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氏倒是看不过去,急忙帮他回答了:“妹夫,你带曙儿去哪儿,就把清儿带到哪儿!”她眼中的热切是那么明显。王医生的医术果真高明,清儿和曙儿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仅梦中惊醒的次数变少了,而且现在居然还会主动提要求了!
许文志嘴角一抽,二嫂这也太着急了吧?他只是想让这孩子多说几句话而已……
“真要去?”许文志跟刘清确认。岳家的事情,他非常关注,自然知道这孩子的事情。这孩子好不容易开口,他想再引他说一句。
大伙都紧张地看着刘清。没想到,这一次刘清竟然很快就点头了,“去。”
白玉氏更加激动了。白启智走了过来,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别吓着孩子了。白玉氏眼里含着兴奋的泪珠,真的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是不是代表,清儿接受他们了?
“那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吧!”白三朝撸着他下巴处的短胡渣,沉稳地说道。但心中却窃喜,难得的带乖孙出门,又不会被老婆子反对的好机会!嗯,老婆子在这女婿面前,惯来会装贤惠装温和!
白金氏悄悄给白三朝递了一个眼神,白三朝权当看不见。白金氏恨得牙痒痒,但却要拼命压抑住怒气。这是大年初二,这是大年初二!别跟糟老头计较!别跟糟老头计较!
这边,白三朝已经在分配出行人员的配置了:“来乖孙,爷爷抱你!小清,你牵着姑父的手!”
可是,许文志没放下白曙,他体贴地说道:“爸,曙儿重,还是我抱着吧,您牵着清儿,轻松些。”
白三朝一想,是这个理儿,于是回道:“那好,你就多累些了,抱好曙儿。曙儿,乖乖的,让你姑父抱着你哈!”白三朝吩咐完后,自己一手牵着清儿,一手摸着短胡渣,准备出门!
“你们可早点回来呀!”白金氏面上在笑,但是那扭曲的凶狠神情,却透露着她内心不一样的戏!这糟老头,这一出去,指不定会把乖孙带到哪儿去呢!忍着,等过了这个年,再跟他算账!
白曙被许文志抱出了厅堂,一出厅堂,他就听到了被留在厅堂里那三小只的叫声……呃,算了,等他们再大些就带他们一块儿出去玩吧!现在就算了,他们还小呢!
白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出了大门,刚到胡同口,白曙就听到了熟悉的吆喝声,“木梳嘞!桃木的。”
他自认为记忆力不错,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果然从金鱼胡同口出来的,正是卖木梳的小竹。
那小竹一看到白三朝眼前一亮,挑着扁担就上前,“白叔,新年吉祥,合家欢乐,身体健康!上次您给婶子买的那西山夕阳枣木梳是不是很好用?婶子是不是特喜欢?用着是不是特顺手?”
白曙看到爷爷嘴边的笑僵了僵,他在心里偷笑,爷爷把梳子给奶奶的那一天,被奶奶数落的模样,他可还记得呢!
“咳咳,挺好用的。今个儿不是大年初二吗?你怎么还来走街串巷?去庙会上卖岂不是更好?”白三朝赶紧转移话题。可别跟他提那西山夕阳枣木梳了!
小竹终日走街串巷,见的人多了,眼力劲自然不错,他见白叔不愿提,也就聪明地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庙会上看热闹的人多,这点儿去,能停下来看我梳子的人,可不多。我走完这一片胡同再过去,正好合适!”
白三朝笑了笑,“你小子,够聪明的。”
小竹挠挠头,他看到了白三朝身边的许文志,问了句:“这该不会是您那有大出息的女婿吧?”他成年累月在胡同里转悠,哪家有什么事,他基本都知道些。白家的三个儿子他都见过,这个应该就是刚从南边调回来的女婿了!
白三朝点头,“正是我女婿。我这会儿打算带他们去厂甸那边看看热闹。”他一点都不意外小竹会知道许文志是他的女婿,在胡同里,如果不特意瞒着,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小竹也算是会看眼色的,“那成,咱们回见。”
白三朝点点头,“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呀!”
