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阿九内心的感触无比复杂。站在过往记忆里观察魔君和直接站在魔君面前,直面这个人,两者既然不同。魔君的双眼顷刻间看透了他,那般扑面而来的强烈压迫感,即使魔君对他没有敌意,他依旧心惊不已,双方的实力天渊之隔。
阿九终于明白,为何外人提起这位魔君皆是心惊胆战,对方绝不是在温和无害之人。
那双冰冷的黑眸看得透阿九他们的来历和修为,包括蒲小丁揣在怀中的金乌镜也能轻易辨别。而且,魔君给予的建议令阿九心里不踏实,魔君没评价金乌镜如何,反而让他们到汤谷修补镜子。
听魔君的意思,汤谷热闹繁荣,这与汤谷的实际情况不符合。
阿九亲自参与的汤谷之战,汤谷刚夺回不久,元气大伤。如此虚弱的汤谷,如此寥寥无几的金乌族人,哪有精力修补金乌镜?
更何况,他们与这面镜子接触已久,这镜子完好无缺,为何要修补?难不成他们对金乌镜的了解,还不及一位魔君对金乌镜的了解?魔君既然知道汤谷和金乌镜,难道不知道蒲小丁是金乌一族的新族长?
阿九考虑得越多,他越是感到古怪,心底的不祥预感蔓延。
同样的,蒲小丁对这事一头雾水,他左瞧右瞧没见金乌镜有何不妥。魔君本事高超不假,某些方面却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蒲小丁现在不得不慎重考虑如何保管金乌镜,按照魔君的说法,感应这面镜子的存在一点儿也不难。
要不是魔君提起,蒲小丁不曾发觉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别人发觉蒲小丁怀揣金乌镜。金乌镜是宝物,好在这样的宝物要使用金乌之力,它仅在金乌族人手里方能发挥最大作用,于是,金乌镜还不是人人皆会拼死争抢的至宝。
不久,蒲小丁他们走进一家酒楼,酒楼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付出一些酬劳,就能知晓各种大凡小事。
阿九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店小二有关王城妖族的情况。店小二直接将龙族吹捧上天,依照眼前的形势,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任的妖王是龙族无疑。
但怪就怪在,这位在王城排序第一的龙族,他的名字不叫九霄。
此后,店小二更是热情洋溢的念叨许久:“两位公子,你们莫不是在说笑?你问无家的公子,无家这种小家族,哪能参加妖王选拔啊。”
妖族王城内,无家不是大家族,家族里也没有一个名为无封的大妖。
阿九不动声色地拉住蒲小丁的手,不让蒲小丁和店小二谈论无封此人的能力高低,任由店小二说了好一阵子王城的当前局势。
这些话有多少真多少假,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妖族王城,根本没有九霄和无封,王城第一美人的名字也不是澜洛。
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走出酒楼好一会儿,蒲小丁仍然一脸的不可思议。无封明明在妖族王城,是各个家族默认的新任妖王,王城怎么可能没有无封。
同时,他们还打听到汤谷近期有大事,宴请四方,很多人赶往汤谷看热闹。蒲小丁他们若有空,也可以到汤谷玩。
蒲小丁百思不得其解,金乌族人屈指可数,作为族长,他每天睁开眼都得面对缺人又缺钱的尴尬局面。
乌玲虽曾建议,家族应当风风光光的重现世人面前,奈何他们眼前的情况,实在支撑不起邀请八方宾客。汤谷染血的地面仍旧坑坑洼洼,蒲小丁哪来心情招待客人。
汤谷大办宴席这种事,乌玲居然不给他这个族长说一声,这不符合乌玲的脾气。
况且,蒲小丁与第一面金乌镜皆不在,他又迟迟联系不到族人,汤谷宴请宾客万一出了乱子如何收场。
蒲小丁看着阿九,颇为迟疑:“阿九,这里的汤谷真的是汤谷吗?”
为何和他知道的汤谷天差地别?
