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不肯答:“总之……他就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太王后被他这态度气到:“大王真是胡闹!蔺文荆由我做主,今日将人好好送回蔺家!”
“……不、不行。”
“大王!切莫小孩脾气!”
楚宴委屈得眼底裹上了一层迷雾,眼梢也沾染了艳红。
他不想留在此处,径直的跑了出去。
太王后觉得头疼:“蔺大人,让你见笑了……”
蔺文荆摇了摇头:“太后,我能否去寻大王回来,我有些担心大王。”
“难得你这么劳心劳神,去吧。”
说完,蔺文荆也快速的追了上去。
外面的云雾仍然没有散开,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朝前望去只觉轻烟漠漠,杨柳依依,一切都显得朦胧不真。
蔺文荆没心情欣赏美景,大约很快又要下雨了吧,得赶快找到他。
蔺文荆环顾四周,终于在一个杏花林中见到了楚宴。
周边藏在假山后的御军们不知看了他多久,那些污言秽语也传入至蔺文荆的耳朵里。
“我活了三十几岁,还从未见过大王,今日一见可真美,难怪燕王一打入齐王宫,一见到大王忽然就不打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竟也有男人能美成这样的,是我也看直了眼,哈哈哈。”
“你说说大王若是哭了?不知床上哭来会是何等勾人。”
蔺文荆只觉越发难以忍受,走到那边去,为楚宴出了头:“滚。”
他即使不喜大王,可也不会说此污言秽语。
这些御军可真是不堪,以前便中饱私囊,完全不训练。现在还把这些话放到了大王身上,齐国可是大王保下来的!
蔺文荆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为楚宴说了话,御军一见是他,纷纷吓白了脸。
听到他说了个滚字,竟全都在地上打滚,也不顾这里是否下了雨,还有满地的稀泥了。
滚啊,不滚小命就要没了。
蔺文荆朝楚宴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弯下腰将锦帕拿出:“大王莫要哭了,被宫人看见,又要闹得人心惶惶了。”
楚宴瞥过了头,愤恨的说:“蔺文荆,你可真是个小人。”
“……臣是小人,为何大王还不说出来?”
楚宴的脸色逐渐泛白,仍不肯继续说话。
蔺文荆之前被楚宴一气之下关到牢里的时候,他只想着怎么出来,好早日除掉了齐国。可楚宴今日没说话,反而这种反应的时候,蔺文荆就有些心软了。
可真是傻。
倘若自己是楚宴,他可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为何对臣如此心软?”
蔺文荆故意试探。
谁知楚宴的脸色更是苍白,站起身来紧咬着牙,眼底还带着一抹泪痕:“谁说我对你心软?滚!”
他叫人滚,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蔺文荆就这么站在原地,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杏花春雨,他站在烟幕之下,细雨如酒一般的拍打在他身上,有白色的花瓣被雨给冲刷下来,携着雨水落入他的头发上。他的发梢也湿透了,连同身上的春衫。
少年的天真便带上靡丽,让人生出了原本不该的欲。
尤其是,他双眼微红的看着自己,仿佛再欺负一下,就能让他哭出来似的。
蔺文荆头疼的扶额,最后无力的低下了头去:“蔺文荆,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已选择的明主,下定决心辅佐燕王,好成就自己的千秋美名。
现在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缠绕,莫不是要临阵倒戈,转而过来帮这个无用的齐王吧。
蔺文荆捏紧了手,将自己捏得泛白的手指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这些过于复杂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要不得。
—
而那边,燕擎想过来找齐询的时候,却把这一幕全都收进了眼底。
陈周担心的望向了身旁的燕擎:“王上……”
“寡人今日只是来找齐询的。”
这刻意的强调,让陈周顿然明了。
哎,无论过去多久,王上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如此别扭。
“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吗?”
