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阅眼珠一转，“让我捏回来。”

　　张阎嘴角一抽，淡定地说道：“……换一个。”

　　王阅又板起脸，从他身上滑下去。

　　张阎摇摇头，跟着他进了蒋大鹏家的大门。蒋大鹏在院子里修自行车，两手黑漆漆的。“干爹，自行车又坏了？”王阅走过去坐在小板凳上。

　　“是啊，这链条总容易掉。”

　　林巧秀在厨房里炒菜，锅里嗞嗞地响，听到外面的动静，扬声问：“阅阅、阎阎，一会儿就开饭了，你们俩是先洗澡还是吃了饭再说？要是先洗澡的话，现在就赶紧去洗。”

　　王阅站起身，“干妈，我先回去洗澡。”

　　林巧秀从窗户看着王阅独自出去了，好笑地问张阎，“你怎么惹到阅阅了？”

　　张阎不好回答，“没什么，干妈，我回去看看。”

　　来到家门口，他发现院门从里面插上了，摸摸鼻子，又回到林巧秀家，听到王阅在隔壁院子里一边洗澡，一边大声唱歌，是改编的《你好毒》，脆生生的嗓音撕心裂肺的，“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张阎就是大混蛋，晚上不让你吃饭……”

　　蒋大鹏大乐，“哈哈哈哈……别说，阅阅唱得还挺好听的。”

　　张阎甚至听到邻居家里的人也在笑，无奈地摇摇头，想着怎么把小孩哄好。

　　吃饭时，他给王阅夹的菜，王阅一口都没吃，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他对王阅的感情已经如此深，连他一时的无视都无法接受。

　　这两个孩子一向都表现得很成熟，从不让人操心。林巧秀和蒋大鹏难得看到他们像真正的小孩一样闹别扭，只觉得有趣，笑呵呵地看着，并不劝。小孩子忘性大，不记仇，估计明天就能和好。

　　晚上睡觉时，王阅没有和张阎分床，但刻意在大床中间放了两个枕头。

　　张阎既好笑又无奈，在自己的位置上笔直地躺好，含笑看着王阅，以示纵容。

　　王阅半撑着身子打量他。张阎上身光着，下面穿着一条靛蓝暗花的平角裤。身材还真不错,宽阔的肩膀下，胸膛结实有力，隐约能看出四块腹肌，窄腰之下，优雅的人鱼线没入裤内，修长的双腿肌肉紧绷，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张阎被他看得有点心乱。

　　王阅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地道：“阎阎，你看窗外。”

　　“嗯？”张阎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窗帘开着，几只蚊子嗡嗡地往里面飞。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就像有人洒了一大把银粉。

　　王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张阎身上，双手抓住他的裤腰一用力就把他的平角裤拽了下去。

　　“阅阅！”张阎惊而回头，抢救裤子。

　　王阅飞快地在他的屁股上使劲掐了一把，若无其事地躺回去，傲慢地宣布，“捏回来了。”他心里却在郁闷张阎臀部上的肉太紧了，其实根本没掐中！

　　张阎快速将裤子穿好，扶额看着小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孩还偏头对着他笑不停，灯光落在眼中，闪闪发亮。

　　张阎的心无法抑制地软起来，暗自叹了一口气。还要等很久两人才能长大啊。他将中间的枕头扫到床尾，把小孩捞回怀中，“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了？”

　　已经报了仇，王阅没了冷战的心思，乖乖地躺在他怀里，才不想离开这个人形空调。张阎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让小孩的脸贴着自己的肩窝上。

　　王阅闭着眼，但没有睡着。最开始张阎亲他时，他很别扭，也一直在抗议，但抗议从来都是无效的，下一次张阎依旧会亲他，有时是额头，有时是脸颊。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逐渐能体会到吻里的亲呢和在乎。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被珍视的感觉。

　　翌日一早，林巧秀看着两个孩子牵着手进门，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042章 初中

　　暑假在学习和玩乐中很快结束。

　　1994年9月1日，镇一中也就是幸福一中开学，蒋大鹏开着手扶拖拉机送王阅和张阎去学校报到。

　　林巧秀不放心，也跟着来了。

　　校门口挨挨挤挤地停靠着上百辆自行车、摩托车，上面的不锈钢材质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也有和蒋大鹏一样开拖拉机来送孩子的，只有寥寥两辆黑色的小轿车夹在其中，吸引了不少路人羡慕的目光。

