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珏摇头:“那不行,我很急。”
老使臣不卑不亢,再行一礼:“那,臣就得回去,和主帅商讨了。”
“请吧。”
他走后没多久,临城君的人就被两国兵马拦了回去,然后到的是齐国的使臣。
齐国使臣比赵国那位老者年轻,也圆滑许多,但除去客套的语气词,大致意思没变,唯一的区别是,这名使臣最后说:
“若是国主不嫌弃,到是可以去我国营地安营扎寨,然后再商讨,而且,有了国主和国主的精锐,想必,我们也会很快结束这一场战役的。”
蓝珏蓦地笑起来:“你打算让本王替你打仗?”
“这平临城本就是我国领地,若是国主仗义出手,齐国必然回馈重礼,况且,您也能早日归国不是?”
他们对望的笑容,怕是当事人自己也觉得虚伪至极,但彼此都像感觉不到一样,客套热络地聊着。
等打发走了齐国使臣之后,蓝珏一瞬间收起表情,冷漠地回头看了看褚襄。
褚襄微微点头:“君上,赵国应该是与东唐勾结,意图对您不利。”
蓝珏颔首,杨丰则惊奇道:“怎么是赵国意图对我们不利?赵国那位老大人也没说什么啊。”
他问完,褚襄并不急着回答,他反而问了旁边四姐妹和苏靳:“你们觉得呢?”
五个人皱眉思索,这时候褚河星举起手,中气十足地叫嚷道:“我知道!那老家伙让咱等着,可我们街头打架都知道,两伙儿打起来了,旁边有另一伙儿围观,那不拉拢万一被对手拉进去帮忙咋办,在一旁干看着是什么安排啊!”
杨丰恍然大悟:“怎么,这不拉拢我们帮忙反而成了心里有鬼?”
“双方对阵,我们作壁上观?”蓝珏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被骂得脸通红,杨丰嘴唇蠕动,惭愧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褚襄笑着拍拍他:“别和内勤计较战术问题。”
蓝珏冷笑一声:“我这个蛮夷国主,在上都贵族那里一向讨不到好,他们看不起我罪臣之子的出身,又听信了我不通礼乐的谣言,各个都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些小国也一样,所以齐国才敢光明正大,意图买我们当打手,若我真是有勇无谋、好战斗狠之辈,还没准真会答应。”
只不过那都是褚襄编出来的“人设”,所以他们当然并没去齐国那边扎营,蓝珏说过,两边他都不想掺和,不过既然赵国可能已经上了东唐的船,帮了试图篡位的西唐蓝景王叔,那么一百多个银鹰轻骑也不是摆在那里只供欣赏的。
以轻骑对战步兵,银鹰的战斗力足以战十倍之敌,比起需要长距离冲锋的普通骑兵,银鹰这些大漠部落奴隶出身的汉子,对御马别有心得,仿佛与kua下战马心有灵犀一般,近身搏杀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苏靳快速安排营地,褚襄更是颇有心得,连外星环境他都有过野外生存经历,现在如何建立防守线,更是得心应手,若是之前苏靳只是礼节性听从国主吩咐,现在他是真心实意拜服。
一切布置妥当,他回到蓝珏身边,只见蓝珏正怀抱龙雀,望着平临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褚襄与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才问:“君上,下面有何打算?”
蓝珏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远处的小城,说:“这个临城君,到是有点意思,一人富有,不忘故土,看上去还有几分血性。这个年头,还有这样心性的人倒是不多了。”
褚襄问:“君上,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听他问话,蓝珏瞬间回头,看见褚襄唇边温和有礼的笑容,皱起眉头。
不过他说:“是啊,如此人才,我很欣赏,若是本王收归己用,先生也会高兴吧?”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褚襄,而褚襄立刻行礼道:“君上说得是。”
但蓝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抱着刀径直走开了。
褚襄:“???”
褚襄问:“知微,这人是不是又炸了?”
“……你越来越会看蓝国主的心情了,舰长。”谢知微回答。
“可是,我刚才没说错话吧?”褚襄歪着头,疑惑地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蓝珏图谋的是天下,那自然需要网罗天下英才,临城君一介布衣,商贾巨富,不安生做他的赚钱营生,反而回来为家乡平安而战,这拿到星际里都是标准的中二,心有大义,那么蓝珏会赏识他自然是正常的,收为己用自然再好不过。
褚襄懊恼地想着——所以,蓝珏生的哪门子的气啊?
