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了头,将路小蝉的衣襟合拢。
“舒无隙,你是不是在紧张啊?”
舒无隙没有回答他。
他的身形比路小蝉要高上许多,每次对路小蝉说话,他都会低一低头。
老乞丐说过,世间最美的就是美人儿颔首时满怀期待却又羞怯的样子。
舒无隙呢?
他此刻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眼中有没有满怀的期待,又或者只是淡然的,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紧张。”
舒无隙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
“哦……我没听见你呼吸的声音,还以为你紧张得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呢!”
路小蝉笑嘻嘻地说。
此时的舒无隙已经将两片衣襟的绳子打好了。
路小蝉又忍不住想象舒无隙的手指又是长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很修长,很温润?
路小蝉故意用力向前吹了一口气,带着温热和浅薄的水汽掠过了舒无隙的耳畔。
一缕发丝跟着扬起。
舒无隙的手指还轻轻牵着路小蝉衣襟的绳结,他下意识向后一退,绳子又被拉开了。
那一阵气息消散开来。
路小蝉勾着嘴角笑了。
因为他听见了舒无隙喉间蠕动的声音,舒无隙紧张了呢!
一想到一直从容平淡的舒无隙竟然紧张了,路小蝉觉得很新奇。
“我的气,是不是碰到你啦!可是我不疼啊!”
路小蝉摊了摊手,勾着嘴角坏笑。
“你的气不算。”
舒无隙的声音就像温润的弦,轻轻绷了起来,让路小蝉更想要去拨弄一下。
“哦——不算啊!”
路小蝉又故意吹了一口气出去,还发出哨响,声音向上扬起,他不知道自己吹着舒无隙了没有。
腰上的绳结忽然紧了一下。
“别闹。”
“那我不闹了。我自己吹自己。”
路小蝉假装无聊的样子吹自己的刘海,可是在舒无隙为他整理绳结下摆的时候,路小蝉又很随意地向上吹了一口气,然后抿着嘴唇笑了。
“你干什么?”舒无隙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也想帮你吹吹刘海。”
舒无隙不说话了。
路小蝉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圆场。
“那个……你知道我看不见,但是我又特别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又不让摸,那我就只好吹气啊!吹到你的眼睛上,我就自己想象摸到了你。摸到了你的眉骨……摸到了你的眼睫毛……摸到你的眼尾……”
路小蝉闭着眼睛,很认真地想象着。
良久,舒无隙才开口:“你刚才吹到的不是我的眼睛。”
就像已经凉了的茶水,忽然温热了起来,入喉不能解渴,反而更渴。
“那我吹到哪里了?”
鼻子?耳朵?脸颊?
唉,舒无隙有多高他也不知道。系绳结的时候,舒无隙是不是低着头的啊?
对方还是没回答他。
路小蝉在心里想象着,忽然咯噔一下。
不得了啊!
“我……我不是吹到你的嘴了吧?”
舒无隙没有回答他,直接转身离开,路小蝉下意识去拽他。
“我不是说了不许碰我么?”
转瞬间,路小蝉手掌就挨了那竹枝一下。
“哎哟!”
他把手瞬间收回来,放在嘴边用力吹气。
好疼啊!
“我没有伤到你。只是给你个教训。”
“骗人!你没伤到我,我怎么还能那么疼!”
路小蝉一直搓着自己的手心。
“你若是真的碰到我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疼。”
难不成你还要把我的手板抽到皮开肉绽?
路小蝉立刻把一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把外衣也穿上,我叫人进来收拾浴桶。”
路小蝉折腾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把外衣穿好。
等到小二来收拾浴桶的时候,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滑了一跤。
路小蝉正要上前,却被舒无隙用竹枝给拦住了。
“我让你看他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抬不起头来的威慑。
路小蝉却不明就以,他一个瞎子,能看什么?
但是那小二却推着浴桶,屁滚尿流地离开,到了房门口,还摔了一大跤。
路小蝉这才明白,舒无隙刚才那句话是对店小二说的。
“为什么他不能看我啊?”路小蝉忍不住问。
舒无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明早我们就启程离开这里。”
“明早就走啊?那我还有点儿事儿,没办完呢!”
“你有何事?”
“舒无隙,你身上还有钱吗?”路小蝉忽然凑到他的面前,但一想到对方会用竹枝抽他,他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有。”
“那你给我一点儿呗?一点就好!”路小蝉合着双手摊到舒无隙的面前,睁着圆圆的眼睛,就差个要饭的破碗了。
“你要钱做什么?”
“因为有愿望没有完成啊!我想要吃陈老头的糖画!想喝王婆子的猪血汤!还有无肆酒坊的卤牛肉和鸡丝面,我想一次吃个够!你说我家离这里有半个月的行程,我眼睛又瞎,再回来一趟不容易啊……”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陪你回来就是。”
“真的?”
“嗯。”
这时候,路小蝉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让舒无隙现身,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舒无隙给他的那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再厉害的仙露,效用好像也过去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
“你也饿了?”
“我不饿。是你说要糖画、喝猪血汤、还有卤牛肉和鸡丝面。”
舒无隙已经推开了门,正要走出去了。
路小蝉赶紧跟上去,握住了竹枝,生怕慢了一拍,舒无隙就会消失不见了。
一路上,路小蝉都能听见街坊乡亲小声议论的声音。
“那小公子是外乡人吧?从来没见过生的如此好看的小郎君!”
“那双眼睛真漂亮……”
“这小公子多大年岁啊?看着好水灵啊,让人想要咬一口……”
路小蝉歪了歪脑袋,心想他们在说谁?
是舒无隙吗?
可是听舒无隙的声音,应是成年男子,和什么“小公子”、“小郎君”之类的扯不上关系啊。
路小蝉刚好踩着路上的石子儿,崴了一下。
舒无隙转过身来,竹枝一挑,轻而易举地又将路小蝉给撑住了。
“唉……他好像看不见啊!”
“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眼睛,竟然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