　　蒋大鹏找到地方停放拖拉机，问王阅和张阎是不是先去拜访温老师，礼品他都带着。两人能分到一中，温老师帮了大忙。温老师就是邹俊明的表姐，叫温雯，是学校里的一名语文老师

　　王阅觉得由大人出面更能表示对温雯的感谢，蒋大鹏便让林巧秀留下来照看东西，他则带着王阅和张阎按照从邹俊明那里打听到的地址去教师公寓楼拜访温雯。

　　温雯正好在家。那样的小事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这家人这么懂礼数，她心底更舒坦，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还主动和王阅、张阎聊了一会儿，看得出她对王阅和张阎的印象不错。

　　稍坐一会儿后，蒋大鹏再次道谢后提出告辞，坚持留下礼品，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拖拉机那里，扛起一袋粮食，又带两个孩子去报名。

　　报名的地方在校园内，顺着人流走，很容易就能找到。家长们几乎都带了粮食过来换饭票和菜票，只有少数家长直接用现金买饭票和菜票。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蒋大鹏。

　　负责收费的老师大概是忙久了累了，声音有点无力，“叫什么名字？”

　　蒋大鹏赔笑，“老师你好，一个叫张阎、一个叫王阅。”

　　老师抬起头，这两个名字他有印象，一看，叫王阅的孩子果然才七八岁的样子。他的兴致高了些，态度也温和了些，翻了翻手中的名单，说道：“王阅和张阎都在一班，杂费一共三十六元，饭票和菜票需要另外买或者用粮食换。”

　　蒋大鹏痛快地把两人的费用都交齐，并换了足够的饭票和菜票。王阅和张阎虽说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但两人都不会做饭，吃饭还是要在学校里吃。

　　王阅原本说他们的费用自己出，但蒋大鹏和林巧秀都不同意。太计较伤感情，王阅没坚持

　　田里还有活计，办完手续后，林巧秀和蒋大鹏不好多待，不放心地又嘱咐一遍后才离开。

　　临走前，蒋大鹏往张阎手里塞了二十块钱，说是给他和王阅零花。

　　王阅和张阎心里暖暖的。

　　两人送蒋大鹏和林巧秀出门后回到学校里，到处走了走，熟悉环境。初中学校不大，一栋教学楼，两栋寝室楼（男女各一栋），一栋教师公寓楼，一个操场，一座食堂和一个小商店，仅此而已。两人只用二十多分钟就逛完了。

　　次日才正式开学，两人回到租住的房子那里。

　　他们租的房子地段非常好，出校门后往左拐进一条巷子第七户人家就是，就在学校背后。

　　房子是两层的小楼，八成新，一层和二层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房子的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王阅和张阎称呼陈爷爷和陈奶奶。夫妻俩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儿子，结婚后就带着妻子去外地打工了，二楼的房子就空了下来。主人原本没打算租，因为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屋内，住着外人的话总归是不方便。他们见王阅和张阎是两个小孩，人收拾得干净懂礼貌成绩又好，看上去就是好孩子，被王阅劝了才同意了，把二楼除了主卧以外的空间都租给他们。

　　张阎对此很满意，这样他和王阅就可以继续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

　　客房里面的床和衣柜都是新的。林巧秀和蒋大鹏前几天就来帮他们把房间收拾好了，该添置的都添置了，顺便给两人买了两张写字台。老夫妻的人品他们也悄悄地打听过，没什么不放心的。

　　王阅在窗台和阳台上摆上几盆花草，一盆兰草、两盆仙人掌、两盆芦荟和两盆月季，整个空间更加雅致。

　　正对着窗口就是学校的操场，视野开阔。

　　黑豆慢吞吞地爬到窗台上，学着两位主人往窗外看。

　　王阅和张阎不禁都笑了。

　　王阅戳了戳黑豆的背，色厉内荏地警告，“到了这里千万别乱跑，不然的话如果被其他人打死了可别怨我！”

　　黑豆老实地任戳，爬到芦荟上玩了一圈又慢悠悠地爬下来，不紧不慢地往天花板上爬去，看来是打算安新家。

　　王阅和张阎不再管它。

　　看了一会儿书，王阅觉得肚子饿了，往张阎身上一倒，“饿了。”

　　张阎把书收起来，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去吃饭。在外面吃还是去食堂吃？”

　　之前报名时老师说过，食堂今天就开伙。

　　“去食堂吃。”王阅对学校食堂的伙食很好奇。

　　张阎没意见。

　　虽然参观过校园，但他们只是过而不入，此时进了食堂，两人都有点发愣。这食堂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就是一个拱形的雨棚，里面有几个打饭的窗口，雨棚下的空地就是吃饭的地方，连张椅子都没有，更没有桌子，在墙边有一排水龙头和一个长方形的水池。