谢知微扫描了一圈——舰长,你刚才的表现当然出错!但狡猾的AI选择憋着不说,龙雀的舰长战斗力卓越,不代表各方面都很卓越,碰上蓝珏那种脾气……
谢知微想象了一下,愉快地在系统里哼小曲。
……
平临城也是多灾多难,之前闹过马贼,来过山匪,现在又成了两国交战之地。
但与传闻不同,临城君,并不热爱他的家乡。
他走过城头上的城防工事,所有的士兵都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满眼尊敬。临城君面上一副同仇敌忾、悲天悯人的神情,但心里的冷漠透过眼底,被火把的光遮掩,不为人知。
家国天下,临城君自问,从不放在心里。他没有什么情怀,没有什么信仰,从小他是给商铺做跑腿送货的活儿,后来自己经商,他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钱,他只爱钱。
有心腹来向他禀报:“公子,西唐国主的兵马驻扎在城外,正门十里处。”
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商机,更好的利益而已。
第33章
夜幕降临, 三处营地都点燃了火把照明,唯有平临城城头近乎昏暗无光,只有夜巡的守卫提着一盏小灯, 摇摇曳曳。
入了夜, 银鹰们架起了大锅,把携带的肉干丢进去,加了一大把辛辣的材料,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苏靳又倒了一壶羊奶进锅,于是一锅奇怪的肉汤就眼睁睁在褚襄面前变成了黑暗料理。
大漠出身的汉子偏偏看不懂褚襄微妙的拒绝眼神, 很是殷勤地端了满满一大碗递给褚襄。
褚襄:“知微,你说我吃了会不会死。”
谢知微好整以暇地回答:“不会,但肯定会拉肚长痘,前提是你没被恶心吐。”
褚襄:“……”
于是,他礼貌地微笑,婉言谢绝,但是不大一会儿, 一碗加了糖、散发粘腻甜香的羊奶热腾腾地端了过来。顺着端碗的手, 褚襄看见了蓝珏绷得像扑克牌一样的脸。
他双手接过, 腹内的确空空如也,也就无法计较腥不腥的问题了, 轻声说:“谢君上。”
蓝珏眼神闪了一下, 半晌嫌弃道:“娇气。”
褚襄像喝药一样一口气喝掉一碗羊奶, 憋着恶心, 笑着点头:“是是,臣的确是比不了君上,英武勇猛。”
在星空里,虽然物质贫乏,口粮多半都是营养液,营养丸,但那些东西绝对不会有怪味,只是寡淡些,也不会引发过敏、消化不良等等奇怪问题,所以褚襄非常不习惯这种没有经过精细加工的羊奶,捂着嘴巴,脸色愁苦。
水被递到嘴边,褚襄恹恹地摇头拒绝,蓝珏看他的确面色不好,急忙拿热水泡了一块行军的干粮,泡软了拿给褚襄。
“吃些主食,只喝奶的确会反胃,你又喝得那么急,压一压。”
吃了块没什么味道的面饼子,褚襄确实觉得舒服了许多,嘴巴里的腥味也淡了很多,腹内变得暖洋洋的,有点热,所以昏昏欲睡。
蓝珏坐在他旁边,似乎是随口说道:“我记得,你不是北方人士吗,北方一向是苍茫壮阔,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怎么出了你这样文文弱弱的家伙?”
