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吗?”顾烨然问。
林洋没睁眼,点了点下巴,“有点。”
“靠我肩上,眯一会儿。”
林洋没拒绝这份体贴的温情,他缓缓靠了过来,“小顾。”
“嗯?”
“咱俩能一直这样吗?要是哪天我出了意外,你会再找一个吗?”
顾烨然闭上眼,用右脸轻柔地蹭着小棕熊的脑袋,像是在用手抚慰情人低落的心。
“不会,谁都不是你。”
林洋抿在嘴里笑,嗔怪道,“真肉麻!”
顾烨然偏过头,看着林洋,“那如果倒过来呢?如果是我出了意外,你会再找一个吗?”
“肯定会啊,大好时光一个人多寂寞。不过老板你放心,我跟那人过到六十岁就分,六十岁以后我就好好沉淀下心情,喝喝茶养养花,做一个清心寡欲的老头,好随时准备下去见你。”
顾烨然冷下脸,“你不要来见我了,我在下面也找了一个。”
“那我就当小三勾引你。”
“你见过七八十岁的小三?”
林洋“切”了声,大拇指和食指同时发力作钳子状,狠狠掐了顾烨然一把。
顾烨然惊呼一声,“我是病人。”
“我不管,我就要勾引你。”
对于林洋的这种撒泼耍赖,顾烨然其实挺受用,他的声音明显柔了下来,诱哄式地说:“那我在下面努力挣钱,买个大房子,等你这个小老头来找我。”
“这还差不多。”
一会儿,室友三人组也走了过来,老大弓着身子,腹疼状况貌似比顾烨然刚才还严重,老二和江流左右搀扶。
“晚上也没吃啥,就成这样了。老三,你这不严重吧?”老二担忧地问。
顾烨然摇摇头,“我没事。”眼神不经意间触到了江流,冷冰冰的,很快又收了回去。
算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江流还是被刺伤了。回想两个月前,顾烨然找他说的那些警告成分的话,好比有人拿着刀,在他心口使劲划了两下,哗啦滴血。
林洋仰头看了眼吊瓶,已经耗完半瓶水了,此时是午夜十二点多,看样子今天起码得折腾到两点才能到家。他正打算坐下,闭眼休息会儿,江流朝他看了过去。
双方眼神中并没有过多的神色交流,但林洋还是读懂了小圆脑袋的意思,他跟顾烨然说,“我去上个厕所。”
急诊走廊右拐,一直走到头,那儿放了盆常青树。顶上的灯发出惨白的光晕,四周静悄悄的,即便有一两个人走过,也丝毫不影响其中的静谧。
“找我干嘛?”林洋的声音不大。
江流面无表情,“我有点好奇,你怎么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
“上辈子的事。”
林洋没给他好脸色,“你自己都说是上辈子了,有必要问吗?”
“你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你最聪明了,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
“我就当是表扬了。”林洋从他身边擦过,突然又站住脚,扭头回看,“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江流沉下脸,“什么?”
“换个发型吧,你那圆脑袋不太适合小平头。”林洋扭头走了。
顾烨然输完液,跟他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医院,也没有过多寒暄。一来时间太晚了,小棕熊得回去睡觉;二来,他看出了今晚的不同寻常。
“江流找你了?”顾烨然沉声问。
林洋故作委屈,“小妖精两副面孔,趁你不在,就恐吓我。”
“你没揍他?”
“没,我打不过他。”
“下次叫上你老公。”
林洋挎住他老公的胳膊,整个人又神灵活现起来,“好咧!”
第55章 吵架
大三暑假的某个深夜, 夜会周公,顾烨然迷糊间接到了他爸的电话,具体情形不可考,林洋猜想估计是他爸寂寞了,想跟儿子唠会儿嗑。
找儿子叙家常,那是天经地义的,林洋表示万分理解, 可他爸也忒会挑时间了, 这大半夜的, 谁家不睡觉啊?还是说,他爸憋了这么久, 就为了在此夜, 浓重地刷一波存在感?
林洋半眯着眼, 强打起精神, 听这对大半年没联系的父子在电话里用C城话嘟哝了半天,以他那半吊子的C城方言水平, 除了会在每句话后面加一个矫情的“呀”字, 其他就啥也不会了,这会儿,听得那叫一个吃力。
没办法, 他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小顾的面部表情上。
顾烨然不愧有当霸道总裁的潜质, 瞌睡中接电话, 发型不乱, 表情依旧冷如冰, 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嘴唇微抿,喉结随着说话的振动频率,一上一下的起伏。林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别闹。”顾烨然压低了声音,挥开了林洋的手。
林洋果然不闹了,也凑耳过去听,依稀听懂了一个字,“钱”。
——爸爸想给儿子打钱?