“暂时不急。”燕擎眼底带着几分复杂,刻意板着张脸,“哼,去吧齐湛给我找回来,身为王者,如此软弱,成何体统。”
陈周:“……”大王你分明介意极了。
“齐王的处境也真够惨的,那些御军都敢这般侮辱他了。”
“他又不是安儿,管他那么多作甚?”
陈周讪讪道:“……可方才大王还让我去找齐王回来。”
燕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寡人都吩咐你了,还不快去?”
陈周咳嗽了一声:“这会儿都不知道齐王跑到哪里去了,咱们是先去见齐询,还是找齐王?”
燕王拧紧眉头:“……算了,还是先去找齐询。”
“诺。”
他们正要朝这条路走,燕王却不想和前面的蔺文荆打照面了,而是直接绕道了走。
燕擎很清楚,他并非吃蔺文荆的醋。
只是如今齐湛的举动越发的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时踌躇,没能挪得开脚步。
昨天齐湛竟还折了杏花送他,这让燕擎勾起了不少的回忆。
昨日一夜,辗转难眠,心心念念都是那些旧事。
当他们真的绕到了一个小道,陈周看燕擎眼下青黑,便心疼的说:“大王昨日又是一夜未眠吗?”
绵绵的细雨,那边的杏花和桃花被这些风给吹乱了一地,经过的时候落了满肩满袖。
燕擎并未回答陈周的话,而是抬起头望向远方:“陈周,你说那段时间,真是寡人的臆想吗?”
“大王是指那段时间公子的灵魂入了齐王身的事?”陈周叹了口气,“这么玄幻之事,又只有大王一人看见,自然是臆想。大王还得多加保重身体,公子都去了那么多年了。”
“寡人忘不掉,教我如何能忘?几乎让寡人以为……以为自己是疯了。”
倘若他是疯了就好了,至少能活在自己的梦里。
四年来,这痛苦并未减轻,而是日日加剧。
时间越久,越深。
燕擎甚至想抓着叶霖的衣领问问,为何他死后一夜也不肯出现在他的梦里,哪怕一次也好。
燕擎舍不得将他的身体深埋于地,同样也舍不得将他火化。
他是被活活烧死的,那具身体即使保存得再完好,也满是疮痍,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所以,看到同他那么相似的齐湛,他生了不想杀他之心。
那思念,便犹如附骨之疽,无从抓住,永远停留在黑暗之中。
朝思暮想,不得救赎。
陈周听得心里发酸,酸之后又是疼。
“王上既然这么想念公子,那便……替公子报仇,若不是周国和齐国,公子亦不会命丧黄泉。”
燕擎总算是从那些情绪苏醒,态度重新恢复了冷硬:“寡人一直在做这件事。”
他将希望寄托于仇恨,希望仇恨能替他多撑一会儿。
否则就连仇恨都没了,他真的成了一具空壳。
当燕擎再朝前面走的时候,身后竟有人拍了下他的肩。燕擎浑身一凛,方才是他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竟有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背后。
燕擎从身侧抽出了剑,刀刃的寒芒一闪,便抵在了身后人的脖颈间。
在看清是楚宴的时候,燕擎还不由诧异:“怎是你?”
楚宴的脖子处能明显感受到这刀刃的硬度,他的身体紧绷,讪讪的朝燕擎说道:“燕王……能否收回你的剑,这样好危险。”
“齐王还知道危险?你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寡人身后,就不怕寡人认错人,一剑杀了你?”
楚宴后知后怕:“……燕王武艺高强,肯定不会认错人的!”
燕擎仍旧死死皱眉,知道这是楚宴在转移话题。
“呵,耍小聪明是吧?”燕擎又将剑刃靠近了一些。
“别别别——”
“这下可以说了?”
“有个人跟踪我。”楚宴悄咪咪的对燕擎说道。
燕擎的眉头拧得更紧:“谁跟踪你?”
楚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认命的开了口:“纪止云。”
燕擎拿着剑的手抖了一下,吓得楚宴脸色都白了,生怕他没拿稳就给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