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廉君抽回手,沉着脸说道,“下去,继续去反省。”
“该吃饭了,我吃完饭再去反省。”时进扶住他的轮椅,不顾他的反对把他推回电梯里,按了六层的按钮,说道,“先吃饭,你今天可以不喝汤。”
廉君薄唇紧抿,沉声说道:“时进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没有得寸进尺,我只是还没解释完,咱们边吃边说。”时进说着,怕他真的把自己气坏了,又缓了声音,安抚道,“你有气撒我身上就行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我皮糙肉厚,抗打抗骂,你气我什么直说就是,我自己想不一定能想得明白,你说了我肯定好好反省。”
廉君侧头不说话,连电梯上时进的倒影都不想看见。
时进也不一直念叨,弯腰帮他拉了拉毯子,等电梯门开启后推他出去,一路朝着餐厅走去,路上还不忘给厨房打电话,让他们今天就别上汤了。
到了餐厅,时进把廉君推到他往常习惯坐的位置上安置好,自己却没有回平时常坐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廉君身边,趁着菜还没有上齐,诚恳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廉君侧头不看他,却也没阻止他说话。
时进叹气,拖着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又帮他拉了拉毯子,缓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任务做完回来那天我被陈清的事情和我大哥在你那闹的乌龙弄得心慌意乱的,汇报任务的时候压根没想起来狼人客户单子的事,等之后想起来的时候,我又开始高烧,整天迷迷糊糊的,真的是忘了。”
廉君还是不说话,但头却往这边偏了点,显然在仔细听。
时进见有戏,忙继续说道:“还有去找我大哥那事,我根本就不是要去找外援,而是想去刺探一下我大哥的态度。”说着就把自己如何推测出想陷害自己的人是徐川,徐川在时家又是怎样一个地位,以及时纬崇和徐川互相勾结的可能给详细说了一遍,只不过说的时候有意模糊了小死复制资料这一截,只说是自己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分析出徐川的名字来的。
“你也知道,我以前对我大哥他们是十分不信任的,虽然这段时间好了点,解开了一些误会,但我也怕是我一厢情愿,所以就想去试一试我大哥的态度。我本意是想排除我大哥和徐川勾结的嫌疑,不是想去请他帮忙,背着你找外援。”
廉君终于肯正眼看时进了,虽然眉头还皱着,但语气总算缓和了一点,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从你病好去找时纬崇,到官方送消息过来,这中间几天的时间,你有无数次机会跟我说这件事,为什么不说?”
“我……”时进对上他的视线,各种托词在心里滚了一遭,面对廉君的视线,终是无法说些糊弄人的话,低头叹道,“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私事,没什么说出来的必要……我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事该跟你知会一声。”
这话实在太不好听,几乎是赤裸裸地撕开了时进内心并没有想去依靠廉君的事实,他太独立了,从内到外的,潜意识里就没有“遇事可以去找别人寻求帮助”这种想法。
他总是处于帮人的位置,从来不习惯去主动开口寻求帮助。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关心着廉君,却也不需要廉君。
廉君不傻,甚至是过于聪明敏感,他看着时进低垂着的脑袋,在胸腔里闷了一下午的情绪慢慢就凉了下来,抓紧轮椅的双手松开了,良久,滑动轮椅靠近了餐桌,也离时进远了点,说道:“吃饭吧。”
时进抬头看他,迟疑唤道:“君少……”
“吃饭。”廉君打断他的话,拿起了筷子,“徐川的事情我会帮你盯着,你这段时间好好找卦二补补常识,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时进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廉君也明显已经打算翻过这一页,而且好像……廉君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
一顿饭气氛沉闷地吃完,廉君好像是不生气了,该嘱咐时进的话都会嘱咐,甚至还仔细询问了徐川的事,似乎是准备帮时进好好查查这事,但时进就是觉得气氛怪怪的,心里比之前廉君明显生气的时候更没底。
之后几天,有了廉君的插手,徐川的审讯进程开始迅速推进。
也不知道廉君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撬开了狼人老大和两个副手的嘴,从他们那挖出了和徐川确定交易的具体过程和徐川对绑架的具体要求。