　　食堂里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学生，端着饭盒吃饭。

　　两人面面相觑。

　　王阅走到窗口前，仰头看看玻璃上贴的公告，又瞅瞅里面摆放的饭菜。

　　饭，一格米饭（米饭是用专用的模具蒸出来的，一格格的）是二两，需要二两饭票，不够吃的话可以多买。另外还有馒头、花卷、包子等。菜分为四等，三等菜是三个素菜，清炒冬瓜，粉条青菜汤、炒土豆丝、青椒炒蛋等菜色可以随便选三个，需要三角的菜票；二等菜两个素菜一个荤菜，需要五角的菜票，荤菜有青椒肉丝、红烧鱼、回锅肉等；一等菜是一个素菜两个荤菜，七角的菜票。还有特等，三个荤菜，九角的菜票。另外还有腐乳、咸萝卜丝、茶叶蛋等，腐乳，四四方方的一块需要五分钱菜票；一份咸菜，五分钱的菜票；茶叶蛋，需要两角的菜示。

　　“阅阅，你吃什么菜？”张阎掏出兜里的饭票和菜票。饭票是红色的塑料材质，菜票则是绿色的塑料材质，厚厚的一叠，用皮筋绑着。

　　王阅说道：“回锅肉、烧茄子和土豆丝，再来两个茶叶蛋。”他和张阎有钱，没必要太委屈自己。

　　张阎点了三个和他不一样的菜，红烧鱼、清炒冬瓜和黄瓜炒蛋。饭都打了二两的。

　　两人端着饭菜走到一旁，你看我，我看你，几秒后才带着微妙的表情开始吃饭。站着吃还真不习惯。王阅个子矮，张阎照顾他，索性蹲着。两人也吃对方的菜，一共就是六道菜。

　　王阅调侃，“咱们每顿饭点六个菜，比在家里的生活还滋润。”

　　张阎勾唇。

　　一勺红烧鱼看上去多，其实就两块鱼，其他的都是调味料。张阎挑了块大的给王阅。王阅也夹了些回锅肉给他。

　　饭菜的味道着实一般，两人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安静地把饭菜吃完。吃完饭就在水龙头那里把饭盒刷刷。如果光吃素菜的话，王阅觉得就这么冲一冲就能把碗洗干净，因为素菜真没什么油。荤菜还可以。两人去买了瓶洗洁精才把饭盒洗干净。

　　次日一早，两人被学校里的起床铃声叫醒。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大亮。

　　王阅从窗口能看到操场上已经有四五个人影在徘徊，他和张阎快速起床洗漱，赶到学校时，几个老师在操场边等着，招呼自己班级的学生去固定的位置排队。

　　王阅年纪最小，个子也最矮，排在一（一）班男生队伍的第一个，往后瞅了瞅，张阎居然在最后一个。他嫉妒地张阎朝横了一眼。等着，总有一天他也会长高的！

　　张阎看出他眼中的含义，微微一笑。他倒是希望王阅不要那么快长高，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把他抱在怀中。

　　一中的老师听说初一有个学生只有八岁，一见到王阅就猜到是他，都好奇地盯着他看。王阅镇定得很，面不改色，唇角还挂着点点笑。

　　初一（一）班的班主任邓老师暗暗点头，她就怕这个年纪最小的学生性子不好，还要人哄做完早操后，邓老师领着学生来到教室。

　　“各位同学好，我姓邓，叫邓莲华，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我住在教师公寓楼的301,从今以后不管是在学习还是生活上遇到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现在大家都到走廊里，按照从矮到高的顺序排队，我来给大家安排座位。”

　　王阅有些失望。他和张阎身高差距太大，只怕不能做同桌。

　　张阎走到邓莲华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邓莲华看了看王阅，想了想，点点头。王阅的年纪太小，如果把他和其他学生安排在一起，她还不放心。

　　最后，邓莲华将张阎安排在第一排靠墙的位置，王阅则和他同桌。

　　所有人的座位安排好之后，邓莲华让大家按照座次依次上台做自我介绍。

　　张阎成了第一个。他单手插在右边裤袋里，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环顾下方，自信而从容

　　邓老师暗自赞叹这个学生的相貌和气度，注意到好几个小女生看着张阎红了脸颊，好笑地摇摇头。

　　“各位同学好，我是张阎。王阅是我弟弟，他年纪小，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包涵。谢谢。”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王阅身上，王阅无语地瞪了张阎一眼。

　　张阎言简意赅地说完就下去了，王阅走上讲台，站在讲桌后，只比讲桌高一点，学生们哄堂而笑。

　　王阅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淡定地朝学生们挥挥手，“大家好，我是王阅。张阎说得好像我多不懂事似的。大家别听他胡说，其实我很乖的。”

　　“哈哈哈……”学生们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