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罗用终于拖不下去了,一边起身往院子外头走,一边还与王当等人约定:“待到今年桑葚成熟的时节,我定要与你们一同去那孟门关走一遭。”
他一定要收多多的桑葚放在空间里头慢慢消耗,自打穿来这里以后,他空间里头的东西一直都是有出没进的状态,毕竟他家好几双眼睛盯着呢,实在很难糊弄过去,尤其是对于吃的东西,家里头那几个连上一顿多出来几个杂面饼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些个更加精贵美味的食物就更别提了。
罗家的中午饭吃得也算不错,主食就是粟米粥和杂面饼,菜是鸡蛋炒豆腐和熘肝尖,另外还加了一小碟腐乳凑作一盘。
四娘这丫头嘴馋爱吃,对于做饭这件事那是相当有热情,现在罗家这一天三顿基本上都是她在操持,有时候二娘彭二她们也会上手去帮帮忙,罗用基本是不怎么管,尽等着吃现成的。
“这猪肝炒得不错。”刚开饭,罗用便夸这猪肝炒得好。
他现在反正是一天照三顿夸,二娘她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四娘却依旧十分受用,这丫头看着也是个精明的,偏偏就是经不住夸。
“猪肝好吃,明日再有人杀猪,我再去买。”二娘也道。
最近他们村几乎天天都有人杀猪,有杀猪自然就有内脏下水这些东西,村里人拿了粮食过去换,价格也是比较实惠的。
这时候的猪也没给喂这个药那个药的,吃着就很放心,内脏也没什么残余毒素,又是每日两三顿热食养出来的好猪,这猪肝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一群大孩小孩围着饭桌吃得呼哧呼哧的,别看一个个身量都不大,可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个个都很能吃,连六郎七娘那两个小的都不遑多让。
彭二刚来的时候还不怎么放得开,罗用看她好像没怎么吃饱,就常常叫她敞开了肚皮使劲吃,时日久了,她也就稍稍放开了些,起码拿饼子的时候是不会手软了,一顿也能吃掉好几个,就是吃菜依旧比别个少。
吃过中午饭,兄妹几个收拾收拾饭桌,没吃完的饭菜留着晚上热一热继续吃,碗筷收一收,二娘和彭二两人拿去洗了,她俩都是干活麻利的,两个人一起上手,倒了热水在木盆里,三两下就洗完了。
五郎用一块旧麻布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的,一会儿客人来了,还得在这张桌子上做买卖呢,他们兄妹几个也是习惯了在杂货铺这边吃饭,不爱去厅里,万一吃着吃着客人来了,又得往这边跑,也是麻烦。
吃完了饭,罗用看看没啥事,灶头上空着也是空着,于是就拿了这几天积攒的废油出来熬肥皂。
自打头一回通宵熬了一晚上以后,罗用就再也不在夜里熬肥皂了。前几天他在杂货铺这里熬了一回,四娘五郎她们立马知道那个糖糕的话是骗人的了,那东西是用猪油做的,不是用白米,再说也不搁糖。
“阿兄,这个东西能吃吗?”五郎那小子当时还不死心呢。
“不能。”罗用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现实。
“为啥不能吃啊?”明明是用猪油做的啊,怎么就不能吃呢?
