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却没分得出身扑过去,窝在病床上抱着电脑埋头工作:“快快帮我一把,马伦修斯那个团队发过来了一堆表格,我还没来得及填……”
钟杳看着铺了一床的资料,愕然一瞬,快步过去:“我能帮什么?”
“这几份申请表——我刚想起来我的大纲还没写,就剩几天了!”
最近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林竹几乎已经把马伦修斯团队的事忘在了脑后,今天开晚会的时候被公关提醒了一句,瞬间忙得几乎炸窝:“都是英语原文的,不光要填基础资料和履历,还得写600个单词以上的小作文,直抒胸臆总结体会……”
这种国际水平的剧组要求向来颇高,除非是一开始就敲定了的大腕,剩下的都是先盲选后筛查,不光需要演员的从业经历、演出作品,还需要演员亲自撰写对相关类型角色的领悟和体会,合眼缘才能突破重围,进入新的面试环节。
林竹的英语水平堪堪达到流畅会话的级别,还是托常年和外商谈判交流的福,基本没什么文学素养可言,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我高考都没写到600个词!”
“这个交给我。”
钟杳失笑,接过多余的电脑,顺手揉了把林竹的脑袋:“一样一样来,别着急,还有别的吗?”
林竹摇摇头,熟练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眼睛就又满足地眯起来:“没有了,别的我还都弄得过来。就是大纲差的太多,我估计得通几天的宵才能搞出来……”
这种东西是需要灵感的,灵感又多半在深夜涌现,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昼夜颠倒是跑不了的了。
林竹飞快敲着键盘,在中文版艺人介绍上放肆地把钟杳夸得天花乱坠,分心算了算之后几天的安排:“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哥,要不咱们跟医生商量商量,今天就回家吧?”
钟杳无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着凉感冒,烧一宿发发汗也就好了。林竹盯着屏幕飞快点头,十指如飞回着宣传那边发过来的问题:“都好了,真的——”
下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钟杳单手拢着他,越过电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林竹手一哆嗦,打了一行的句号。
平时都是酝酿好气氛才亲的,还处在工作状态的经纪人有点儿发懵,整个人从头红到脖颈,磕磕巴巴抬头:“哥,我——”
“检查一下,要是不传染就是好了。”
钟杳捏捏他的脖颈,语意严格,声音却依然温柔:“才好一点儿就这么忙,身体不要了?大纲帮不了你,别的工作就分下去,让他们也练练手……”
林竹憋出一头汗,从没这么后悔过自己常用的工作习惯:“分,分下去了——正在分……”
“对,所以钟老师麻烦让一让,您挡镜头了。”
公关早已经不怀疑钟杳早晚有一天会在红毯上抱着林竹亲,一点儿都不大惊小怪,在群视频的另一头麻木开口:“黎奕杰的粉丝正在内涵您,觉得是您和他搭戏的时候心生歹意,故意伸腿绊了马一跤才导致他落马受伤的,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竹顶着张红透了的脸从钟杳怀里冒头,啪地合上笔记本,中断了视频通讯。
第88章
一向在团队面前运筹帷幄沉稳派兵的经纪人, 就这么被自家艺人公然亲漏了气。
林竹脸上烫得要命,扎在钟杳怀里,半晌没能抬得起头。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钟杳也没想到林竹会在这时候视频,哑然失笑,好脾气认错:“该先看看的,下次注意。”
钟杳低头,轻轻亲了亲林竹的额头:“想让你长长记性, 又想借机占便宜, 想亲亲你……一天没见, 心急了。”
钟杳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想什么都如实跟林竹说。无意识的坦荡温柔撩得林竹心跳愈快, 用力揉了两把脸:“没……”
他的声音太小,钟杳没听清,低头:“什么?”
林竹仰头, 飞快亲了下钟杳的唇角, 趴在他颈间:“没……不好。”
反正团队早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最多也就是回头再被那群在天台上练大了胆子的家伙开几次玩笑,大不了再买一批百变小樱的鼠标垫砸过去就行了。
视频会议是谈Clozeya代言时期留下来的传统。宣发过于夸大的用词习惯用来描述商家发来的男装造型几乎是场语言学的灾难,一张张拍照片又太麻烦,林竹索性直接开了群视频,后来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现在暂时还不用谈新代言, 群视频的全部作用就剩下了避免公关一边打游戏一边开会。下次就算换成电话会议, 其实影响也不大。
要是钟杳因为这个, 往后不总是亲他了……就吃大亏了。
林竹趴在钟杳怀里,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脸红。
“想什么呢?”
钟杳低头,一眼望见林竹唇角偷了糖似的细小弧度,心头一软,把人往怀里圈了圈:“真不难受了?还累不累,头晕吗?”
林竹摇摇头,抬起脸:“我都好了,哥,你也上来歇一会儿……”
他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多,身边的事都不大清楚,醒来才听大哥说了七七八八。
前天晚上他实在太累就合眼睡熟了,谁知到了半夜高烧不退,被没睡安稳的钟杳及时发觉,紧急叫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钟杳寸步不离地在床边守了一天,中间在医院胡乱躺了一会儿,守到第三天早上林竹烧退了,林松也赶过来接班,才被拖回剧组赶了一天的拍摄进度。
特需病房清净,条件也一应俱全。林竹在哪儿其实都一样工作,之所以着急出院,也是不想让钟杳再在这儿辛苦了。
“先把你的表格填完,不是急着要吗?”
