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君被按得稍微往后滑了一下,眉尾微挑,伸手按住他的脑门,慢慢把他推回去,滑动轮椅回到了卦一身边。
时进顺势倒在椅背里,美滋滋:“君少果然是个好人……”
小死怜爱地摸摸他没什么营养的大脑,自动自觉地给他调出了高中课本,贴心说道:“给,看吧。”
时进:“……”突然想要嘤嘤嘤。
……
回到B市后,廉君花两天时间和官方一起处理了黑玫瑰留在B市的残党和老窝,然后花大力气全方位压制了黑玫瑰现存的大部分生意,拉动官方发起了一场针对黑玫瑰的清剿活动。
时进对此很不解,拽住卦二询问道:“君少之前不是说现在还不是动黑玫瑰的时候么,还说这次只准备小小收拾他们一下,怎么现在突然搞这么大的动作?”
卦二眼神奇异地看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
时进摇头,拧着眉:“你们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也不需要知道了。”卦二转身就走。
时进用力把他拉回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卦二望天叹气,看向他解释道:“动黑玫瑰,当然是因为黑玫瑰这次做得太出格,惹君少生气了。也是他们自己蠢,把收拾他们的借口主动递到了君少手边。大年夜在居民区外动火,你觉得官方能给他们按个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聚众火拼?威胁公众安全?”时进一时间只能想出这些。
卦二一脸高深莫测地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多看看新闻吧,黑玫瑰那种规模的组织,还是合法的,要动他们,你说的那两个理由,都不能算是理由。”说完趁着时进陷入思索,脚底抹油,溜了。
时进一头雾水,如果这都不算理由,那什么才算是理由?
带着这种疑问,时进连着蹲守了好几天的新闻,终于在某天看到官方播报的某条新闻时,知道了能动黑玫瑰的理由是什么样的——官方居然把团结小区门口的冲突,定义成了黑玫瑰针对团结小区居民的恐怖袭击。
聚众火拼和恐怖袭击,这事件性质和危险程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时进沉默,在心里给黑玫瑰点了一支蜡烛——事件性质上升到这种程度,黑玫瑰这次算是凉定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时进的伤口彻底愈合。他找了个时间去医务室拉着龙叔叽叽咕咕了好一阵,然后在当天晚饭后,带着一堆工具去了廉君的书房。
廉君抬眼看他,问道:“这些是什么?”
“给你按摩用的东西。”时进把东西放到书桌上,坐到书桌后面,看一眼廉君,又看一眼他手里的文件,然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用意十分明显。
廉君把视线挪回文件上,问道:“伤好了?”
“龙叔说没问题了,不用再因为担心扯到伤口而不敢随意动胳膊了。”时进回答,还举了举自己的胳膊,展示自己的力量。
廉君头也不抬:“那就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岛上。冬装就不用带了,岛上很暖和,早晚温差大的时候只需要穿件薄外套就够了。”
时进愣住,问道,“我们要走了吗?这一阵不是在忙着收拾黑玫瑰,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虽然之前卦二总说年后要去海岛上抓螃蟹,但因为回B市后大家就开始忙黑玫瑰的事,一点没有要走的迹象,所以他还以为大家还要在B市留很久呢。
“收拾黑玫瑰是官方的事,我们帮的已经够多了。”廉君在文件上签好字,扫一眼桌上的东西,说道,“按摩的事等去了岛上再说。”
时进闻言面露遗憾,说实话,他私心里是很想看看廉君双腿的情况的,听说长久不行走的人腿部肌肉会萎缩,他有点担心。
也是他之前疏忽了,只顾着担心廉君的吃饭状况,忘了行走不便的人还需要多注意腿部的保养,如果不是那天在墓园看到廉君站起来,他估计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要注意一下廉君的腿部健康。
“去岛上还要好久,要不我们先按一下试试手?你看我东西都带来了……”时进还是不死心,摸着桌上的按摩工具提议。
廉君看文件看得很专心,无声拒绝。
时进偷偷挪着椅子往他那边蹭。
廉君突然放下文件抬头,问道:“功课补得怎么样了?”
