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是眨了眨眼睛,凑到苏言耳边轻声说:“苏言,我帮你口一会吗?”
苏言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用。”
夏庭晚怔愣了一下,他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小声说:“苏言,我不介意那件事了,真的。”
“我知道。”
苏言应了一声,可是却还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用。”
“我知道。”
苏言应了一声,可是却还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用。”
夏庭晚抬头看着苏言,他真的很困惑,甚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苏言抚摸着他的额头,低声道:“睡吧。”
夏庭晚抬手握住苏言的手:“苏言。”
他像小动物一样往苏言怀里拱了拱:“你、你不想要吗……?”
“刚去漱口时已经好些了。”
苏言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庭庭,你不用勉强,我知道你大概还介意。”
夏庭晚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他看着苏言,忍不住摸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脸颊,他摇了摇头:“苏言,我……”
他欲言又止,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
温子辰的事,理智上他的确认为自己不该再介意了。
可是感情上,他又真的无法百分百确定。
苏言低头看着他:“而且之前也说过,这段时间我们的关系……不需要什么答案,也不需要什么承诺。所以,或许再过段时间吧。”
夏庭晚一下子愣住了,他怔怔地又重复了一遍:“不需要答案,也不需要承诺……所以,你才不跟我真正做爱,是吗?因为做了就是承诺了,对吗?”
苏言沉默着没有回答。
夏庭晚吸了一下鼻子,颤颤地又问道:“可是苏言,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又愿意给我、给我口……”
“因为你想要。”
过了许久,苏言终于低声道:“你想要的,我就只想让你得到。你有欲望,我就想办法满足你。”
“你一直都在说我想要什么,”
夏庭晚眼圈红了,他的嗓子忽然哑了似的,沙沙地说:“是的,我满足了,可是你呢,苏言,你的欲望呢?你觉得你有责任满足我,我却没有同样的责任满足你,是吗?”
苏言又不说话了。
夏庭晚觉得胸口闷闷的:“苏言,我知道我以前一直都很任性,一直都是你让着我,你舍不得让我口,舍不得让我受一点委屈,你已经习惯了,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是那样了。”
“我有时、有时真的觉得,你不是把我当成一个伴侣那样爱我。你从不给我机会,不给我一个像大人一样平等地爱你的机会,哪怕直到现在,你也还是这样。”
夏庭晚说到这里,突然心里涌起了一阵说不上来的难过。
他低下头,努力掩饰着眼里的酸楚,小声说:“你不跟我做,是不是在你心里,也还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让我等你,可是如果万一、万一你想来想去,那道坎还是过不去的话,你是不是还能狠心和我分开?”
“不是的。”
苏言忽然突兀地开口:“不是后路。”
他说到这里,却很久都没有继续,那种尴尬的沉默,让夏庭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苏言。
这个男人的神情,在阴影之中,有一种无比隐忍的痛苦。
“庭庭,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言终于说道:“我真的时时刻刻都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让你高兴,也想让你长大,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觉得自己之前做了很多很多错误的、愚蠢的决定,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一团乱麻,但是我是爱你的,一直都是——我只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其他的我都说不出口,也无法回答。请你不要逼我,庭庭,我的语言有时候真的很笨拙,很多时候,想对你的说的话甚至要写成情书、写成信,才能表达我的意思,再过段时间吧,好吗?再过段时间,或许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语速非常紊乱,每一句话之间也没什么联系,甚至夏庭晚很费力地去听清了每一个字,都理不清他的准确意思。
苏言说到了最后,颓然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不再让夏庭晚从他的神情中窥见任何一丝线索。
夏庭晚从来没见一贯冷静的苏言这么混乱过,甚至近乎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逐渐在走上正轨,可是苏言却还是对他隐藏了很多东西,或许是痛苦,又或许是不能言明的难处,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这种隐瞒让他也一同感到难过。
并没有多鲜血淋漓,而是藏在胸口的暗伤,一呼吸时,就如同缠绵病榻多时的人,虚弱地闷疼起来。
他从没想过,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感情,原来竟会有这么多复杂到无法言说的痛处。
像夜色中的河流,潺潺流动时,淤泥和石块也在随之缓缓滚动。
那一晚,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躺在一块,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夏庭晚背对着苏言看着黑暗中的一个斑点,他慢慢地抚摸着苏言的手臂,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长大,才能让身后这个男人愿意对他彻底敞开心扉。
……
一夜过后,他们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停滞。
似乎那次的交谈让两个人同时都内伤了,所以谁都无法面对,也不再提起。
夏庭晚的脚一天比一天好了,苏言也突然忙了起来。
他们于是也就没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长时间地黏在一起。
这中间,纪展他们去拍了另外两期《在路上》的素材,可是TBN却好像不着急和他洽淡合同的事,只是和周仰聊了一下,说等夏庭晚脚好了才去法务部接洽。
悬而不决的事是很烦躁,但也没什么办法。
夏庭晚花了很长时间去琢磨《寻》的剧本,琢磨顾非这个人物。
他开始保持一种长时间缄默的状态,想要真实地浸入一个哑巴在生活时的感觉。
他并不习惯那种感觉,刻意沉浸在里面也造成了一些后果,表达的缺失让他经常感到很压抑。
在这样的状态下,有一天夜里,夏庭晚忽然接到了温子辰发来的微信。
“夏先生,请问我可以和你见一面吗?”