钟杳早看出了经纪人的小心思,一笑,揉揉他的脑袋:“我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原来拍戏比这个苦多了……”
林竹一到钟杳怀里就习惯性忘事,早把刚才自己忙得团团转的工作都抛得看不见影了,闻言豁然惊醒,也要去拿电脑,却被钟杳展臂捞了回来。
钟杳拉过电脑,简单看了看那几份表格:“除了这个,别的特别急着要,还是能稍微缓一会儿?”
林竹趴在钟杳胳膊上,犹豫:“也不是特别急,但是事太多,都堆起来了……”
“堆起来了我帮你做,先让我抱一会儿,待会儿有事跟你说。”
钟杳收回手臂靠在床头,也不放开怀里的经纪人,让林竹帮忙抱着电脑,一臂圈过他利落打字。
今天的事……总要想办法跟林竹说的。
一天没抱着经纪人了,直到把人稳稳当当圈在怀里,钟杳胸口空荡的那一块儿才被安稳暖意填实。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臂,让怀里的人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他的语言基础要比一般人强得多,一边写英语小论文,一边分心给林竹讲故事。
“原来拍戏没这么严格,还要审核编号前期后期。最离谱的时候,第二天要播的戏头天才把剧本写出来,整个剧组打着强光没日没夜的拍,一个个困得跟梦游似的。”
钟杳敲下一段,感叹:“后来我玩儿了几次植物大战僵尸,就觉得那群僵尸怎么看怎么眼熟……”
林竹眨眨眼睛,翘起唇角。
林竹知道这种戏,大多都是单元剧,一拍就能拍上几百集,原来两岸三地协拍的时候没少出现这种模式。他也曾经跟着拍过几次,可惜没和钟杳在一块儿遇上过。
要是那时候遇上……
林竹脑补了下梦游的少年僵尸钟杳,忍了又忍,还是噗地笑了。
要真是那种情形下遇到,说不定他给自己壮壮胆子,成年后真就敢去直接追钟杳了。
钟杳已经开始讲下一段,怀里经纪人忽然慢半拍地笑出了声,挑挑眉峰,低头往怀里望过去。
林竹停不下来自己要命的脑补,笑得一个劲儿咳嗽,抬头刚要说话,忽然微怔。
林竹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挣了两下。
“看到了?”
钟杳没打算瞒着他,把表格的最后一点内容填完,按着上面说的发给团队处理,把电脑轻轻放在一边。
钟杳没有避开,安安静静任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林竹最在意什么,也已经尽力把自己的感受压缩,可难受和心疼还是藏不住的。
十来岁的小林竹挣扎着活过来的那些灰暗日子,他只要稍微想想,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把人从林家父母那里彻底抢过来。
抢过来好好宠着,什么都给他,让他高高兴兴的,平安顺遂地长大……
钟杳闭了闭眼睛,压压念头。
不论有多充分的动机,听墙根这件事总归是不对的。
不能保证林竹是不是准备好了要把这些事告诉他,钟杳按了按念及往事时的激愤心疼,正准备道歉,林竹却已经比他还激愤地睁大了眼睛:“我大哥他揍你!”
钟杳:“……”
人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什么的,钟杳在心里给林松道了个歉,安抚地顺了顺经纪人的脊背:“就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下,不很疼……”
不很疼就是也疼了!
林竹心疼得读不下去,扒着钟杳的脑门找红印子,想揉又不敢揉,小心翼翼凑上去吹气:“大哥怎么这样……他在哪儿!我去找他算账!”
钟杳实话实说:“他说还有事,刚刚赶回北京了。”
林竹难以置信,撸着袖子去抄电话:“他还跑!”
眼看经纪人就要一张机票追回去讨公道,钟杳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圈回怀里,在背上胡噜着轻轻画圈:“好了好了,没事的,你大哥怎么做都无所谓……”
钟杳心口生疼,紧紧手臂,侧头亲了亲林竹的耳垂:“我……很感谢他。”
钟杳:“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林竹身形轻轻绷了一瞬,渐渐在钟杳近乎激烈的心跳里温驯下来,反手抱回钟杳,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抚摸着钟杳的脊背。
林竹:“我都好了,哥。”
林竹握住钟杳的手,让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跳上。
大哥让他坚持着熬过了那一段纷乱狼狈的少年时光,钟杳的那只手也一直牵着他,引着他一路走过来,然后牢牢攥实,把他彻底拖出了那一片寒寂的深渊。
林竹眼睛也有点儿发烫,用力揉了两把,看着同样红了眼眶的钟杳,忍不住笑起来:“哥,你要是太难受,我还有以前的事儿,可就不敢讲给你听了……”
以钟杳执拗到说不清解不开的责任感,要真是知道了十二年前的事,知道了那才是他们的初遇,知道了他们分开之后他还遇到了那么多的糟心事——
林竹不舍得再让钟杳心疼,主动靠上去,把钟杳整个人抱实。
钟杳忍得唇色都有些泛白,慢慢呼了口气,低头朝他一笑,揉揉肩头的脑袋:“心疼劲儿还没过去……再让我准备准备。”
钟杳抬手遮住林竹的眼睛,声音还是微哑下来:“不准看。抱我一会儿。”
林竹轻轻蹭他手掌,哪壶不开提哪壶:“哥,掉眼泪不丢人。”
林竹怕他有心理包袱,特意拿自己举例子:“我自打跟了你,前二十年没哭的都补上了。”
“不准说话。”
钟杳头一回凶他,语气温柔得没有半点威信,咳嗽两声,把不稳的呼吸遮掩过去“没掉眼泪……”
钟杳闭了闭眼睛,收紧手臂:“怎么就能——”
钟杳说不下去,想起林松曾经跟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翻绞着疼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