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

　　许昭并没有反应，不但当晚，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反应，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了，许昭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这令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十分不解，同时也无能为力，只好给崔定琛指明去沪市最好的医院，如果还是没有结果，那么真的是已经超出现阶段人类医疗水平了。

　　这个消息令崔定琛整个人都懵住了，但他尚存些许理智，连夜开车载着许凡去沪市，可是得到的结果是，病因不明，可能会醒过来，也可能醒不过来。

　　可能醒不过来。

　　可能醒不过来——这六个字重重地扎进崔定琛的心中，汩汩地冒出鲜血，一直克制冷静的崔定琛，终于忍不住爆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陪同而来的崔青峰赶紧搂住他，大声说：“小叔，小叔，医生说了，可能会醒过来，会醒过来！”

　　崔定琛定定地看着崔青峰。

　　崔青峰眼睛通红地说：“医生说，可能会醒过来的。”

　　崔定琛慢慢冷静下来，目光渐渐有了焦点，聚焦在许昭身上，缓缓蹲下身，慢慢将脸埋在许昭颈窝，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抖。

　　这是崔青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崔定琛，在他心中小叔是强大无比，是不被任何人左右的……原来，小叔那么那么在意许昭，他伸手擦了一下眼泪，安慰着说：“小叔，许昭会醒过来的。”

　　许昭会醒过来的——

　　崔定琛也这么相信着，所以第二天他便带着许昭回到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面给许昭观察治疗，一面开始正常的生活。

　　除了他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他每天都去南湾村，一方面是接手许昭的工作，一方面是照顾许凡。

　　许昭起初以为爸爸睡着了，所以开始两天很乖，后来发现爸爸总是不醒来，他开始闹，每天晚上都会哭很久，哭着找爸爸，连续哭了三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爱说，变得沉默许多。

　　许父、许母二老的状态也非常差。

　　崔定琛便一同照顾着，扛起许昭身上所有的担子，给许父买药，给许凡洗碗，给许凡洗澡，哄许凡睡觉，其实他只是看许昭照顾过许凡，知道大概流程，他并没有做过，这次不得不去做。

　　试着给许凡洗澡，手劲儿控制不住，直接把许凡洗哭；学着许昭的口吻与许凡说话，说的磕磕巴巴，许凡也不理他；给许凡冲牛奶喝，把许凡给烫哭；给许凡讲故事，因为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许凡根本不听……总之，之前许昭轻轻松松做好的事儿，到他手里，做的乱七八糟，已经做三天了，还是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

　　但还是在忙乱、无措中把许凡哄入睡，抱进许父许母的东厢房，顺手将二老和许凡的脏衣裳拿出来，快速地洗干净，晾在漆黑的院子里，然后拿着许昭的小本本，和许父许母说一声，开着车子飞快地离开南湾村，来到医院。

　　像前两天一样，察看一下许昭一天的情况，然后失望地坐到床头柜前，打开手电筒，阅读许昭的农作物笔记，回想今天看到农作物的生长情况，是不是需要施肥，是不是掐花等等。

　　想着想着，大脑中突然浮现许昭在蔬菜大棚里忙碌的情景，那么温暖，那么好看，那么鲜活……他转眸看向许昭，许昭安静地睡着，像是没了气息一样。

　　他轻声唤：“许昭。”

　　许昭仍旧安静地睡着，没有给他回应，他伸手轻轻抚摸许昭温热的脸颊，他记得之前许昭说过头疼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应该放在心上的。

　　如果当时他放在心上了，许昭根本不会因为受了点伤就一直昏睡，根本不会。

　　突然之间，他看不下去笔记，也无法待在病房里，起身快步走出病房，走到走道的尽头。

　　透过窗户，看窗外冷冷清清的月光，片刻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烟，手指刚触到封口，突然想到许昭的那句话——

　　“小叔，你以后别吸烟了，对身体不好。”

　　他的手指一顿，到底没有拆开，背靠着窗子，微微侧首看向窗外，心里脑子里全部都是许昭的样子许昭的声音。

　　“小叔。”

　　“小叔，你怎么来了？”

　　“小叔，你别闹。”

　　“小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小叔，我也喜欢你。”

　　“……”

　　一阵清风吹过来，他感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摸，是一片水意，他又抹了两下，转身走到水龙头前，洗了把脸，接着返回病房内，坐到床边，再次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旁边的许昭安然地睡。

　　慢慢地夜深了，东方泛白的时候，崔定琛又去叨扰医生，希望医生多多留心许昭，接着打电话崔父，让崔父帮着看一下许昭，他今天需要管理一个蔬菜大棚。

　　等崔父过来时，天才蒙蒙亮，他开着车子路过街口时，又看到卖包子和豆腐脑的，想着许凡爱吃，他特别买了三份，开着来到南湾村，到许家时，许父许母已经起来，看到崔定琛也是不冷不热的。

　　崔定琛知道许父许母怪他处理沈佳洋不利，连累了许昭，他承认，所以仍旧礼数周全地和二老打招呼。

　　二老应一声。

　　“许凡醒了吗？”崔定琛问。

　　许父说：“还没有。”

　　崔定琛又问：“你们吃早饭了吗？”

　　许父说：“没有。”

　　“我带了早饭，一起吃吧。”

　　许父看一眼崔定琛，才几天的时候，崔定琛瘦了这么多，许父叹息一声，说：“好。”