阿九沉默良久,他神情严肃。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他们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他们认识的汤谷和王城与这里也不同,以及一位年轻得不真切的魔君。
阿九眉宇间的愁意加深,他鬼使神差地问魔君一条回家的道路,兴许是冥冥之中意识到他们恐怕很难回家了。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见到熟悉的人。
阿九抬头望向天空,天道,天之道,他们此前赶往仙界完成他的仙族历练。魔界那会儿,老和尚说,有人为他们铺了路。
这就是路?这算什么路?他们落到这个地方,是天道的意思,还是出了意外?
阿九对蒲小丁说道:“别担心,我们先去一趟汤谷。说不定,是乌玲备好庆宴,告之六界,金乌一族的归来。”
哪怕这种可能十分微小,却也能让如今的蒲小丁多几分安心。而且,蒲小丁也想知道,为什么镜子的力量越来越强,飘出古老的气息。等他们到了汤谷,一切会有答案。
蒲小丁告诉了自己无数次要平静,然而,他很难保持平静。
为什么前往汤谷的道路不一样?为什么沿途的景象那么陌生?又是为什么,金乌族人那么多?
沿途,金乌族人们亲切地给赶路的蒲小丁打招呼:“别急,时间还来得及。”
宽敞的大道,道路两旁是迎风飘扬的旗帜,旗子表面绣有一只展翅的金乌,气势恢宏。道路上,成群结队的金乌族人正在赶往汤谷。
蒲小丁感慨万千,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这么多的金乌族人,他高兴的说不出话。
金乌族人们拥有鲜活的生命,他们走在蒲小丁的身侧,他们开心的和蒲小丁讲着汤谷的种种美好。他们的血脉具有金乌之力,那么熟悉,那么温暖,这般寻常在蒲小丁的眼里却是那么的不寻常。
因为蒲小丁知道,这么多的族人仅存在于他美好的想象之中。
蒲小丁凝望着汤谷,不由红了眼眶,一位路过的中年族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别哭,你是第一次回家吧。我第一次来汤谷时,和你差不多,想到自己的名字也能写在族谱上,我走着走着就哭了起来。”
漂泊的游子归家,回到他们依恋的故土。落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喜悦。
蒲小丁稳了稳情绪,他和阿九停在路边休息,他轻声问道:“阿九,我们这是在哪儿?我们在过往的岁月里吗?”
眼前的汤谷不是蒲小丁熟悉的汤谷。将来的汤谷能不能成为这样,蒲小丁不确定,但他相信,那般年轻的魔君不是生活在将来,王城没有九霄的名字也不会是将来。
阿九牵住蒲小丁的手:“没事的,我们一直往前走,总能找到那一条属于我们的回家之路。”
就在这时,道路的前方走来一名青年,青年身穿红底金纹的锦袍,金丝绣制的金乌栩栩如生。青年的出现当即引起众人的惊叹:“天哪,是金卫。金卫怎么出来了,是迎接重要的客人吗?”