凌晨2点16分,顾烨然结束了跟他爸的对话,一个人倚在床头,默不作声。林洋蹿下床,撒了泡尿,待他蹿回卧室,顾烨然还是刚才那一套表情和动作,丝毫未变。
“小顾,你爸找你啥事啊?”林洋满怀期待地问,就等着顾烨然说出下半句,我爸要给我打钱。
“没什么事。”顾烨然不咸不淡地说。
林洋内心咯噔一下,心想糟了,这孩子果真是个榆木脑袋,关键时刻不开窍,他爸给他钱他都不要,铁了心的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爱闯天涯的痴情少爷,没准儿自个儿已经被自个儿感动了好几回。
“小顾。”林洋蜷起自己175的大高个,偎在顾烨然怀里,作鸵鸟依人状。
顾烨然下意识地用鼻尖蹭蹭小棕熊的脑袋,“嗯?”
“你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吗?”
“我小学毕业了。”
“那你听过‘曲线救国’这个词儿吗?”
顾烨然皱皱眉,“你想说什么?”
林洋吞咽了下口水,把情绪酝酿到位,一脸的真诚,“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爸是不是要给你打钱啊?”
顾烨然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林洋接着说,“你看啊,咱俩现在都找着实习了,隔三差五地还得为公司无偿加班,兼职肯定是干不了了,实习工资又很低……我在想,要不……”
“要不收了他的钱?”顾烨然冷着声音说。
“是这样没错,但你这说的也太直白了。我的意思是咱先接受你爸的钱,把钱存起来,等到咱俩毕业的时候,我爸妈再添一部分钱,咱俩把房子首付给付了,然后贷款再慢慢还。过不了几年的,你爸那钱肯定是要还的。”
“钱,我会慢慢挣,他的钱我不要。”
林洋泄了气,翻了个身背朝他,嘴里嘀咕,“猴年马月才能买上房子啊……”
后半夜,两人之间隔了条明显的界限,各自背身侧躺,处于暂时的冷战状态。林洋凝神想了一会儿接下来的劝说策略,准备从哪几个方面入手,想着想着后来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顾烨然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留了张字条——
“粥在电饭煲里,把桌上的鸡蛋吃了。”
冷战归冷战,他老公还是挺会疼人的,林洋本身也不是胡搅蛮缠那类人,这会儿心里稍微有点感动,决定晚上买点鸭脖子回来犒劳他老公,顺便再婉转地提一提钱那事。
林洋目前在一家药企实习,从事质检工作,每天就像个机器人似的,不停地检验成品是否达标,失败了重来,重来又失败,有时候一套流程下来,起码得过七八次,极其枯燥。毕业在即,他也闹不清楚自己以后该找份什么样的工作,最理想的是,手上能有点闲钱,搞搞自主创业。
学金融出身的小顾,现下在一家投行实习,每天西装革履的出门,还挺像成功的商务人士,就是一到阳光下,原型必现,因为他得顶着37℃的毒太阳,穿过小区,往东走,跟所有北漂的小青年一样,匆匆忙忙地赶地铁。一到上班的高峰期,别说是身上的西装了,就是内-裤,也能给你挤变形。
这么一想,林洋觉得自己没做错,他俩目前确实需要钱。往长远来看,房子就是首要难题。
晚上十一点多,顾烨然才到了家,满面倦色,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胸前,皮鞋头部不知道踢到了什么,蹭掉了一层皮,黑色皮革现出了毛边,果然劣质皮革就是不耐穿。
“洗澡水放好了,你快去泡个澡。”林洋替他老公接过外套和包。
顾烨然稍稍俯身,亲了林洋一口,简单地应了声,“嗯。”
时间嘀嗒嘀嗒地走,餐桌上的鸭脖孤零零地攒聚在纸袋子里,跟待食的主人一样,默默无声,林洋玩了一会儿糖果传奇,第99关始终没过去。他放下手机,朝卫生间慢慢走过去。
热气氤氲,顾烨然仰躺在浴缸里,阖眼休息,看样子今天累极了。
“小顾,要搓背吗?”
顾烨然可能是睡着了,听见动静,猛地一激灵睁开了眼,“不用。”声音是尽是倦意。
“我给你搓搓吧。”林洋把放在门后的小塑料凳搬到了浴缸旁,右手套上搓澡巾。
顾烨然也顺势把后背对向了他。
刷刷啦啦,林洋使劲在他老公背上纵横,小时候老帮他爸搓背,练就了一身好技术,跟洗浴城里那些专业搓澡工不相上下。
“舒服吗?”
顾烨然点点头,“嗯。”
“全身洗搓50,老板,要修脚吗?修脚另加30。”
“全套大保-健多少钱?”顾烨然笑着问。
“那可贵了。”
“老板不差钱。”
林洋一边吭哧吭哧地搓,一边说,“看在熟客的份上,就五百吧,不能再低了,我们干的都是苦力活。”
顾烨然扭头看向林洋,笑着逗他,“光趴着,什么也不干,我还得在后面耕种,你这算什么苦力活?”
“滚蛋!”林洋把搓澡巾丢进了浴缸里,溅起了水花,“敢调戏朴素的夜间劳动者!什么操行啊!”
顾烨然眼角晕出了笑纹,林洋也跟着傻乐。笑一笑,十年少,白天里在公司受的那点苦那点累,全部消散在了对方的开怀大笑间。
“傻笑什么!”顾烨然捏了把林洋滑腻的脸颊,“你洗了吗?”
“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