　　崔定琛从车里将早饭拿到厨房，才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许母神色慌张地出来，急急地说：“许昭爸，三娃子发烧了。”

　　崔定琛心里登时一惊。

第131章

　　许凡！

　　崔定琛手上的碗“砰”的一声落地, 一碗豆腐脑全部洒出来, 他不管不顾, 直直地奔向东厢房，看见在床上难受哼唧的许凡。

　　“许凡。”

　　崔定琛一个箭步走上来, 手刚触到许凡的小脸颊就被烫到, 心下一骇，立刻抱起许凡就朝外走，看见慌张进门的许父许母，说：“我带他去医院。”

　　许母说：“我跟你一起去。”

　　崔定琛应：“好。”

　　本来从南湾村到西州第一人民医院开车需要四十分钟，崔定琛这次只用了二十分钟, 便到了医院，抱着许凡便冲进医院, 找到医生, 测了下体温，便开始给许凡喂药打针, 避免不了的是许凡哇哇大哭的抗拒。

　　崔定琛紧紧抱着。

　　许凡哭着喊：“爸爸, 爸爸。”

　　打完针之后，许凡还在哭。

　　崔定琛给许凡按着棉球一会儿之后, 给许凡穿上裤子，轻声问：“要找爸爸？”

　　许凡哭着说：“找爸爸，找我爸爸。”

　　“好, 我带你去找爸爸。”

　　“找爸爸。”

　　崔定琛带着许凡来到许昭的病房, 许凡立刻不哭了, 烧的小脸通红, 看见躺在床上的许昭，立刻大声喊：“爸爸！爸爸！”

　　许昭安静地睡着。

　　许凡又提高了声音：“爸爸！爸爸！”

　　崔定琛把许凡放在许昭的床头。

　　许凡翻个身，小脸对着许昭，亲一下，说：“爸爸，起床了，爸爸，太阳公公出来了。”

　　以前许凡就是这么喊许昭起床，亲一下不行，就亲两下，亲三下，直到许昭醒来，可是这次许昭就是这么安静地睡着，许凡没有办法了，撇着小嘴坐起来，耷拉着小脑袋。

　　崔定琛眼睛微红，喊：“许凡。”

　　许凡抬起小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难过地说：“我爸爸、不理我，他都不起来。”

　　崔定琛蹲到床前，视线稍稍比许凡矮一点，微微抬眸望着许凡，小声对许凡说：“他生病了。”

　　许凡问：“啥病？”

　　崔定琛低声说：“不知道，但是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许凡不说话。

　　崔定琛说：“许凡，对不起。”

　　许凡包着两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许崔定琛。

　　崔定琛在许凡喊“爸爸”开始眼睛已经红了，此时通红的眼睛中清晰可见是细细的红血丝，但不妨碍他温柔地对许凡说话：“这几天都对不起你。”

　　也不知道许凡能不能听懂，但是崔定琛还是想和许凡说一说：“我是第一次当大爸爸，当你的大爸爸，知道你是我儿子，我特别开心，特别激动，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特别笨，昨天、前天、大前天，给你洗澡捏疼你，给你冲奶烫到你，给你穿衣裳扯疼你，是我的不对，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许凡说：“好。”

　　崔定琛看着许凡，声音微颤地问：“那我还能当你的大爸爸吗？”

　　“能。”虽然崔定琛照顾许凡照顾的笨手笨脚，但真情实感是许凡都感受到的，而且许昭没出事之前，一直告诉许凡“崔二爷是大爸爸”。

　　“叫一声大爸爸好吗？”

　　“大爸爸。”

　　崔定琛红了眼睛更红了，眼泪根本就收不住地向下落，为了不让许凡看见，他赶紧低头擦眼泪，余光中瞥见站在门口的许母。

　　许母因为崔定琛开车太快，在楼下适应了好一会儿，上楼后又去医生那里了解许凡的情况，确实许凡只是发烧，没什么大问题，便赶紧过来察看，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她在心里怨过怪过崔定琛，觉得许昭这样，都是崔定琛招惹的。

　　可是仔细想象，崔定琛做错了什么呢，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照顾着她，照顾着许凡，照顾着整个许家，整个人都消瘦那么多，又听到崔定琛对许凡说的那些话，许母有些眼涩心酸。

　　“许婶。”

　　许母应声抬头看向崔定琛，崔定琛除了眼睛微红，其他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她忍不住开口说：“我听医生说，三娃子马上就能退烧了，你也歇歇吧。”

　　没想到许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崔定琛微微一愣：“没事儿，我不累。”

　　“我看你挺累的。”

　　崔定琛微微低头不说话。

　　许母说：“我来看着三娃子和许昭吧。”

　　崔定琛赶紧说：“我来看吧，许叔还需要你照顾着。”

　　许父本来身体已经很好了，这次因为许昭生病出事儿，吃不好睡不好，明显精神很差，许母一直担心他，所以也就没有坚持下去，和崔定琛在病房待着，直到许凡退烧，许母才打算回南湾村，留许凡在医院待着，免得小孩子反复发烧。

　　但是她还是不大放心，一直不停地交待崔定琛，崔定琛一一记着，然后开车把许母送回南湾村。

　　许母下了车，向前走数步，回头对崔定琛说：“崔定琛啊。”

　　崔定琛赶紧弯下腰，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