“这里头搁了一样厉害的东西,吃了你肚子就坏了。”火碱这个东西太危险,罗用直接就把它们收空间里头了,倒也不是担心四娘五郎两个乱动,这两个大的已经晓事了,也听话,就怕下面那两个小的误食。
今天罗用又摆开家伙什开始煮肥皂,家里那几个小的就又围过来了,看样子还对那个传说中的南方糖糕念念不忘呢。
“等阿兄把这些臭肥皂卖了,就买米回来给你们蒸南方糖糕吃。”罗三郎对自家那几个小孩说道。
“阿兄,那南方糖糕好吃吗?”这几个小孩最关心的还是吃,对于这个不能吃的臭肥皂,他们就不怎么关心。
“好吃,又甜又糯,还粘牙。”罗用笑眯眯道。
那几个小的一听说那糕又甜又粘牙,登时就美得不行,这年头甜食还是很稀罕的,就算是在罗家,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得上。
“阿兄,我来帮你做臭肥皂吧。”四娘那丫头自告奋勇道。
“不行,这个你做不了。”这肥皂的制作过程,怎么说也是要经过化学反应的,罗用哪能放心将它交给一个小孩子,万一到时候再出点意外。
“要不我来吧。”彭二这时候也从外面进来。
彭二现在主要就是负责喂猪,罗家前些日子杀了好几头大猪,现在猪圈那边,大猪就剩下没两头了,另外还有刚买来的十来头小猪,小猪吃得少,喂起来也省事。
彭二今天早晨起来喂过一遍,刚刚吃中午饭以前又喂了一遍,等下午天黑前还喂一遍,一天按三顿喂,已经算是顶精心的了。
至于那东坡肉,她今天上午就给做好了,那个容易,只要把当日收来的猪肉处理好了,再配些调料放在灶头上焖着就行。
“行,你来做做看。”罗用也不爱总守在灶头上,有人替把手自然是好的。
“这火一定要小,这里头加了料,火大了弄不好就要炸,你看这水和油的位置,这会儿就是这么高,一会儿煮着煮着罐子里的水少了,你就再加一点下去,还是这么高就好,也别加多了,还要记得搅拌,千万别搁那儿就给忘了。”
罗用细心给她说了这臭肥皂的做法,对这彭二,他还是比较放心的,一方面彭二目前的身份就是罗家的仆从,另一方面,罗用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对彭二的印象也是比较好,年纪虽然不大,行事已经相当稳重了,做活细致,对罗家这几个小孩也都很关心。
“家里没有绒线了,我上阿姊那边看看去。”二娘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臭肥皂的制作过程,然后说道。
“没有绒线你就歇两天吧,哪里就非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罗用劝道。
“哪里就歇得住。”二娘笑起来。都是吃过苦受过穷的,一天到晚叫她不干活在家里闲坐,心里头怎么能安稳。
“待到外头的雪再化开些,咱一块儿出去烧土粪吧?”罗用提议道。
“好啊。”二娘也知道他们家的土粪不够用,去年秋里虽然也攒了不少,但今年这么多地呢,又要种树苗又要种粮食的,哪里够。
二娘要去许家客舍那边,罗用不放心叫她一个人去,把煮肥皂的活儿交给彭二,起身与二娘一同出了院子。
彭二做活比罗用还仔细些,这活儿交给她,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许家客舍这边,最近经常会有一些本地人或者外地人拿了染好颜色的毛线过来找西坡村的人织毛衣织袜子之类的。
最早找过来的是一个离石县本地的地主,对方原本也担心西坡村的人不肯接这个活计,或者是那罗三郎会在中间阻拦,结果一拿过来,啥事都没有,刚好村子里那几天也快没活儿做了,当即便有人出来把这活儿给接了,也就花了那几十文钱,比他意料的便宜多了。
至于罗三郎,他倒是没说啥,就是让大伙儿公平买卖,谁也别坑谁,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的,就找许家客舍的人当个中间人立个契约,当然,这个就不是免费服务了,毕竟人家也要担着麻烦担着风险呢,万一这买卖出现什么问题,中间人也脱不了干系啊。
不过来过几回的人都知道,西坡村那些小娘子做活还是很像样子的,你说织多大,她们就能给织多大,基本没多少误差,剩下来多少毛线也会跟织好的毛衣一起归还,目前还没听说谁家有那缺斤少两的毛病。
