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知是谁乘其不备,突然射出一枚暗镖朝怀瑜飞去,明长宴侧身将飞镖打落,谁知这枚镖竟然是回形镖,转了个弯又杀了回来。
此时的场面实在是过于混乱,明长宴未曾料到此事,被这镖划开了一个口子,见了血。
天清派三道长剑齐齐出鞘,直指迷迷谷众人。
万千秋不得不一对三,连忙道:“误会!误会一场!”
燕玉南道:“迷迷谷挑衅再先,如今伤我大师兄,岂能轻易饶了他们!”
玉楼、玉伶二人双剑架在万千秋的肩上,稍稍施力,逼近他的脖子。
明长宴道:“哎,干嘛呢,都给我把剑收起来。”
怀瑜眉头蹙起,捏着他的手臂,明长宴道:“小伤。”
三人愤愤不平收了剑,万千秋道:“长宴公子,今日之事……”
明长宴道:“我懒得和这群人追究,苟家镖局二当家正在天清养伤,等他好利索了直接带出了问问,嫁衣阎罗此事本与我无关,不过他们二当家找上了天清派,我便要管此事。”
万千秋见状,松了口气道:“自然,长宴公子愿意帮忙再好不过。我已经在小河上街归林楼安排了住宿,长宴公子和诸位请随我来。”
钟玉楼小跑至明长宴边上,“大师兄,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明长宴笑道:“要是请大夫慢了,只怕我这伤口就愈合了。”
他顺手从怀瑜那里拿了半个饼:“给我吃,饿死我了。”
钟玉楼见是小伤,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又歪着脑袋问怀瑜:“怀瑜哥哥,你方才用的什么暗器,好厉害!”
怀瑜指了指明长宴手中的饼。
明长宴吃的正香,随口一问:“你这饼什么时候买的,叫什么名字,怪好吃的?”
怀瑜慢条斯理:“老婆饼。”顿了一下,又问:“你不是不怕别人看你样子的吗,怎么又怕了。”
他吃的满嘴饼渣,再次听到这个问题,神情略有一丝呆滞,手上如握有千斤重。
燕玉南三人目光诡异的落在他身上。
明长宴心不在焉的往前走了一步,未曾回话,咚的一下就往地上直挺挺摔去。
第15章 一念君子(七)
小河上街归林楼。
明长宴被轻手轻脚地放置在床上,怀瑜坐在床边,顺势按上他的右手腕,片刻后,下结论:“中毒了。”
燕玉南等人脸色一变,还未开口,明长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中毒了?!”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
明长宴连忙卷起袖子,检查伤势:“我说怎么越来越疼,他们竟然往镖里下毒。”
钟玉楼张了张嘴,委屈道:“大师兄,你不是晕倒了吗……”
明长宴道:“我骗他们的!”
钟玉楼道:“我都被你吓死了。”
方才,明长宴突然摔在地上,昏迷不醒,现场众人方寸大乱,天清拔剑而起。迷迷谷那位使用毒镖之人吓得魂不守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伤了一念君子。万千秋两方劝架,夹在中间十分不好做人。招摇楼少侠知道明长宴此人心气高,且性格恶劣顽皮,最爱捉弄武林好汉,最要面子,此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决计不会放过在场众人。
招摇楼少侠当即喝道:“谁用的暗器!”
其余人福至心灵,连忙推脱干净,回道:“迷迷谷的!”
招摇楼少侠骂道:“竟敢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了明少侠,岂有此理,迷迷谷,你们要给个交代!”
迷迷谷诸位少侠也知道一念君子不好惹,登时几双眼睛圈看向用镖之人,妙手医仙心里道:对不住,要么一个人挨打,要么整个门派被一锅端,东祁宫不过跟一念君子同是用针,便被他端了老窝,可见此人眦睚必报,不是个善茬,兄弟,委屈你了!
他一横头,只得喊道:“谁让你动手的!该打!诸位兄弟,迷迷谷自行清理门户,扁他!”
一顿毒打,钟玉楼等人这才收剑。万千秋从中斡旋,才将一行人心情抚平,带到小河上街。
明长宴当时为了让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实际上是故意中了那只镖,倒是没想到镖上涂了毒。他直起身,转头对怀瑜道:“我受伤了,还中了毒。”
眼睛一眨,便是赖在他头上,要他负责。
怀瑜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明长宴:“小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受伤!”
怀瑜站起身,坐在桌前,取了纸笔开了张药单子,递给燕玉南:“照着这上面的药抓,回来熬好了给他喝。”
燕玉南看了一眼明长宴,后者挥挥手:“去吧。”
怀瑜双手抱臂,靠在窗边。窗棂打开,面朝小河上街。
小河上街因坐落在一条著名的破落河上才得此名。归林楼乃小河街上最著名的酒楼,楼下粼粼车马,船舶往来,好不热闹。
明长宴问道:“万少侠他们呢?”
钟玉楼双手托腮,正听楼下说书先生编排故事,便说道:“都在楼下休息,万少侠说等大师兄醒来了就去找他。我不愿意找他,他们真烦人。”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客官老爷,江湖日报要吗!”
花玉伶蹭地一下从凳子滑下来,“要的,要的!”
他打开门,一名儒生打扮的书客从书篓里拿了一份报纸出来。花玉伶递了两个铜板,合上门,一边看一边道:“半坡村昨日才出了事情,今日就见了报。白鹭书院的消息实在好快,玲珑阁都赶不上他们。”
怀瑜倒了杯茶,说道:“白鹭书院是官家操控的情报网,财力物力都不是民间门派能企及的。”
明长宴半依在床边,懒散道:“还说了什么,念来我听听。”
花玉伶前后一翻,道:“没什么大事,就把半坡村得那事儿说的过了些。主笔是秦越君,他这人总爱写些浮夸的东西,上回编排了绝情娘子同小玉郎君私相授受,被玲珑阁追杀了好几里地,怎么还没改过这个死德性?”