褚襄笑了一声,心说我打遍全宇宙难逢敌手的年代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困意弥漫,他随意回答:“那么南方既有温婉秀丽的水乡锦都,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养出来的君上不还是半点不通风月吗。”
蓝珏摩挲着刀柄,忽然道:“也不知是谁不通风月。”
他们正在说着,只看见齐国的营地那边分出了一小队人马,嘻嘻哈哈春游一般,走到城下空地,支起火把,点起营火,火上赫然架起一只鹿,他们围着那篝火开始烧烤起来,不大一会儿,肉香飘出好远。
“这是玩起心理战了。”褚襄随口点评,“平临被围,物资短缺,自然是能节省就节省,他们这跑人家门口去大摆宴席一样吃吃喝喝,还真是拉仇恨。”
蓝珏的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当褚襄那层完美伪装稍稍松懈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会率性地脱口而出一些奇怪的词语,这个人神秘,又神秘得如此坦荡,蓝珏从来不喜欢在世俗里沉浮,随波逐流,所以这种异常的灵魂所生出的光辉,几乎让他无法不被吸引。
他盯着那人斜倚在行囊上的身影,微微弯起嘴角。
——你既然喜欢演君安臣乐的戏码,那就和你玩吧。
城头依然漆黑一片,于是下方的篝火晚宴显得更加热闹起来,十来个士兵搬出酒坛子,开始边吃边喝,大声唱歌,故意把肉嚼得响亮,盛赞烤肉的肥美多汁。
褚河星刚才呼噜呼噜喝了一大碗肉汤,这会儿又瞧着人家的烤鹿肉眼馋,但没控制住,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儿,被女刺客白宁唠叨了好一会儿礼仪。
褚襄笑着摇头:“行了行了,别说她了,哪来那些烂规矩。”
几天相处,白宁也知道褚襄是个什么性子,啐道:“呸,都像先生你一样自由散漫,快到而立之年连个夫人都讨不到!”
一击命中核心,谢知微在频道里笑得震天动地,龙雀舰长恶名在外,整个人随性放肆,连总舰队长都敢去撩一撩,但真正的恋爱竟然一回都没有。外人都以为褚舰长玩心重,不长情,但实际上,真正和褚襄交心的战友们才知道,放浪形骸只是一层外衣,内核里的褚舰长被四维时空战术理论塞得太满,是纯白到了芯里,根本屁都不懂。
就比如现在,褚襄回答:“追我的女孩排着队能绕天衍城一圈。”
白宁啧了一声,五个姑娘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是谁也不信,一致鄙视说大话不打草稿的褚襄。
谢知微惊奇:“舰长,我以为你喜欢男生?”
“呃……”褚襄想了想,“不知道,可能,人对了,性别不重要吧。”
谢知微拉长声:“唔————”
他们忙着在频道内斗嘴,没有人注意,蓝珏在旁边一字不落全听了去,并且眼神变得幽深冷冽。
过了一会儿,谢知微又说:“舰长,今夜务必小心夜袭。”
“我知道。”
赵国既然试图在此堵截西唐队伍,什么都不做自然不可能,但夜袭是最基础的一招,他们想得到,蓝珏也想得到,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赵国究竟在这件事上拿了多少好处,这个好处有没有大过一个平临城。
平临城现在不只是一个小城,城里有一位临城君,实际上那位临城君的价值,远高于一座不算大的小县城。
吃着鹿肉的士兵们载歌载舞,甚至唱起了平临这边的民歌,想来是新学的,因为实在荒腔走板,难听至极。
就在此时,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城头依然漆黑一片,但劲风呼啸,那枚羽箭似乎带有空腔,气流穿过,发出尖锐得让人脊背发寒的尖啸,箭矢穿过士兵手中的鹿腿,洞穿他大张着要去咬肉的嘴巴,油花混合着鲜血喷涌而出,片刻后,他才缓缓倒下。
“敌袭,灭火,灭火!”
城头漆黑,黑夜里的射手居高临下,点着营火玩心理战的士兵就像被加亮标注的活靶子,锐利的风声呼啸,尽管篝火已灭,但弓手似乎已经记住了方位,并且完美预判,扑通扑通,人体倒地的声音在万籁俱寂中传开。
齐国的士兵摸着黑,向城头射箭,究竟射中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只听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城头传来:
“平临虽小,却非任人鱼肉之地。还请各位拿出该有的尊重来。”
——临城君。是那个年轻的富商,月光透过云层,隐约照在城头,影影绰绰的影子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自诩正规军的士兵是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玩什么心理战了。
褚襄不由得赞叹:“那个射手非常厉害。”
敌人是心理战术,临城君又何尝不是,那名射手明明可以无声无息杀死敌人,却偏偏拿出带有空腔的响箭,杀得高调至极。
“怪不得一座小县城能在两国军队之间支撑下来。”蓝珏也露出赞许。
但褚襄摇了摇头:“君上,任何人都知道,他撑不下来的,这只是一座弹丸小城,势必会归属赵国或者齐国,最终只能是二选一,不可能遗世独立,所以,这位临城君的目的,现在昭然若揭了。”
“目的?”蓝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