“呃……”时进僵住了。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廉君滑动轮椅出来,居然从书柜下层搬了套高中教材出来,说道,“你在M国读的高中,教学进度和国内的不一样,前期适应起来可能会比较难,过来,我给你摸摸底。”
时进瞟一眼他手里的教材,心沉到了地底,尴尬拒绝:“这、这就不用了吧,你不是很忙吗,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廉君摸过书桌上的遥控器,遥控锁上了书房的门。
时进听到锁门声,抬到一半的屁股顿住,看一眼廉君已经坐到了茶几边的身影,认命起身,坐到了他的旁边。
廉君给他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一套纸笔,然后翻开了教材。
按摩之旅变成了摸底考试,时进生不如死,全程僵硬脸,尬得想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高中毕业多年,他早已把学到的大部分知识还给了老师,一问三不知什么的,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他的。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后,廉君放下了最后一本教材,看着时进不说话。
时进低着头,握着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圈圈,不敢抬头。
“到了岛上后,我会给你请几位老师。”廉君开口,语气居然还算温和,甚至带着点心软家长不敢太过批评差生,怕刺激到学生自尊心的小心克制,说道,“你语言类学科都很不错,功底很扎实,另外差一点的几科,补补也会好起来的。”
时进并不觉得被安慰了,不太有精神地看他一眼,问道:“君少,你让我补这些,是想送我去读大学吗?”
廉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想读大学吗?”
“不想。”时进答得快且肯定。大学什么的来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去读第二次,而且现在保命要紧,上学读书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为什么?”廉君询问。
时进诚实回答:“一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二是因为现在不是适合读书的时候,在大家都在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一起努力的时候,我不想离队去做自己的事。如果君少你实在嫌弃我学历低,我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去考个成人大学什么的,也不急于现在。”
“我不嫌弃你学历低。”廉君听完他的解释,语气依然温和,不疾不徐说道,“我只是怕你以后会后悔。时进,这世上有很多生存所需的知识和技巧,都是从这些基础知识上延伸出去的。你现在可能觉得不学这些也没什么,但你以后可能就不这么想了。我并不强求你按部就班地跟着普通人的成长节奏走,但你必须明白一件事——只有你自身强大了,别人才不敢随便动你。而强大又包含很多方面,有武力的,有智力的,也有原始资本的累积,你现在最容易建立的强大,就是前两种,而有了前两种,特别是智力的,要达成最后一种,又会变得容易得多。”
时进没想到廉君居然会吐出这么一碗语重心长的鸡汤出来,睁大眼傻愣愣看着他,思绪不自觉就跟着他的话走了。
对啊,廉君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如果他自身变得像廉君这么强大,那躲在背后的杀人凶手还会敢打他的注意吗?恐怕得好好掂量掂量吧。就看看黑玫瑰动了廉君的下场,强大的作用还不够明显吗?
想想当初他只是抱上了廉君这根强大的大腿,进度条就狂降了一大截,那如果是他自己强大了,强大到廉君这个地步,那谁还敢动他?到时候进度条还不得自动往后狂退?
时纬崇?黎九峥?如果他真有了廉君这样的势力,哪还需要怕他们?哪还可能被他们伤到?看廉君有怕过时纬崇他们吗?从来没有过吧。
时进越想越激动,越想胸腔里的豪气越膨胀,只觉得自己以前是脑子坏了,只知道跟外部因素死磕,忘了自身才是影响进度条数值的最大因素,忍不住握住廉君的手,真诚说道:“君少,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会好好努力,为了成为你这样的厉害大佬而不懈奋斗的!”
廉君:“……”
……
砰!
时进被廉君扫地出门,临走前甚至只得到了廉君一个冷淡而嫌弃眼神。
“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我不是听他的话决定好好学习了吗?”时进满脸莫名。
小死沧桑叹气,幽幽说道:“进进,我开始怀疑我帮你重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带上你的一部分智商……”和很多很多情商了。
时进先是皱眉,然后怒了:“小死,你又拐弯抹角骂我蠢,你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死闭嘴装死,假装自己正在关机重启。
……
新年最后一天的元宵节,折腾了一整个新年的大家终于有空停下来歇一歇,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迟来的团圆饭了。
时进亲手包了饺子,炸了春卷,煮了元宵,甚至还烤了几个丑不拉几的纸杯蛋糕,和大家一起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卦二对时进糟糕的厨艺发出了无情的嘲笑,时进愤怒地塞了一个炸糊了的春卷到他嘴里,然后把煮得最好的一碗元宵放到了廉君面前,还偷摸塞了一包鸡蛋糕过去。
“别给他们看到了,我就做成了这一份,卦二就是个禽兽,明明嫌我做的难吃,却偏偏要抢,特别不要脸,明明厨房那边送了一堆好吃的过来。”时进碎碎念,满脸控诉,“下次给他饭里下泻药!”
廉君捏了捏袋子里软软的鸡蛋糕,发现居然还是温的,侧头看他,问道:“最近怎么喜欢上烘焙了?”