话说完,就此别过。
走出胡同,正巧来了一辆带篷子的三轮车。
“老韩?”白三朝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骑车的老韩。他顶上的秃头,已经戴上了一顶新毡帽。
而此时路过的几个牵着小手的孩子,唱着歌谣嘻嘻哈哈地跑过。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一顶新毡帽!”
白三朝和老韩相视一笑,因为白三朝头上也戴着顶新毡帽。
“你这帽子挺不错的!”白三朝夸奖道。
老韩回他:“家里婆娘非要买给我的!你的也挺好看的。”
白三朝笑得矜持,“我屋里头的那个非要说过年得戴新帽!明明那顶旧的就不错!真是不知道勤俭节约呀!”
白曙扭头,不想看两个老头之间的相互卖弄!许文志倒是在一旁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刘清一如既往,呆愣愣的,没啥表情。
“你这大年初二就出来干活?”白三朝好奇,“也不缺这点钱,咋不在家里享享福?”
老韩从脖子上拿出一条汗巾,摘下新毡帽,边擦头顶的汗,边说:“家里也没什么客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干干活。”
白三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像老韩这样以前在道上混的,哪个不是孤身一人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家,已经是万幸了,哪敢再奢望更多!
“有时间,带着老婆孩子去我那坐坐,我家里的那几个小萝卜头肯定很高兴!”白三朝提出了邀约。
“那感情好,等我有时间定带他们上门。”老韩一把跨上车,“来,我拉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白三朝没有推辞。坐车过去,肯定比他们两条腿快多了。
等下了车,白三朝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老韩,“喏,给你儿子买糖的!明个儿就带他过我那去,也该认认门了!”
老韩接过红包,转而却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塞到了白曙和刘清上衣的口袋里,“韩爷爷给你们的,待会儿在庙会上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买了!”
做完这些,老韩朝白三朝他们挥挥手,“好了,我先干活去了!”他双脚一蹬,就把三轮车骑走了!
白三朝失笑,“这老韩……”
许文志虽然好奇岳父是怎么和这老韩结识的,但他识趣地没有问出来。从他们那个年代走出来的,就没有人身上没有些秘密的。
今天真是一个幸运的日子,白曙他们没走几步,又遇上了一个熟人。
“老白!”来人就是虹光阁的老邱,邱氏娘家的隔房堂哥。
“老邱?”白三朝抬头看看天,今个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净遇上熟人?
“老白哎!”老邱激动得像是见到了心目中的美娇娘一样,白三朝打了个寒颤,“你怎么了?”难不成吃错药了?不该呀?老邱什么时候见到他那么激动过?
不料,老邱却挤开白三朝,往白三朝后面的许文志去了,更准确地说,他是径直往许文志怀里的白曙去的。
白曙不由得抓紧了许文志的衣裳,这爷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肥肉,不比肥油更甚的肥肉!
老邱腆着一张脸,围着白曙打转,“乖乖孙哟,小白曙哟,你真是爷爷的福星哟!没想到我今年刚出门就能遇到你,你说是不是缘分哟!是不是预示着邱爷爷今年会发大财,走鸿运呀!”他越说越兴奋,两眼的光简直能闪瞎人!
白曙抓着许文志衣裳的手收得更紧了,这邱爷爷该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白三朝恼了,他刚才还自作多情,以为老邱是看到他才那么兴奋的,却原来是觊觎他的乖孙!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邱,我说大过年的,你围着我乖孙,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给个大红包?”白三朝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个想要跟他抢孙子的老头!
老邱一愣,有些尴尬,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两个金豆豆,他忍着心疼,把其中一颗金豆豆放到白曙的小口袋里,“小白曙哟,这是邱爷爷给你买糖和玩具的!”后悔呀,怎么出门不随身带几个红包!
