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衬衫领带已扯歪了散在一边,嘴角含着烟,一看就是在屋内给闷坏了。
他走到街上,再往左前行数十米,拐进小巷,又绕入一处停车场。还没来得及踩灭烟头,封路凛就看到夏一跳的车熄了火,正安静地停在路边。
叹一口气,封路凛开门上车,“你说你一飙车的,老往交警支队跑什么。”
“你放心,早没人管我了。岑七火烧屁股还不够呢。”
夏一跳低头,继续说:“封局让我来问,之前想要你调回去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最近如何了?就岑七那群,一五一十地说。”
封路凛避开话题,“三儿,你别忘了,是我先把你带进来,我爸才用的你。”
这语气极具威慑力,夏一跳不敢再多问。
他跟封路凛说,有个“地下飙车党成员”在酒店喝醉了,误把落地窗当门,打开就跳下去,当场死亡。叫什么名字忘了,只记得圈内常看到他,都喊的英文名,什么什么布鲁克的。
“哦,”封路凛不咸不淡地应了,“那我爸的司机呢?换成谁了?”
场面已变成封路凛主控,提问权也被他抢去,夏一跳只得认认真真地答:“换成市里的一位新人了,各方面都查过,还是靠谱。其实吧,之前那人呢,一开始是好的……但跟了封局十年,没捞着点儿’大甜头’,可不就得乱来了嘛?风准给了他五十万,就为了买你当年的事情。”
封路凛说:“如果沉默也可以给出答案?每个人都该闭嘴。”
“他只是想掌握好风堂的一切,”夏一跳继续说,“包括你。”
“我当年?”封路凛重复一遍,“我当年……我会主动跟风堂说。”
夏一跳讶异于他的坦白,愣道:“说?你要跟他说?嗳,凛哥,虽然说你这个身份不是编制内,但是传出去得多不安全,你就这么跟别人说了……”
“关键就在于,风堂他不是别人。”封路凛说完,把座椅调直了点。
他管夏一跳要了根细烟咬上,目光直视前方,缓缓喊道:“夏小三儿。”
“我在!”
“我跟风堂谈上了,以年为单位的那种谈。”
“我靠?”
这回轮到夏一跳震惊了,还认真上了?不过他不敢说。
毕竟“认真”这两字,现在好像已经沦为讽刺的话。
夏一跳说:“那他要是不原谅你,你怎么办?你怕是不止撒了一个谎……一般说了一个谎,就要靠很多很多个来圆。”
他努力坐正,刚想补充几句,封路凛的较真劲儿就把他的话语又堵了回去。
“幸福只要在消失之前存在过,就足够了。”封路凛回答得十分从容。
夏一跳忍不住追问:“那之后呢?”
封路凛说:“那……也要。必须要,也一定要。”
“你知道,这是高危职业。可能哪天就回不来……我很不负责任。我要了他,又不知道该把他放到哪里最好、最安全。或者说以后怎么办。”
见夏一跳捂住脸,封路凛语调放慢,郑重道:“我现在的居所,也就是封家在市里的房间内,放了我的一些东西。过几天我有事可能会离开几天,如果……”
他话说了一半,调换锋头,道:“总之,你记得帮我保管。”
夏一跳傻在座椅上,心里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有点动怒:“你藏了那么多年,说暴露就暴露了?你就知道风堂不会因为他爸去查你?他怀疑他爸是他杀,怀疑了两三年,现在能因为你一个人,把心魔全给消除了?!”
封路凛一闭眼,坦然道:“查,我让他查。”
把他冒雨守在封家宅院大门口的那些事情全部抖出来。包括制造调任机会、在除夕夜加班,乃至提前将安全桶锥摆到路边——
就为了,那一张罚单。
交谈过后没多久,天黑下来,还降了雨。
封路凛让夏一跳把自己送到家附近就行,走路回去。最近他几乎每天都得跟风堂见一次面,就索性不开车了。
刚到家冲完澡,封路凛衣服都还没穿,风堂打电话来说晚上要跟贺情他们在鸳鸯府邸吃火锅。封路凛本以为这么快就要见邵晋成迟刃青众人,不免紧张,“嗯”了一声没继续,又补了个“好”。
晚八点,市内交通堵塞起来。
封路凛拒绝了风堂要来开车接他的念头,风堂听出来他心情不好,立刻说:“我命令你下楼等着我,我不开车来接你!”
“嗯?那你怎么来?”封路凛愣了,“现在不好打车。”
风堂“嗯啊”乱应几声匆匆挂断电话,封路凛望着手机笑出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火急火燎没个正形的。
完全就还是小孩子。
不过封路凛没时间犹豫了,他换好靴子拿手机出门,下车库挪车就往牡丹世家走。
他翻过院墙,居然在小区门口看见风堂那辆沉浸已久的川崎“忍者”。
这辆车又被风堂捣鼓过了。
如今车身“Ninja”贴花被替换成了“F2”,改成混柿子红与星火黑配色,金属感爆裂,双头灯有如虫型巨兽,攻击性强。
不过,要说最打眼的,还是“忍者”脑门儿上被自己故意安上的伞。
风堂长腿窄腰,跨坐在前,下巴一抬,招呼他:“妞!上爷的车!”