毁容、断掉手指,想弄死可以,但必须先折磨到足够的时间,这就是徐川对绑架的要求,歹毒至极,也残忍至极。
向傲庭拿到口供的时候气得差点冲进看押徐川的房间揍他一顿,被周围人拦下来的时候表情沉得可怕。
凭着狼人老大和两个副手的详细口供,审徐川的人终于撬开了徐川的嘴,逼出了他从被抓之后的第一句话:“我要见时纬崇和时进。”
时纬崇得到消息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徐川见时进的要求,不愿意时进去直面徐川的恶意。时进却坚持要去,表示想当面和徐川谈谈。
兄弟俩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廉君拍板:去,既然时进想去,那就去。
时纬崇气得不行,却也只能妥协。廉君手里有的是路子让时进去见徐川,他反对也没用,与其让时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见徐川,还不如带着时进一起,盯着见面的过程。
抽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时纬崇开车来了会所,接时进去见徐川。
时进出门前特地去找了一下廉君,告诉他自己晚饭前肯定回来,不会在外面耽搁太久。
廉君应了一声,视线都没从文件上挪开一下,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事给卦一打电话。”
时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转身离开书房,心里有些丧气。
好几天了,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廉君的冷淡和疏离,两人虽然还是一起吃饭,白天贴身呆在一起,但明显交流少了许多,廉君的神态也始终淡淡的,没以前那么鲜活了。
更糟糕的是,廉君又开始挑食了,气色也糟糕了一些,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眼看着就要瘦没了。
“唉……”他叹气,心里十分发愁。
这已经是他上车后叹的第三口气了,时纬崇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了?十七八的年纪,叹的气却比老人家还多,是在烦恼徐川的事?”
时进回神,侧头看他一眼,摇头回道:“不是……我是在担心廉君,他最近都瘦了。”
时纬崇闻言脸一黑,不说话了。虽然上次时进解释过,说他对廉君只有崇拜,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就时进这时时记挂着廉君的表现,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时进却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道:“我总觉得廉君心里还憋着气,但他偏偏不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吃饭也不好好吃,以前我赖几句,他还能对付几口,现在我赖几句,他就能直接滑着轮椅走人,宁愿饿着都不继续吃饭,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时纬崇听得胸闷气短,忍不住说道:“他一个成年人,吃不吃饭都是他自己的事,你瞎操心什么,你只是在他那‘上大学’,又不是给他当保姆,想这些做什么。”
“怎么能不想啊,他身上那点肉可全是我一口饭一口饭盯出来的,我容易吗我。”时进心里难受得很,瘫在椅背上叹出了上车后的第四口气,幽幽道,“如果可以把我身上的肉匀点给他就好了……”
时纬崇额头青筋暴起,一脚刹车就把车停到了路边,侧头瞪眼看时进。
时进唬了一跳,更难受了:“哥你干嘛呢,你可别也跟我闹脾气,我受不住。”
“……你真是活该作的!”时纬崇重新发动汽车,为了避免自己被气死,转移话题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安排?准备去哪里过?”
过年?
时进一愣,视线瞟向车外,见沿路的部分建筑上已经早早贴上了福字,挂上了红灯笼,这才反应过来新年居然不知不觉就要到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居然已经过年了,可惜今年过年他是吃不上家人包的饺子,也收不到同事的祝福短信了。
时纬崇听他叹气就头疼,忍不住伸手拍了他脑瓜一下。
“啊。”时进被拍得撞了下车窗,扭头看时纬崇,皱眉说道,“哥你打我干什么。”
“看能不能把你给拍清醒了。”时纬崇没好气说着,见他一脸委屈,又不忍心真的骂,索性不再跟他聊天了,免得真的被活活气死。
关押徐川的地方比较隐蔽,在一个不对外公开的看守所里,他毕竟是知名的律师,又和狼人这种灰色组织沾上了关系,必须小心对待。
时纬崇和时进到的时候,向傲庭已经到了,正在和负责审讯徐川的警察说话。
“四哥。”时进进屋后开口唤了一声。
向傲庭闻声抬头,暂停了对话主动迎过去,问道:“你真的要进去见徐川?”