“老邱呀,做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我今个儿可是带了两个孙子出来呢!曙儿和清儿哥俩的关系特别好!你可不能给了这个,不给那个!”白三朝笑嘻嘻的,一脸和气,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直击老邱内心。
老邱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把剩下的金豆豆放到刘清的口袋里,“乖,给你买糖的!”他的心在滴血。这可是今年刚开张的收入呀!但是他转念一想,这权当买了小福星的庇佑。如此一想,他心头的血就止住了,继续笑嘻嘻地围着白曙打转:“小白曙呀,你这是去哪儿玩呀?邱爷爷对厂甸这边的庙会可熟了!爷爷带你去呀!”
白三朝这下可是真的惊讶了,老邱这只铁公鸡,今天那么大方给了两颗金豆豆,这还不算,都大出血了,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肯定有什么好事!莫不是上次乖孙帮他坑了那高田,还有什么后续不成?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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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来壶高末!”
老邱在路边一卖大碗茶的露天茶场停了下来,招呼白三朝他们入座。
“好咧!”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一声吆喝,就一把细瓷儿的茶壶和五个茶碗放到桌子上。白曙和刘清也各自坐到了凳子上。
这厂甸庙会,就设在琉璃厂,但是它的地域范围可不仅仅局限于琉璃厂。也许是因为和琉璃厂近,这个庙会里弥散着浓浓的文化气息。书籍古玩、字画文具一应俱全,其中还不时夹杂些好东西,这也是老邱会出现在厂甸里,和白曙他们几个偶遇的原因。一则他刚从店里出来,二则他想在庙会里淘淘,看能不能弄到些便宜的好东西。
“你可以说了吧?你是不是沾了我乖孙的什么好运气?”白三朝喝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以老邱那鸡贼的性格,守财奴的脾气,上次乖孙帮他打发了高田,他给了二两,这次的两颗金豆豆,应该也差不多是二两。他历来讲究,一次事,一次毕!上次的事情算完了,那么这一次肯定又是有什么事了!嗯,还有,就连请喝茶,也是请这最便宜的高末大碗茶!这一出手就是二两红包的大手笔,不用说,他肯定是赚大了!
老邱笑得有些得意,“亏得有小白曙,我这次运道真是好!”他看看四周,见大家都在高谈阔论,没人在偷听他说话,他才小声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老邱把那四对不那么真的官窑粉彩牡丹碗卖给高田后,他突然生出了自家仓库看来有不少好东西的感觉。要知道这四对官窑粉彩牡丹碗,他原来可没重视过呀!白曙也只是随手一指,就让高田打了眼!他心一动,在白三朝带着白曙离开后,想着左右这时候下雨没人,干脆就把门关上,去仓库里捣鼓捣鼓,把字画和瓷器都拾掇出来,搬到书房,打算找时间找人仔细看看。
可是没想到那雨下得如此厉害,琉璃厂不少店铺都进水了,他家也不例外。听到左右同行唉声叹气地细数自家的损失时,他心里暗自庆幸,他没啥损失。他想起当时的情景,也颇有几分奇怪,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就收拾仓库了呢?要知道,那仓库,他是几年都不收拾一回的呀!
“你小子,运气真好!”白三朝说道。他心知这是老邱沾了乖孙福气的缘故!只可惜,他不能说出来,只得在心中暗自憋着。
老邱神秘地笑了笑,“更好运的在后面呢!”
他的话不仅引起了白三朝和许文志的注意,就连白曙也是听得仔细。
白曙没有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刘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凳子挪得离他近了那么一丢丢,还偷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衣服。他穿得太厚了,厚得行动都不大利索了,所以感觉不到刘清那么轻微的动作。
“你们知道吗?”老邱得意地卖了个关子,“高田把那四对官窑粉彩牡丹碗当真品拿回番国去了,我可听说了,他一回去就请了不少人来鉴赏,不料却被他们国家的古玩行家当场打脸了!这一回,他那火眼金睛的名声,可算是被人扔在地上踩了!那事儿闹得挺大的,前几天我那店就来了几个行家,一来就说让我找些东西给他们瞧瞧。我一想,正好,我屋里那几幅画,可巧拿出来给他们掌掌眼。你猜怎么着了?”