这年头的人都看重名声,西坡村的人也看重名声,之前因那田胜两口子坏了村里做豆腐的名声,村人就都很生气。
现在这个织毛衣的营生做起来,大伙儿自然也都很注意,谁家要是坏了村里的名声,那也是不能善了的,一套毛衣几十文钱的收入,就算是手慢的小娘子,半月左右也能织完,这是多么好的一个营生,自然是要悉心经营。
罗用和二娘过去的时候,大娘正在看毛线呢,这回来的是个陌生人,所以在检查材料的时候,大娘也就格外仔细。
她这毛线拿过来也不是自己做,一般都是拿回家去给她大嫂二嫂做。林大嫂林二嫂也算是沾了大娘的光,别人家都只有那未出嫁的小娘子学了这门手艺,她俩当人媳妇子的也学会了。
说起来这二人也是勤快的,最近每日里足不出户都在家里织毛衣呢,前些时候闹来闹区,林母终于也松了口,除了家里头这些活计,谁要是再赚点什么外快,意思意思给他们老两口孝敬一点就行了,剩下的都叫他们自己拿着。
这也是这个时代比较常见的路数,谁家儿女要闹分家,当长辈的不肯,双方僵持不下,可家里头也不能总闹个不休,于是就相互妥协一下,当家长们就同意让他们自己攒点私房钱,一般来说,矛盾暂时就能平息下去。
最近林家那两房正甩开膀子攒私房钱呢,林母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有点子犯嘀咕,怎的从前给家里头做活的时候,就不见他们这般勤快?不过想想总归是自家儿子儿媳,勤快总比懒怠强,真要想田胜两口子那样,家里的老人还不得把心给操碎了。
前些天,罗大娘林五郎两个给罗用做满了一个月的活计,从这边拿了二百文钱回去,林母手里拿着那二百文钱,摸了又摸,心里头都不知道有多么舍不得,到底还是将其中一百文钱塞回五郎手里头:“这钱你二人自己收着,莫要叫那两房知晓。”
罗大娘给罗用学这个事的时候,还笑呢,说那两口子最近瞧他们倒是顺眼了,要不是看上面那两房不顺眼,哪里就能想得起他们两口子的好来。
罗用见大娘这般,便知她心里头应也是高兴的。总归是要在一个院子里头过日子,甭管家里的长辈好不好的,关系处得好,日子必然就要好过些。
“阿姊。”罗用和二娘一前一后走进厅中。
“二娘家里的绒线也用完了吧?正好,这里就有个活计,这位郎君要得急,价钱也愿意多给一些,两套毛衣半个月,你做不做得了?”大娘见罗用和二娘两人来了,登时高兴道。
罗用从门口这边看过去,就见光线略暗的厅堂当中,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未经染色的粗布衣裙,乌黑的头发低低地在脑后挽了个堕马髻,这时候她因为帮自家阿妹接了个好活计,显得格外高兴。
这就是罗大娘,虚龄十九,已经嫁为人妇。不过在罗用看来,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嫁与未嫁,都没有什么要紧。
第79章 臭肥皂的威力
农历三月份,眼瞅着就要进入春耕的季节,罗用那些年前去往长安城的弟子,也跟随马氏商行的商队,一路从长安城回到了离石县。
这些人去年秋里就去了长安城,一路上长了不少见识,待到了长安城,更是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如今重归故里,心里多少就存了几分想要炫耀的意思。
结果回来一看,短短几个月未见,离石县竟又比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热闹了许多,许家兄弟甚至还在西坡村村口开了这么大的一间客舍。
罗用得知他们这一日会来西坡村这边,早早就在许家客舍定下两桌酒席。
“这一个厅中竟就有数种口音,刚才一个晃神,我还当自己是在长安城的某间客舍。”席间,罗用的一个弟子感慨道。
别看只是一家乡野客舍,这厅里南来北往的商贾都有,说起话来,各地口音交杂,有些人干脆就那么大喇喇地用家乡方言交谈,本地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哪里就能跟长安城的客舍相比。”许大郎笑得有几分拘谨。
“也没什么不能比的,那长安城也有小客舍。”
“那地方就算是小客舍,价钱也不便宜。当初刚去的时候,还好有那马九郎,帮咱寻了个价钱合适的小院先住着。”