明长宴哈哈大笑,扯到伤口,嘶嘶倒吸两口气。
花玉伶道:“鄞州那处又发生了一场灭门,这次死的人倒是没先前几场多,但死状倒一如既往地可怕。”
燕玉南道:“还是那样吗,死的人都是被针杀的?要说这江湖上用针的人多,可用得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这几场灭门杀人的手段,实在残忍,虽同是用针,却和大师兄用针的手法不同,可这不同却也太细微了,叫人察觉不出。”
花玉伶一指报上:“诺,又提到天清派了。”
明长宴看也不消看,便知道江湖日报上面是怎么编排的。天清的名声从他接手苍生令那一天起,便以一个势如破竹的形势一落千丈。期间,与他用针相似的灭门惨案层出不穷,摆明了想要将导火索往他身上引。他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可总有人不放过他。苍生令此物人人觊觎,他岂能拿在手里独善其身。
燕玉南抢过日报,三下两下地折了,塞进袖子里:“一会儿我带出去扔掉。”
明长宴道:“你管他?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报上怎么说的,除了江湖日报,玲珑阁的报出来了么?”
花玉伶道:“路上没瞧见书生买玲珑阁的。”
明长宴道:“要是叫秀玲珑知道这事儿,那此事恐怕已经在江湖传开了。等玉南回来,叫他写张纸条给秀玲珑。”
钟玉楼道:“写给她做什么?”
明长宴道:“我自有打算,小孩子不要多问。”
钟玉楼被他三言两语堵了回来,也不恼,继续全神贯注地听大堂中央的说书。惊堂木一拍,明长宴侧头,发现怀瑜也听得十分认真。
归林楼说书的是临安远近闻名的‘毒嘴子’老秦,此人性格犀利,吐词尖锐,舌灿莲花,妙趣横生。说书时最接地气,没有文人之迂腐,反倒脏话连篇。雅俗共赏,为百姓最爱。
他此番说的,是八年前,华亭庄家的灭门惨案。
明长宴道:“华亭庄家?是三大世家里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花玉伶喜读地方小志,听明长宴一说,便道:“庄家都消失了好多年了。大师兄,你那会儿还没来中原。以前是四大世家,庄家倒是显赫一时,结果落得一场大火烧个干净的下场。现在就只剩下临安赵氏、应天府秦氏、苍梧柳氏。”
老秦捏着胡须,口中模仿大火呼呼之声,只把这惨案说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叫听众汗毛倒竖,好似置身于火场,恨不得拔腿就跑。他道:“……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火势熄灭后,华亭衙门派了百来号人进屋收尸,共找出一百四十一人,本家外戚,但凡有名有姓者,全都死在了走水之中。除了一人!”
钟玉楼听得正尽兴,便趴在窗口喊道:“哪一人!还有活口么!”
老秦道:“活口?没有。这一人并非是活,也并非是死,而是消失了!”
台下凉气阵阵,无不想道:难道是变成了鬼?
钟玉楼念叨:“消失?如何消失?难道是烧得渣都不剩了!”
老秦卖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拱手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时候,燕玉南推开门,提着药回来了。
钟玉楼自动请缨去煎药,问归林楼接了个小后院。这厢下楼,那厢迷迷谷众人便找到明长宴房间里,递了解药,向他告罪。
明长宴连忙戴上斗笠,万千秋进门便道:“长宴公子,好些了吗?”
明长宴道:“好得很,没死呢!”
迷迷谷的妙手医仙替本门道完了歉,先做足了礼数,紧接着,便开始后兵。
“明少侠,此事不怪我们迷迷谷多心。苟家镖局确实死于利针之下,天下能将针用到已臻化境之地,非你一念君子莫属。在下听天清派小友说,苟家镖局二当家在贵派养伤,不如明少侠领我众人去天清派与二当家当面谈一谈,好解开这场误会。”
明长宴笑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天清派,又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此话张扬至极,狂妄至极,奈何对方就是有这个本事。妙手医仙脸色一变,紧紧握住佩剑。
万千秋道:“别冲动,崔大侠,我与长宴公子相交虽不长,但对他的人品却很信任,万某人以性命担保,长宴公子绝不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妙手医仙道:“我又没说是他做的!”
身后迷迷谷众人悉悉索索地嘀咕:“只是叫二当家出来和我们对峙,还他一个清白,他咬死不松口,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倘若二当家真的在天清派,那带出来就是,他心虚什么?”
万千秋为难道:“这……”
忽的,怀瑜身形一动,在窗边抓到一只信鸽。此信鸽脚上恶俗地绑了一个蝴蝶结,俨然出自明少侠之手。果然,燕玉南道:“是小八!”
怀瑜将鸽子松手,小八扑棱着翅膀一摇一摆往燕玉南怀里撞去。想来天清待此鸟不薄,叫它吃得肚圆体胖,色泽光滑。燕玉南将鸽子脚上的纸条抽出来,脸色微变。
他看了眼明长宴,明长宴一挥手:“我累了,要睡觉,都出去。”
迷迷谷的人不敢强留,面面相觑片刻,心有不甘走出房间。
燕玉南又看了眼怀瑜,明长宴道:“信上说了什么?”
燕玉南道:“苟家镖局二当家死了。”
明长宴一愣:“死了?”
燕玉南点点头:“二师兄请华姑娘过去看了。华姑娘才走出小榭台,二当家就死了。纸上说死于失血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