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位置取得巧妙,即便是在炎炎夏日,往他家这凉亭里一坐,依旧能感受到丝丝凉风拂面,很是清爽,就是价钱贵些。
这么热的天,就应该约上几个好友,躲在这种凉快的地方吃冰避暑。想想五郎他们几个,这时候约莫还要与白家那些小孩一道背书听课呢,啧啧,真惨。
“怕也挣不得多少。”
这些小娘子虽然不会做买卖,但也知道一点算术,两三文钱收来的瓜,四文钱卖出,中间还有诸多损耗,不亏本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能挣多少。
“一个瓜能挣半文钱也是挣啊。”四娘言道:
“那些瓜农忙活小半年,一亩地也不过挣个三百来文,这么些钱,搁我这里只需转手卖掉六七百个寒瓜便能挣得,南北杂货生意那般好,不过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情。”
“你挣这三百文钱又有何用?”那些小娘子嗤笑。
“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四娘无奈道:“眼下坊间恁多卖寒瓜的,我若想自家寒瓜卖得好,自然价钱就要定得低些,若是定价高了,瓜就卖不出去。”
“何不把买价压得低些。”一个小娘子提议道。
“那如何能行,我阿兄悉心经营出来的招牌,可不能叫我给砸了。”四娘言道:“必定是要叫这些农户挣得了这么多钱,才会有这么多善耕作的农人肯与我家合作,我这边才能有的挑不是,又是打分又是定期安排人前去检查的,他们才能忍耐不是,若不是为了多些收入,你当那些农户个个都能有这般好性儿?”
做买卖就是这般,赶上行情不好的时候,不亏钱就算是不错了,能出货赶紧出货吧,若是贪心太过,最后很可能就要栽跟头。
这些个小娘子们到底还是不懂做生意,若说这长安城中的辛秘,各个家族之间的八卦,那她们知道得比罗四娘多多了,若论诗词歌赋女工,四娘也比不过他们,但是要说做买卖,四娘可比她们顺溜多了。
像眼下这些寒瓜,四文钱一个,四娘都能卖,稍小一点的三文钱也卖,再小一点的一两文钱都有。
他们还把那些最大最好的寒瓜,一个寒瓜剖成两半,往那货架上一摆,一个个的飘着瓜香,又红又嫩,两文钱就能买半个,任挑任选。
所以就算是在价钱差不多的情况下,很多人宁愿多走几步路,都愿意来南北杂货买瓜。
不管夏日里天气多热,他们南北杂货铺子里的生意就没冷清过,长安百姓一说寒瓜,首先想到的就是南北杂货,就连那些王公贵族世族大家都来他们南北杂货买寒瓜。
眼下挣钱少,这也没什么,待到天气再凉些,挣钱的时候就到了。
他们南北杂货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冰库,最近冰块卖得不错,冰块卖掉以后腾出来的地方,四娘都让人在里面放了寒瓜。
这寒瓜在冰库之中的保存方法,他们前两年便已试验过了,摸索出来不少经验,今年刚好赶上寒瓜价贱,于是每日便都拣了那品质最优的寒瓜装入冰库之中储存起来,以后等别人家的寒瓜都过季了,他们再拿出来慢慢卖。
这些被储存起来的都是最优质的寒瓜,眼下在南北杂货售卖的,品质大多也都不错,还有那些品质较差的,或者白瓤的,则被低价卖到了阿姊食铺那边。
阿姊食铺这几年开发出各种果味的浆饮,其中便有寒瓜饮,便是将那寒瓜榨汁,调些蔗浆,再往里面加些碎冰,十分地清凉解暑,一文钱一杯,每天都不知道要卖出去多少。
那些个大家族出身的小娘子们觉得四娘今年这寒瓜买卖挣得少,在罗四娘自己看来,却也还算不错。
做买卖这回事,总是有赚有赔,能赚钱的时候就该好好珍惜,一文两文的也别嫌少。
从前她在西坡村自家院子里看杂货铺的时候,为那一块两块的枣糕,都能跟村里的小孩掰扯许久,如今这个铺子这般大,每日里的开销也比从前多出许多,所以更要精打细算。
这铺子里每一项收入和支出,她现在都弄得清清楚楚的,那账目做得,比从前罗用当家的时候还要精细些。好在她精细归精细,却并不会克扣,无论是货款往来还是每个月该发下去的工钱,一文钱都不会少,也不会拖延。
这一日上午,四娘正在南北杂货看账本,那些个小娘子们又来喊她一起出去吃冰,四娘却道不去。
“那地方太贵了,去不起,你们自己去吧。”那种高消费场所,对于四娘这种农户出身的人来说,总觉得有些过分地奢侈。
“莫要这般抠搜,又不要你出钱。”这些个小娘子里头,确实也有几个不差钱的。
“那我也不得劲,不去。”去得多了总有轮到她结账的时候,她又不是真的没钱,哪有那么厚的脸皮整天等着别人掏钱。
“就你事儿多。”罗四娘不去,她们几人便也不太想去了。
