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不知道被谁叫出去了,你到后面去找找吧。”
……
汤贞听到有后辈在叫他了。
“我、我要走了。”汤贞急忙压低了声音,他把礼物包回原样,塞回到周子轲手里。汤贞想了想,又对周子轲道:“今天不是参观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还是快出去吧,这里经常有工作人员检查。”
周子轲站在消防箱后面,眼看着汤贞走了,果然没过几分钟他就被巡查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问他要练习生证件,周子轲瞪人家,人家也瞪他。周子轲拿不出来,他离开地下练习室的时候,那把他放进去了的大姐姐惊讶道:“你不是我们公司的练习生?”
周子轲在深冬的阳光下走进停车场,刚解锁了车子,那大姐姐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拿了一张纸:“诶,诶!这位弟弟!你要是想加入——”
纸拿过来,是一张表格。周子轲低头看了一眼。那姐姐本来还热情地打算介绍什么,瞧见周子轲开的是辆阿斯顿马丁,她的笑容顿了一下。
周子轲晚上依旧开车去酒吧。汤贞还他礼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汤贞小声嘱咐他,快离开,汤贞不知道在慌什么,好像怕人看见了。艾文涛在停车场等着,隔着车前玻璃,艾文涛一眼瞧见放在周子轲副驾驶座上那个礼物,包装纸开了条缝,明显被人拆过。
“怎么回事,你不是拿着送人吗。”艾文涛问。
酒吧老板拿了支32年的苏格兰威士忌亲自给周子轲倒上。周子轲拿过杯子来,冰块和玻璃杯碰撞。
“不是,什么情况啊?”从昨晚开始艾文涛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要。”周子轲说了这么一句。
艾文涛意识到这事儿复杂了。特别是连着两天,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有人瞧见周子轲的车停在亚星娱乐的停车场。车牌号没错,就是周子轲的车。
周子轲怎么会突然去亚星娱乐的。
“你到底想送给谁啊?”艾文涛小声打听,“亚星的?”
周子轲抬起眼睛瞅他。
艾文涛“啧”了一声,不敢置信:“跟我你还见外?”
周子轲继续喝酒。
艾文涛坐得离周子轲更近了点,推心置腹讲:“哥们儿,别的,别的兴许你比我懂。但是亚星娱乐——我跟你讲,就那些大明星小明星男明星女明星的事,你找我啊!哥们儿门儿清,门路多着呢——”
周子轲又看他。
“快,说说,谁啊,”艾文涛就想听这稀罕事,“谁不要你礼物?”
周子轲说:“你有什么门路。”
艾文涛大手一拍胸膛,一个大拇指举起来:“你今儿告诉我是谁,明天我就把人叫出来陪你吃饭,信不信?”
*
此后一星期,艾文涛都没再见着周子轲的面。兄弟朋友想叫周子轲出去玩,也一概没叫出来。有人在亚星娱乐门口再次瞧见了周子轲的车:“我在对面等人,看见他车在楼下开过去好几个来回,他干嘛呢,练车呢?”
艾文涛不许他们瞎打听,但有些消息传得实在快。艾文涛前脚刚托人约汤贞出来吃饭,后脚方圆十里一大圈子的人就呼啦啦都知道了。
“不不不,”艾文涛解释道,“我吧!我有一个朋友——”
“装,接着装,”朋友在夜场握着台球杆,嘬了两口烟,“那天看片儿数你唧唧歪歪屁话最多,回头自己又偷偷摸摸惦记上了。”
艾文涛百口莫辩,他反正目标明确:“那你们谁认识汤贞吧?”
不认识。不认识。一问这个,全都摇头,还好心好意劝他:“约不出来。能约还轮的着你。放弃吧小涛儿。”
艾文涛不信这个邪。一个星期找遍各种人,愣是还真就全部碰了钉子。几乎每个人都告诉他,约别人好说,汤贞是不可能的:“他现在什么身份你不看看,关键是,人家后头有人。”
还有人说:“约汤贞多麻烦,直接上‘不夜天’啊!”
听说艾文涛没把人约出来,周子轲也不意外。艾文涛一个劲儿道歉,周子轲把艾文涛的酒杯拿过来,酒保夹了两个冰块进去。周子轲拿了瓶新开的酒,倒上。酒杯底轻轻一声,搁到艾文涛跟前。
艾文涛震惊了:“这……我没帮上忙啊!”