时进点了点头:“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害我。”
“这事大哥可以帮你问。”向傲庭不赞同他的想法,又问了一次,见劝不住他,侧头看向站在时进身边的时纬崇。
“放心,有我看着。”时纬崇安抚。
向傲庭无奈了,转身和审讯人员打了个招呼,放两人进了审讯室。
听到开门的动静,徐川并没有动,直到时纬崇和时进一起坐到他对面,他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过来。时纬崇就坐在他对面,所以他先看到的是时纬崇,但他明显对时纬崇不是很感兴趣,很快就把视线挪了开去,看向了时纬崇旁边的时进。
然后,他愣住了。
时进与他对视,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先开了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徐川表情有些奇异,细细打量着时进的模样,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慢慢坐直,倾身朝着时进凑近,甚至想伸手去摸时进的脸。
“你干什么!”时纬崇打下了他的手。
徐川像是被人从迷梦里拍醒了,看一眼时纬崇,又看一眼时进,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居然会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我没什么好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身后站的是前瑞行副董徐天华,他早就看时行瑞不顺眼了,在得知时行瑞要把公司股份全部留给时进后,想出了这么一出弄死或者弄残时进的计划,想趁机掌控瑞行大权。只是可惜,他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冒出了时纬崇你这个陈咬金来。”
第33章 银镯子
说完这段话徐川就闭了嘴,一副不想再交谈的样子, 甚至重新低下了头, 不再看时纬崇和时进。
时纬崇激了徐川几句,毫无效果。
徐川给时行瑞当了多年律师, 太了解时家的情况,本身又是很有实力的律师,还身无牵挂, 他不想开口,还真就谁也拿他没办法。
谈话毫无进展, 时进看着徐川,开口说出了进来后的第二句话:“你在透过我看谁?”
时纬崇闻言皱眉。
徐川动了动,又抬起了头, 看着时进不说话。
“以前我胖的时候, 你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时进直视徐川的眼睛, 让小死给自己加了点buff,声音故意放轻,放慢语速问道,“三哥说我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你认识她?”
徐川眼神一动,视线一寸寸挪动,从时进的眉眼看到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 喉结动了动, 说道:“最像的地方, 是嘴唇……你为什么要瘦下来!你不配拥有这张脸!你去死!去死!”
他突然暴起,伸手想去抓时进的脸,时纬崇表情一变,起身挡在时进身前,伸手把徐川用力推了回去,喝道:“你给我冷静点!”
门外的向傲庭也推门冲了进来,沉着脸上前把倒在地上的徐川揪起来,铐在了椅子上。
“嘁。”徐川突然又冷静了下来,歪倒在椅子上,回头看一眼向傲庭,又看一眼时纬崇,却没再看时进,恶意满满地说道,“时纬崇,我承认,你很有手段,几个兄弟说拉拢就拉拢了,明明是平分的股份,瑞行最后却还是到了你的手上。不过你可真可笑啊,怂恿其他人玩抱团排挤幺弟游戏的是你,现在又装什么兄弟情深?”
时纬崇面沉如水,没有反驳他的话,只说道:“我亏欠小进的,我自然会还,你又算什么东西,害人不成还想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不,我只是觉得太可笑了。”徐川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人生已经没所求的索然感,“时纬崇,你好自为之吧,时进这种垃圾,不配做你的弟弟。还有时进,你可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型,活该当废物。”
“够了!”时纬崇起身,绕过去直接给了徐川一拳,然后走回来拉起仍坐着的时进,带着他朝外走去,不想再听徐川的疯话。
徐川被打得偏了头,伸舌顶了顶脸颊,看向边走边回头看过来的时进,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无声说道:他们要害你,跑。
时进狠狠皱眉。
“该死的,你说了什么!”向傲庭把徐川揪了过来,不让他再看时进。
徐川低头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神情疯狂得像个疯子。
时进慢慢收回视线,随着时纬崇走出审讯室,把徐川的笑声关在了门后。
就在刚刚,徐川说出那句无声提醒后,他的进度条降到了700,这是自他进入B市后,进度条一次性降得最多的一次——毫无疑问,这次进度条的下降和致死因素减少有关,和生存因素没关系。
徐川肯定是想害他的凶手之一,但徐川的态度又实在太矛盾了,明明讨厌他,最后那句提示却又像是在帮他。
那句提示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时纬崇他们是坏的吗?
他看向走在身前的时纬崇,又摇了摇头——不是的,时纬崇他们不会是凶手。或许徐川口中的“他们”指的不是时纬崇他们,而是其他什么人,比如……徐天华?
还有徐川在看到自己的脸之后那奇奇怪怪的态度,里面又有什么隐情?
“小进。”时纬崇突然停步,松开时进的胳膊转过了身。
时进正在思考徐川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撞到了时纬崇怀里。
时纬崇一愣,然后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抱了他一下,说道:“小进,过去的事情……对不起。”
时进回神,抬手安抚地拍了拍时纬崇的肩膀,说道:“不用说抱歉,我能理解,徐川就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不会上当的。”
时纬崇紧了紧抱他的手,然后松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谢谢你,小进。”
时进摇头,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