不在家。
看了眼桌上,碗里就只剩下一小块鸡肝,放在柳老头前面,他倒了一杯小酒,正慢悠悠的喝着。
偷偷戳了下柳爻卿,钰哥儿扁了扁嘴。
给的那么大的鸡翅、鸡腿的,应当是都叫小宝给吃了。
“哎,怎么就给爹一块鸡肝,还这么小。老三,你们家得了鸡是不假,但也不能就给爹这么点吧?说出去让人笑话不是。”柳全福看上去还是醉醺醺的,身上的臭味飘散开,完全不能靠近。。
听着这话,柳全锦猛的扭头看向厉氏,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信任,还有那种危险的,仿佛对自己所有物即将杀灭的气势。
厉氏吓得缩了缩脖子,想开口说话,柳全福却又说开了,“还不快去把鸡都端出来,你就看着爹吃这么点儿鸡肝?”
看到厉氏已经站起来,柳爻卿笑了,“哈哈,大伯,你的酒还没醒呐?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可别让赖跛子再找上门,让爷爷去赔酒钱呐。”
第5章 病情恶化
“卿哥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好坐在柳爻卿旁边,钰哥儿偷偷说着,还用眼神示意表情十分不好看的柳老头。
气氛整个紧绷着,柳全锦就有些生气,觉得柳爻卿太不会说话,打长辈们的脸子。
柳爻卿却跟没看到发怒的柳全锦似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钰哥儿,这怎么能怪我呢?大伯要是不喝酒,我再怎么说也没用呀。再说了,那碗里的鸡去了哪里,大伯难道还不知道?”
往常柳全福都是话张嘴就来,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再加上李氏和柳老头惯来的偏爱,柳全锦又历来喜欢维护家里头的平静关系,就喜欢看着大家都乐呵呵的,也就是柳全福张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哪怕是黑的变成白的,也就是白的了。
突然冒出来不会看人脸色的柳爻卿,往常大家共同下意识维护的,或许根本就没察觉到的水平面,突然掀起惊涛巨浪!!!
瞧着柳全锦脸色黑红,显然是觉得柳爻卿让所有人都难堪,尤其是作为大家长的柳老头,面子往哪里搁,还有柳全福,怎么说也是柳爻卿的大伯,从礼数上讲,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倒是柳老头活了这么些年,此时沉沉的看了眼柳爻卿,叹了口气。
瞅着差不多了,柳爻卿就道:“兴哥,去把娘弄好的鸡肉鸡汤都端来。省得大伯再说咱爹不孝顺,爷爷,你说是吧?”
这都问到柳老头脸上了,他不说话自然是不行。
“兴哥早给我送了鸡翅、鸡腿,都给宝儿吃了。”柳老头看上去仿佛有些苍老,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家里有人搅弄太平,可此时站出来的是柳爻卿,占在理上,便是心里不喜,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会儿柳全福仿佛又醉得厉害,含含糊糊的说:“吃了就吃了,老三那屋不是还有。”
这是彻底不要脸了,反正柳全福原本就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喜欢颠倒黑白的。
柳爻卿也不去看柳全福,就盯着柳老头看,让他表态。要是老头儿真的敢默认了柳全福的话,柳爻卿今儿个就敢把这个桌子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