时进含含糊糊:“你们都忙,我无聊嘛……当然!我有每天看书的,这些都是休息的时候做的!”
廉君嘴角勾了勾,低头拆开鸡蛋糕的袋子,捏出一块放到嘴里,仔细品尝了一下味道,咽下后点头说道:“还不错。”
时进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好最贴心的“家长”,为了能让挑食的“孩子”多吃几口饭,不惜亲自学厨艺,真是太伟大了。
全程围观了他心里活动的小死:“……”
吃吃闹闹玩到了九点多,这顿团圆饭终于到了尾声,虽然时进还想再摆几桌麻将带着众人怒肝通宵,但碍于大家明天就要上飞机离开B市,还是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和大家告别后先送廉君回了房,然后回房准备早点洗洗睡觉。
正埋头在衣柜里翻睡衣呢,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时进取出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向傲庭打来的电话,脸上的开心稍微淡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进。”向傲庭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我听说你们最近就要离开B市了,我在夜色门口,你能出来见见我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时进看一眼时间,回想了一下向傲庭在原剧情里的种种表现,在心里叹了口气,应下了他的邀请。
原剧情里,向傲庭是唯一一个对原主的态度始终如一的哥哥。时行瑞死前,他很忙,忙得没多少时间和原主联系,也不会经常送礼物讨好原主,只会定期打几个电话,且每次电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关心一下原主的身体状况,关心一下原主的学习情况,然后嘱咐一些没营养的话,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应付差事。时行瑞死后,他还是忙,也还是会定期给原主打几个电话,电话内容依然干巴巴的没什么内容,那时候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的原主,只觉得这些电话是对他的另一种无形讽刺。
后来绑架案发生了,原主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当时被绑架的原主,是被向傲庭带人救出来的,虽然向傲庭在救完人之后就走了,显得十分绝情。
直到临死,原主心里对向傲庭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和对其他几个哥哥的怨和恨不一样。
时进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也不得不客观地说一句,原主的感觉没有错,时家这五个兄长里,或许只有向傲庭对他的关心是真心的,虽然这真心大概十分微薄。
向傲庭太正直了,他或许讨厌原主的娇生惯养,或许他对原主释放关心的原因不太纯粹,但他还是有一点点把原主当弟弟的,对原主的关心在某些时刻,应该也是真的。
就见一面吧。
时进放下睡衣,穿上了外套。
就当是看在原主对向傲庭那复杂的感情,和向傲庭把原主救出绑匪手里的份上。
第40章 月牙湾
和会所晚上值班的人打了个招呼, 时进提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饺出了大门,朝着会所门口唯一停着的军用吉普车走去。
看到时进出现, 向傲庭推门下车, 站在车边看着他走近。
时进停在距离向傲庭两步远的地方,把水饺递了过去,说道:“给,吃吧,这个点正好适合吃夜宵,饺子是我包的,因为之前煮过一次,这份是刚热过的, 所以味道可能没有煮第一道时的那么好, 你凑活吃点吧。”
向傲庭愣了一下,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外包纸碗上,顿了顿, 伸手把东西接过,侧身放到车前盖上, 边拆筷子边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包饺子。”
“包饺子也不难, 学学就会了。”时进把手插进口袋里, 看着向傲庭拆开碗和筷子后, 一点不嫌弃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忍不住问道, “你就不怕我在饺子里下泻药吗?”
向傲庭毫无芥蒂地把饺子咽了下去, 问道:“你会吗?”
“当然会。”时进回答, 说得诚恳又诚实,“我以前觉得你很凶,心里很气你每次回家都说我太胖了,让我去锻炼,我想过很多恶作剧你的法子,可是你总不来,我想的那些法子就一个都没用出去。”
这些都是原主的想法,时进说得毫无压力。
在一切还没撕破前,原主面对这个最不亲切的四哥,心里是既渴望亲近,却又害怕亲近的。原主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向傲庭这样一个会开战斗机的哥哥,简直满足了原主对英雄的所有幻想。
只可惜这个英雄,在原主面前,偶尔还扮演着反派的角色。
向傲庭闻言没有接话,低头又夹起一个饺子塞到嘴里,看上去像是无动于衷,但略有些急的动作和不小心溅到衣服上的汤水却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知道那个交易吗?”时进询问。
向傲庭侧头低咳一声,咽下饺子后擦了擦身上的汤水,垂眼看着浸在汤汁里白白胖胖的饺子,突然间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时进这个弟弟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