“吉叔这两天找你了吗。”周子轲说。
“没有啊。”艾文涛道。
“见了他你把嘴闭上。”周子轲说。
艾文涛立刻举杯一口喝下保证酒,嘴里鼓鼓囊囊含了两个冰块,他把嘴紧紧闭上了。
周子轲没怎么喝酒,反而还吃了点东西。他的咀嚼片又吃完了,车还没开到药店,周子轲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想都没想就打了转向。车拐进去,前方不远,又是中国亚星娱乐公司的大楼了。
周子轲最近这段时间常在亚星娱乐楼下过,四处走走,逛逛。他不是有意要过来的,只是放假了无所事事。
有时他会在亚星门口看到汤贞,有时看不到。据亚星娱乐对面文化商店的店员讲,最近这边蹲点的歌迷非常多:“汤贞老师平时工作忙就不大过来。最近和公司的几十个练习生突击准备新春晚会节目,每天起码会来一趟。”
想起汤贞这个人来,周子轲心里仍是有一种奇异感。他总觉得这就是到他嘴边的一颗荔枝,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壳裂开了,露出一条雪白的缝。周子轲看到了,闻到了,可等好不容易他想张嘴了,又一直吃不到。
汤贞有时是自己从亚星出来的,身边跟几个助理。有时是一群小男孩围着他,或搂或抱或牵他的手,汤贞也不避。
还有时候,汤贞是和一个周子轲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一同出来的。那男的不像是亚星娱乐的练习生,他块头大,个子高,肤色也更深一些。
汤贞和他站一块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那男的还动辄握住汤贞的手往口袋里放,大概冬天更保暖一些。
周子轲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窗外那些女孩子捂着嘴的尖叫声。他一转头,正好瞧见亚星文化商店在更换橱窗里的立牌——“Mattias”,原来是搭档工作的同事。
整整一星期了,周子轲每天从亚星娱乐门口路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几次。汤贞十有八九没发现他,偶有一两次注意到他在,汤贞那双眼睛睁大了,有点意外,有点惊讶,到头了又有躲避。不知道是不是周子轲的错觉,他总觉得汤贞有几次目光朝他这边望过来,是想要看见他的。
周子轲也再一次被那位亚星娱乐的大姐姐抓住了。“小兄弟,我看你的车每天都从这里过……是不是想到我们公司来啊?上次给你的表格看了吗?家长同意吗?你可以来试试,我们这里不收钱的!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包吃住!不合适随时可以走的!”
夜里十一点多,周子轲还蹲在亚星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抽烟。艾文涛每天跟着他爸忙得团团乱转,也没多少时间来骚扰周子轲了。艾文涛说,他已经和爹妈商量好了,大学去读个商科:“读懂读不懂的混个学历呗。反正将来就干那些活儿。”
你呢。艾文涛又问。
周子轲从嘴里摘下烟来,在脚下摁灭了。正逢对面人行路灯红变绿,周子轲走过去了。
接近零点,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都下了班,地下练习室实行刷卡出入制。练习生多半是未成年人,除了几个特别刻苦努力的,都早早回家了。
周子轲双手揣在裤兜里,戴着他的帽子,在每间练习室之间来回看。
“肖扬,还不回家?”
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地下一层面积虽大,但夜晚了,是有点动静就能听见。
周子轲回头看。
“我先不走,地铁都停了。外面那么黑,我等同学一会儿来接我喔再走。你累你先走吧。”
“这么大了还怕黑。你那个姓易的同学?”
“大怎么了,大就不让怕黑啊!”
“你同学那天来吃饭,不是说也想在亚星弄个名额蹭吃蹭喝吗。怎么没见他来。”
“他?他球打得好好的。甭听他瞎说,他逗你玩呢。”
“瞎说?我看他挺可靠的。这么晚了还天天来接你,还帮你照看两个弟妹。我想找同学帮忙请个假都要请他们喝饮料。”
那叫肖扬的讪笑两声。
“别不知道感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要仰仗同学。回头拿了演出费,你记得请人家吃饭。”
“罗哥你这张嘴,不当队长忒屈才了吧!”
“我?”
“等将来咱们出道,我一定举荐你做队长。别人干不了这个!”
那被称为“罗哥”的笑了。“我出不了道了。”
“怎么这么说。”
“木卫二没我什么事,再过几年大学毕业我就去找工作了。不过我看你挺有希望的,肖扬,你应该能出道。”
肖扬一点不客气:“我跟你讲,罗哥,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肯定能出道,我将来一定是巨星!亚星娱乐要是错过了我,后悔去吧!”
周子轲在走廊里听着这对话,连这些小练习生们也各有他们自己的未来可以畅想。
“你要成为多巨的巨星啊?”
“起码……起码比曲少川红吧。”
“那跟汤贞老师比呢?”
“汤贞老师……”肖扬小声嘟囔,“我不知道……要是等我都比曲少川红了,汤贞老师他得红成什么样啊?”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白天人多口杂,你就不要说了。”
“我又不傻,”肖扬说,“这不是看今天这么晚了外面也没什么……”
一个穿卡通T恤的小男生,头发金色的,探头出了练习室,他沿外面走廊向前向后来回看看,嘴里喃喃的:“……也没什么人。”
他一双桃花眼朝周子轲的方向扫过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眼睛忽然瞪大了。
周子轲被发现了,也不吭声,帽檐低得很。
“罗哥,罗哥……!”那叫肖扬的练习生跑回去了,小声心慌道,“外面好像有个黑影……!”
从走廊的另个方向,突然响起人的脚步声。
“汤贞老师,夜宵我拿吧。”
“小顾你先进去看看。”
“这么晚了,说不定是谁走前忘了关灯了,外面公交地铁都停了。”
“不一定。郭姐说有几个练到凌晨还不走的。你先进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
周子轲抬起头,他听见了汤贞的声音。
“喂,里面的!”小顾在走廊尽头喊道,“还有人在练习吗?”
*
小顾拉开练习室的玻璃门,汤贞走下楼梯,到了练习室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只有你们两个在?”汤贞问。
其中一个点点头,惊讶道:“汤贞老师,你怎么来了?”
汤贞说:“我怎么不能来,我的练习室也在这里。”
“可是都这么晚了,都没什么人了——”
汤贞走进去,感慨道:“现在是人少了。”
他把手里的夜宵给他们递过去:“随便买的,不知道你们饿不饿。要是吃不了……”
肖扬已经开始拆夜宵保温盒了。他抬头悄悄看了汤贞一眼,他和汤贞本人虽然这段时间常见,但没说过几句话,难免还是会紧张:“不会不会,肯定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