夏庭晚第一反应当然是错愕,他实在不知道温子辰有什么理由再和他联系。
他回了个简洁的“没必要”就没再多说别的。
虽然是干脆地拒绝了,但是温子辰的出现,却总让他心里有个问号——温子辰有什么话是一定要对他说的呢。
夏庭晚仍然时常去看尹宁,尹宁还是没有做好决定,可是却也好像渐渐不再那么抗拒见他了。
甚至有一天夜里,尹宁破天荒地发微信给夏庭晚,问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吃麦当劳。
苏言忙工作还没回家,夏庭晚当然是毫不犹豫就披上外衣出门了。
他右脚落地要很轻,一瘸一拐地走不快,但是也没叫司机,反正麦当劳就在香山脚下的社区里,倒也不远,所以走了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尹宁背着深蓝色的小书包,身上穿着很暖和的羊绒大衣,站在麦当劳门口等他
“好冷啊……”深秋的天气里,夏庭晚还是穿得单薄了些,他吹了吹手指,朝尹宁挥了挥手,加快了步伐过去:“怎么这么晚想起来要吃麦当劳。”
“突然想吃了。”尹宁蹬了蹬地上厚厚的落叶。
“好,想吃什么就喊我,我带你去。”
夏庭晚笑了起来,他往麦当劳明亮的店面里看了一眼,见深夜里没几个人坐在里面,也就不太担心,把兜帽往头上罩了一下,就牵着尹宁的手走了进去。
尹宁站在柜台前认真地抬头看着几种套餐,他有一只眼睛不好使,看着看着,又不得不侧过头去看,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想吃麦辣鸡。”
尹宁很内向,也不善于和陌生人沟通,因此点餐也都只是小声对他说,而不是直接对店员说。
夏庭晚看他的样子,心中又涌起了一丝怜爱和歉疚,他摸了摸尹宁的脑袋,说:“你去坐。”
捧着餐盘回来之后,夏庭晚和尹宁坐在窗边的一个角落,尹宁吃着,夏庭晚就一只手托着脸看他。
尹宁啃着炸鸡腿,吃着吃着忍不住打了个嗝,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鸡腿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眼圈忽然就红了起来。
夏庭晚楞了一下,轻声问:“怎么啦?”
“我……想我妈妈了。”尹宁垂下眼睛,泪珠啪嗒一滴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夏庭晚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眼眶也不由一酸 “宁宁……”
“以前我做对了什么事,妈妈就奖励我一顿麦当劳,那时候觉得麦当劳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总想吃——后来子辰哥哥说麦当劳不健康,不愿意带我吃,我也就听他的。我很想妈妈,有时候也想子辰哥哥,可是他们都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心里很难过。”
夏庭晚伸手摸了摸尹宁的后脑勺,轻声道:“对不起,宁宁,对不起,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你不要一直道歉了。”
尹宁揉了揉眼睛,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其实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讨厌你。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这整个世界,所以也就越发恨你。可有些时候就觉得你也还好,你陪着我画画时,陪我吃麦当劳时,为我隐瞒推你的事时,我觉得你也、你也……挺好的。所以你不要一直道歉,你道歉,我就又在心里想要不要原谅你,我一想,就忍不住又会想要恨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会儿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只有你会认真听。”
“你知道吗,我从小好像就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安稳的家,我一直跟着妈妈到处在亲戚家借住,但没住多久又会被赶走,大家都很厌恶我们,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我妈有时温柔,有时又很吓人。我很想她,可是也怕她。苏言哥哥说,等我妈妈好了,就让我回去和妈妈住在一块——你说,我妈她、她会好吗?”
夏庭晚一时之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这是尹宁第一次和他敞开心扉说些心里话,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小小的孩子,心里也有着很复杂深沉的心绪。
尹宁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喃喃地说:“这次搬出去住之前,苏言哥哥和我说了很多。他说,你小时候也过得很不开心,你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了,爸爸也残忍地伤害你。所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也是真心对我好。无论以后我妈妈如何,你们都会一直对我负责,让我放心。”
“他还和我说,他把我当半个大人看,所以认真地和我商量——他说之前把我贸然交给你,是他做得不够好,他忽视了我的意愿,让我觉得害怕和不安了,他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所以这次想要住在哪里,尽最大努力让我自己来决定。但是你是他一生中最在乎的人,所以请我顾及他的心情,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伤害你。给你一个机会,哪怕不愿意原谅你,也稍稍试着去了解你一点。”
这下换夏庭晚的眼圈红了:“苏言是这么说的吗?”
“嗯。”尹宁点了点头,他把最后一根薯条放进嘴里,抬起头说:“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回香山住,可我想……我、我愿意多了解一你一点。”
“谢谢你、谢谢你。”
夏庭晚磕磕巴巴地说。
他无法形容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感激,他知道他配不上尹宁的原谅,可是他和尹宁之间,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愿意互相去了解、去往前迈一步的努力,都已经足够让他内心发颤。
临走前,尹宁又想吃麦旋风。
夏庭晚就买了两个,和尹宁一人吃一个往外走。
迈出麦当劳门前时,尹宁忽然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庭晚哥哥,我再也不能和子辰哥哥见面了吗?我、我真的很想他……车祸之后,苏言哥哥很忙,每天都是他陪着我,他真的对我很好,对苏言哥哥也很好。可是苏言哥哥却说他不愿意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我……”
看着尹宁有些忧郁的眼神,夏庭晚不由恍神了一刹那。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苏言的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已经停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