闲来无事,干脆就在南北杂货二楼这间办公用的小厅里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打发时间。
她们这些人就是这般,若不想读书学女工,便是一群人聚会,说说八卦,吃些甜品什么的,其余便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若是结了婚的,每日里便是相夫教子绣花缝衣裳,实在在家里待不住的,那就出去吃酒玩乐,要是觉得还不够的,那就找个姘头,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么过了。
所以她们都羡慕四娘能有这么一个铺子,这时候就算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南北杂货看她对账本,也觉得比待在自己家里强。
四娘与她们也都很熟悉了,也由得她们去,只是叫人从楼下取了半个西瓜些许冰块上来招待。
待到四娘看完了手里的账本,抬头看看眼前这几个人着实闲得慌,于是她想了想,便问她们道:“我要去一下仓库那边,你们去不去?”
“去仓库做什么?”一个小娘子抬头。
“就是去抽查一下仓库里的货物对不对数。”四娘解释道。
那几个小娘子想了想,横竖闲着也是闲着:“那便去吧。”
……数个时辰之后,夕阳西下。
“嘎吱……”某户人家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信步走了进去,迎面两名婢女上前问安,却被她示意不要出声,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一路往自己房里走去。
看那姿态背影,也是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导,只是那衣服头发上俱都沾了不少灰尘,配上这一副端庄的仪态,便显得有几分好笑。
“啧,瞧这一身泥一身土的,也不知道吃过饭了没有。”一旁的某间屋子里,一妇人这时候站在门缝边上,伸着脖子偷偷往外看。
“方才随从们不都与你说过了,言是中午晚上俱都是在南北杂货用的餐。”一个老妇人卧在屋里的一张木榻上,一旁的婢女轻轻为她摇着蒲扇。
“我儿从小娇生惯养,在那地方又吃得下什么。”妇人叹气道。
“今日却是吃了不少。”旁边站着的一个婢女嬉笑道。
“你也莫要操那闲心,你夫君都说由她去了。”老妇人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些个男人整日你争我斗的,女儿若是派得上用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管那许多。”门边那妇人叹了一口气,也往屋里走去。
“莫要这般说,多结交一些人家,总归不是坏事。”老妇人言道:“依我看,那罗四娘也是个好的,叫你闺女跟在她身边长长见识也好。”
“又能长了什么见识去……”妇人坐在木榻边沿,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老妇人伸手轻轻拍了她的后背两下,开解道:“你怎不想想,那罗三郎这都离了长安多少年,他家那南北杂货却是一直蒸蒸日上,那罗家四娘可不止会耍刀,还是个聪明伶俐的,还有她那兄长……眼下朝中是个什么形势,多少人家都想着……”
“我又没说不叫她去……”
“眼下这世道,与咱那时候,瞅着也是有几分不同了……”
“又有甚的不同……”
“你且看着吧……”
“……”
第369章 显露锋芒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安城这些小娘子们的交际圈说起来也简单。
有权的跟有权的一起玩,有钱的跟有钱的一起玩,关系好的家族之间的小娘子们一起玩,有才华的跟有才华的一起玩,乖的跟乖的一起玩,四娘她们这个圈子虽然也有几个看起来比较让大人们满意的传统乖乖女,但是总体来说嘛……
四娘今年虚龄十九,在他们这些人里面也算是比较年长的,再加上她有自己的事业,其她小娘子们都没有。
所以她们这些人里面虽然也有几个出身比较高的,在长安城中交际比较广的,但还是明显以罗四娘为中心,尤其是在这一次朝中势力重新洗牌之后。
长安城中不少人都知道罗家四娘不仅武艺高强,能够手刃贼人,还善于经营之道,小小年纪便从她兄长手中接下南北杂货,并且经营得有模有样。
但罗四娘的人生,不可能仅仅止步于这一家南北杂货,除了经营这一间铺子,她平日里也想得很多,比如朝中形势,比如他们的家族。