“马九郎这一次可与你们一同回来了?”罗用问道。
“并无。”一个弟子回答说:“他与我等一同出长安,过了潼关便一路往东去了,言是要去那江南地区看一看。”
“师父,你可曾听闻,鲁地那边也有大批燕儿飞卖往江南地区。”另一弟子言道。
“并未怎么听说。”这事罗用先前听他的这些弟子说过一回,之后也没怎么关注,如今看来又有新消息了。
“我听一个长安城中常常往来于江南地区的商人说,那鲁地产的燕儿飞,并不用石竹链条,多是用陶链。”那弟子说道。
“陶制的链条也能负重?”不待罗用说话,那许三郎就忍不住了,陶瓷在他们印象中可没那么结实。
“是不太行,所以就有不少商贾从长安城这边收竹链条,再倒卖到江南地区,他们那车子换上咱们这儿的链条,也一样能用。”旁边另一个弟子出言解释道。
显然,这些去了长安城的弟子,先前就在一起研究讨论过这个问题,心里也都比较有数。
“啧,他们是故意照着咱们的尺寸做的吧?”有人当即不满道。
“那陶链子不好用,他们就没想过什么解决之法?”罗用问道。
“听说正在研究铁链的制作,只那链条的零件细小,铸造不易,目前做出来一些,价钱相当高昂,一般很少有人买得起。”知情的弟子言道。
“这样也好。”罗用点点头,说道:“等他们那边制铁链的技术成熟了,我们也可以从他们那边买铁链。”
看来那钱氏兄弟也不是只会照搬别人家的技术,自己也有一定的钻研进取的精神,叫他们那边发展发展也好,说实话罗用一点都不想一枝独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是同一片林子里若是能有好几棵大树齐头并进的话,那情况自然就会好很多。
师徒众人在许家客舍吃着酒菜说着各自的见闻,这一顿饭,从午后一直吃到傍晚时分,这才散了。
吃完饭,罗用自然是要回自家院子休息,他的那些弟子们,暂时就被安顿在里许家客舍。
许家客舍院子够大客房够多,罗用包了几个大通铺给他的这些弟子住着,之后一段时间,这些弟子要留在西坡村这里帮罗用做农活,食宿就都在许家客舍解决了,罗用出钱。
许家兄弟原本还不肯要,罗用坚持要给,这么一大群青壮要吃要喝的,哪里还能让许家掏钱,又不是帮他们许家做活。
只不过这价钱到底还是给了折扣的,基本上,罗大娘两口子一天的营业额,将将就够他们这些人一天的开销。
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西坡村村里村外,到处都是浓烟滚滚,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知道,那是罗三郎家的弟子在烧土粪。
王当他们那些人最近已经挖出不少土坑,现在就差填了肥料进去,再把树苗种进去。
刚烧出来的土粪不好直接就用,还要放一放,去去火气,还好罗用去年秋里就屯了不少,再加上他去年又没有种冬小麦,这会儿这些肥料刚好就都用来种树苗。
距离清明越近,罗用心里头就越是没底,不知道去年与他签订契约的商贾,今年是否能够赴约前来。
这年头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就算对方毁约,罗用也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千里迢迢去找他们理论,再说也未必找得着人。
等来等去,等到三月中旬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运送树苗的商队来到了离石县。
罗用听到消息以后很高兴,骑着驴子大老远跑过去迎接。
与那些人同来的,还有马家的马四郎,也就是马飞阳的亲哥。马家叔伯兄弟众多,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排行第四,一个排行第九,这还是男女分开排行的情况下,如果合在一起,那还得更多。
马四郎这回过来,就是为了给罗用付货款来的。前些时候罗用在离石县城找到马家,与他们谈好了借钱的事情,马家答应等那些运树苗的商贾到了,他们就安排人跟过来付钱,如今这马四郎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