老邱那得瑟样,令白三朝恨得牙痒,虽然他也觉得高田被打脸,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但是他就是看不得老邱那得瑟样,于是他不接话。以他对老邱的了解,他这表情,还能说明什么!他赚了呗!
这时,许文志接住话头了:“怎么了?”高田打眼这事情,他多少也有耳闻。那所谓的番国著名收藏家,可从华国弄了不少东西出去,他这回吃亏,真谓是令人再满意不过!只是他不知道让高田落了面子的,就是眼前这位。
有人接话了,老邱满足了,他装作作样地喝了一口大碗茶,更加得意地说:“那些画,其中有两幅是真品,三幅足以以假乱真!”虽说他经营了一家古玩店,可那时眼睛上的功夫算不得是最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虹光阁生意不算太好的原因。不过,他的运气好!在古玩这一行,运气可是非常重要的!
白三朝听这话,吃了一惊,“你那竟然也会有好东西?”
老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你!我那就不许有好东西了?”
白三朝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没有,没有!你那肯定有好东西!走,我去你那看看!”
老邱这回更加得瑟了,他昂着头,用鼻孔看老白,“我那东西,现在在我师兄那!你想看,还得排排队呢!”
别看老邱鉴赏能力不行,但是他的师门可是在古玩这一行颇有名气的!他的师兄廖文轩,那可是公认的好眼力!
白三朝听到这,只能放弃了。东西都不在,他去哪虹光阁做什么!
“爸,我们带着清儿和曙儿去走走吧,我看他俩都坐不住了。”许文志突然说道。他刚才看到白曙和刘清在椅子扭来扭去的样子,想来是嫌枯燥了。
白曙这猝不及防,就被“被代表”了。他无辜地抬头,他可没有坐不住!看,他此时不正坐着吗?
他根本没想到,刚才他和刘清的“嬉闹”被许文志看在眼里,令他误会了。
白曙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刘清的动手动脚,但是他又不是木头,刘清的动作,他很快就发现了。他皱了皱眉头,不想跟个小孩儿计较。但是他的纵容,助长了刘清的“恶胆”。刘清悄咪咪地把摸了他的小手一把,又迅速地收了回去。白曙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跟“心灵受伤,渴望别人陪伴”的孩子,他能说什么。刘清看到白曙没什么动作,更大胆了,他伸出手,抓住了白曙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放开。
白曙皱了皱眉头,刘清的手也太多汗了,黏黏的,不舒服!他甩了甩手,想要把刘清的手甩掉。
刘清被白曙的动作弄得有些惊慌,反而握得更紧了。
“放!”白曙不断扭动身体,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于是,刘清放手了。他的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曙往和刘清相反的方向挪了挪,这“生病”的小孩,现在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得离他远些。
白三朝看了看乖孙,这才想起,这趟出来的目的就是带乖孙出来玩玩的。
于是,五个人,挤在了人来人往的厂甸庙会街中。许文志担心白曙被挤坏了,就让白曙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山里红串成了佛珠样,糖葫芦有五尺高,艾窝窝饼在顶头点上一抹红,油酥火烧层层起酥,年糕软糯Q弹,小豆粥白米大豆白白黄黄,豆汁儿雪白细腻飘香……厂甸庙会汇集了华国各式各样的小吃。
白曙的鼻子动了动,这味道……真是太棒了!上辈子,鼻尖萦绕的只有末世的荒凉和血腥,但这辈子,空气中飘荡的却是甜香的食物滋味!这才是人生呀!
老邱时刻关注着白曙,这小娃娃恁有福气了,这大过年的,他多瞅几眼,能多蹭些福气,这一年的生意肯定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