封路凛开口煞风景:“摩托车上路不能装伞,怎么没人逮你?”
风堂:“等下我开车,你在后面给我撑着。”
封路凛:“摩托车带伞属于擅自改变机动车外形……”
风堂:“小封警官,我还要跑摩的呢。”
封路凛继续:“按规定将被处以五百元以下罚款或警告,并被责令恢复原状。”
“我操,五百块!”
抓起伞一收,风堂把伞柄挂在臂弯,瞪着眼说:“本人已恢复原状了!”
那可是三分之一晚的房钱啊。
风堂捶胸顿足:“你好狠的心,你大义灭亲。”
看了看雨,又看了看伞,风堂说这伞好歹四舍五入算个定情信物,不能扔了,拿着吧,我们打车去。
封路凛说:“那你整这出是为什么?不嫌折腾。”
风堂回头,也不管这时候阴雨天,踮脚往他脸上亲一口,差点儿没磕到颧骨,“我他妈不是看你不开心吗?”
眼里复杂情绪涌起,封路凛说:“现在好了。”
“真的?”风堂不信。
“嗯,”封路凛打着伞给他遮雨,“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市中心护城河上搭了处廊桥,吃火锅的鸳鸯府邸便在那上面。
因为是高档餐厅,门口接待生见是打车来的,行动略有怠慢,风堂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想也罢,风堂抹一把封路凛脖颈的雨水,说:“等会儿雨停了,我们再回去骑,行吧?”
封路凛笑笑:“好啊。”
贺情做东,他男人自然也在。不过那是个不爱讲话的,全程就给贺情烫菜夹菜,时不时应几句,点头算交谈过。
席间有几位做汽修的老板,聊着聊着,也开始对机场建设感兴趣,朝风堂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风堂含糊着弄过去,没被问出个所以然来。贺情拉他来当陪客,不过是在饭桌上涨涨面子,兄弟撑腰,他只需要坐着吃就成。
吃火锅停不得,一停就累,服务生上菜便上得快了。贺情端着白瓷盘,手不小心一抖,半盘山药落锅,牛油溅起。
刚好风堂站起来拿白酒,正好就印到了他衣摆上。
“堂少,”贺情端着架子,在外认不了怂,“不好意思啊。”
换作平时,他就喊“堂哥哥”饶他不死了。风堂有洁癖,谁都知道。
风堂先愣一下,随即摆摆手,面上也特别做作:“哎,没事没事,贺少不小心嘛,洗洗就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周一不喝酒,一周手都抖!满上!”
“吃饭吃饭,酒满上!”
等酒足饭饱,贺情先下楼送客,结完账飞奔上楼。
他都不敢直视风堂衣摆上那一块油渍,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堂哥,我真的错了,都是我的错。”
贺情说完这句还他妈唱起来:“错错错,是我的错,热恋的时候怎么不说……”
“生活的无奈我已好困惑,你能不能不要再啰嗦……”
风堂接唱完这句符合情景的,再瞥他,“你滚一边儿去。”
封路凛正蹲着给他弄污渍,看他跟贺情还在闹,忍不住皱眉,又把他摁住。
“风堂,靠近点。”
他撮起去厨房要的一小团洗洁精,倒了白开水,把风堂的衣料揉开,擦洗。
风堂愣住,低头只看得见封路凛的发旋儿。他又想起那个“有发旋儿的人特别混”的说法,想伸手揉揉封路凛的后脑勺。
言出必行,他没忍住摸了上去,封路凛像被顺了毛,任他折腾。
清洗完毕后,封路凛起身,把纸巾擦过投掷进垃圾桶,笑着在风堂耳边说:“喂。找了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得叫棒棒堂?”
“棒你个头,”风堂站起来,脸红了,“还是泡泡堂好听。”
“呕……”
贺情没收住演技,转身抱住应与将,特别小声:“好恶心哦。”
风堂一记眼刀飞来,贺情侧身躲开,推搡着应与将就要往外走。他没想到应与将一动不动,开口道:“你刚刚唱,’和谁热恋的时候怎么不说’?”
风堂没憋住笑,默默添一句:“真是天道好轮回。”
贺情还没明白过来,反应了立刻答道:“只想和你在一起,贺情永远只爱你!”说完他拿起手机,牵着应与将就要往外跑。
风堂收拾干净周围,拉着封路凛一块儿出来。方才有人谈生意,所以他和封路凛几乎就跟着喝酒了,没怎么讲话。
封路凛跟贺情更无交谈。
他知道这两人还惦记着之前的事情,原本趁今天,想说大家调和一下。
结果,风堂感觉贺情没把这事儿状告应与将。
为了避免可以避免的互相伤害,还是自己单方面挨个解决吧。
出了鸳鸯府邸,两人过廊桥拾级而下。
风堂一边跟封路凛说贺情有多好,一边又穿插了点贺情的爱情破事儿,总算把这人又给安抚好。等到了地面停车场,贺情带的保镖已经把车门打开,说贺少留了这部车,让安排着给风堂和封路凛。
贺情带了两部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