四娘有时候会与白以茅一起探讨这个问题,白以茅这两年靠谱多了,读书也比从前认真许多,平日里常常跟随在他父亲左右,将来显然也是要出仕为官。
作为白家的长子长孙,他肩上担负着这样的责任,同时也享有比绝大多数人更多更好的资源。
白以茅年岁不小了,不过看他现在好像也并没有成婚的打算。
长安城中不少人都说罗四娘将来会嫁给白以茅,毕竟她现在也披着一个惠和县主的身份,和白以茅也还算比较登对,白罗二家关系这般好,会走到联姻那一步也是自然。
四娘不知道……
白以茅人还不错,但是等她嫁入白家以后,还能像现在这般自在地做自己的事情吗,出入各种各样的场合,和各种各样的人见面,哪个官员的妻子若是做了这些事,那他肯定会被政敌抓住把柄狠狠打击。
白家人一直没有表态,白以茅也没对四娘说过什么,四娘更是从未提及过这件事。
她甚至就连想都很少去想,因为无论怎么想,这个问题也根本不会有解答。除非白以茅不当官,或者是四娘不经商。
四娘目前考虑比较多的,还是如何在眼下他们罗家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尽量多抓一些资源。
早前有几个与四娘玩得好的,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投给正在江南那边发展的罗大娘。四娘许诺她们等她阿姊挣到了钱,就在江南那边给她们弄些小庄园。
最近又有一些小娘子找罗四娘问这个事,表现出投资的意愿,四娘不知道她们这些钱究竟果真是自己的呢,还是家里人给的,只不过是由她们出面而已。
然而在眼下,她们罗家的形势是一片大好,很多人都有结交的意愿,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只是借钱的话,那未免显得有点傻气,最后不仅要如数还回去,还得给好处给利息。
若是直接拿了别人的钱不还,那自然也不行,她们罗家人又不是要饭的。
这一日又有一个小娘子问起这个事情,四娘玩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钱多,是多到没地方花了还是怎的。”
“哪里又有多少钱。”说话的这个小娘子,也是这两个月刚刚开始接触四娘她们这个圈子,虽说也是个奉了家长之命前来的,但是她这个人还是比较不错,四娘她们对她的印象也比较好,觉得可以一起玩。
“我这不是也想在江南置个宅子嘛。”这小娘子笑着说。
“咱那宅子的事情,我后来又想了想。”四娘说道:“到时候怕也没谁真的会去住,不过是放些年,待它值钱些再转手卖了。”
“谁说要卖了?”在场几人纷纷反驳。
“我那宅子就要留着,还能传家呢,将来传给给我女儿当嫁妆。”
“可不比那些金银首饰实在多了。”
“正是。”
“……”
那几个小娘子又七嘴八舌问罗大娘现如今还缺不缺钱了,若是缺钱,她们便差人把自己这一份送过去。
四娘想了想,这么对她们说道:“我是这般想的,那宅子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用得着,也不知道哪一日能换钱,如今你们手里既有钱财,又有意想做些投资,不若直接与我阿姊合开铺子,你们只管出钱出地方,后面的事情全都不用管,到时候每月让我阿姊分些红利与你们,可不比在江南置个宅子更实惠些?”
那几个小娘子们一听,每月都有红利,那感情好啊,一个个就都很兴奋了,一群人叽叽喳喳说得十分热闹。
这可比在江南置个宅院实惠多了,只要有钱,那宅院何时不能置办,到时候她们自己过去,拣那顺眼的地方买来便是。
可是又一想,罗四娘之所以这般说,也可能是想要利用他们的家族势力,毕竟她们这一旦投钱进去开了铺子,人家一说到这铺子有那谁谁家的一份,寻常人便不敢招惹。
“我也就这么一说,此事还需与我阿姊商议,她的生意,我可做不得主。”四娘这时候又道。
“那是自然。”她们现在虽然说得热闹,实际上这件事还得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商议。
“若是果真能成,那红利肯定也多不了,估摸着也就半成到一成那样。”四娘对她们说。
“那也不少了。”长安城那阿姊食铺生意多好,开在外地的铺子虽然不会像长安城这般红火,但是对于阿姊食铺这个招牌,她们还是看好的。
她们这些人身为女子,好一点的,将来那嫁妆里边能有一两个不大不小的庄园,每年能有些许产出。
差一点的,一辈子就守着那些嫁妆过活了,花一点就少一点的,这时候若是能有一条活水,谁不想要。
“咱也就是这么一说,还不知道成不成呢,你们可别往外说。”四娘最后又叮嘱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