青年行至蒲小丁面前,客气的对他们说道:“两位贵客,请随我来,族长要见你们。”
或者说,要见他们的金乌镜。
作者有话要说: 蒲小丁:紧张,阿九,我的镜子不是假镜子吧
某伴侣:……应该不是
第240章 认识的人
蒲小丁和阿九此次前往汤谷正是为了打听消息, 如今金卫来到他们的面前, 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蒲小丁偏过头看了看阿九,只见阿九亦是赞同地点了一下头,于是, 蒲小丁当即跟着这位年轻的金卫前往族长的住处。
他很想知道,这个地方的金乌族长到底长什么模样,这位族长对蒲小丁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
蒲小丁和阿九不紧不慢的跟在金卫的身后,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一直走到汤谷的深处。
对此, 蒲小丁心知肚明, 金卫没有胡乱带路。蒲小丁知道这个地方,这里是金乌族长居住的场所,在汤谷尚未被毁掉之前, 那时族长居住的对应位置正是这里。
只不过后来, 蒲小丁他们夺回汤谷以后, 蒲小丁没有人力财力考虑族长住宅的重建。不管怎么说,汤谷的重建理应摆放在族长的住处之前。唯有汤谷恢复原貌,蒲小丁才有心情考虑自己住在哪儿。
昔日的族长住宅是否修建在原地,要不要修成以前的样子, 这些皆是以后的安排。
蒲小丁走在这般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庭院,他忍不住四下打量,看着周围的一切。
蒲小丁想要通过这样的宅院了解住在这里的那位族长,那位族长的年龄如何,性情如何,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如今的汤谷繁荣气派,想必这位族长一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没多久,蒲小丁和阿九见到了这位金乌族长。族长与蒲小丁起初的猜测略有差别,族长十分年轻,他的容貌还没有染上岁月的痕迹。族长给人的感觉非常亲切,然而亲切之中,依旧显露出几分自然而然的威严,这是属于族长应有的气势。
族长看了看蒲小丁,又是看了看蒲小丁身侧的阿九,向他们点头示意:“两位,请坐。”
而后,族长微微侧头,他对那名为蒲小丁他们领路的金卫说道:“金卫一,取出金乌镜。”
随着族长的命令轻轻的响起,那名金卫毫不犹豫的自怀中取出一面金色的镜子。
这面镜子与蒲小丁的镜子颇为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金卫一手里的这面金乌镜,镜子边缘缠绕着木制的细框,边框雕刻有扶桑树叶。
见到这样的金乌镜,蒲小丁又是惊奇又是纳闷,他忍不住盯着金卫的那面金乌镜打量好一会儿。
虽说他不懂为什么要用这般雕刻扶桑树叶花纹的细框缠绕金乌镜,但蒲小丁能够清晰的发觉,这样的金乌镜气势内敛,它强势却又沉稳。它仿佛一头合眼小憩的猛兽,收起了自身的威胁。
族长不难瞧出蒲小丁眼底的诧异,族长徐徐地说道:“仅是一些小手段,用于保护金乌镜的安全。尽管金乌镜强势无比,但刚则易折,镜子容易受到损伤,金乌镜同样需要得到悉心的照顾。”
“金乌的歇脚之处,以扶桑树为佳,扶桑树提供给金乌休息的适合场所。扶桑木不仅能将金乌镜保护其中,除此以外,它还能避免金乌镜的力量显露在外。”
族长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特意对蒲小丁说的。
族长没明说,可蒲小丁清楚,对方指的是他怀里的那面金乌镜,族长留意到金乌镜的存在。
蒲小丁对此丝毫不意外,早在一开始他们遇见魔君那会儿,魔君就已提及此事。魔君能看透金乌镜在哪儿,坐镇汤谷的金乌族长若是看不透其中的关键,那简直完全说不过去。
尤其是族长的身侧跟有金卫,无论是金卫,还是金乌族长,他们对金乌镜均是无比熟悉。
蒲小丁尚未进入汤谷附近,阿九已提醒过他,汤谷或许已然察觉蒲小丁的到来,察觉到蒲小丁随身携带的金乌镜。
果不其然,他们还没能走近,对方已派出金卫前来相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汤谷聚集优秀的金乌族人无数,他们绝不可能发现不了金乌镜。
很快,金乌族长微微皱了皱眉:“我金乌一族,以金乌十镜闻名。先祖当初打造十面金乌镜,交由金卫保管,守护家族平安,而如今,镜子竟是多了一块。”
汤谷的金乌十镜并未丢失,凭空冒出来的金乌镜自然是蒲小丁带来的这一块。由于蒲小丁这面镜子的实力增强,使得其它镜子的实力持续减弱。
前阵子,整个金乌家族的情绪霎时绷紧,气氛变得无比凝重。那会儿他们并不明白镜子为什么突然显现变化,他们以为镜子遭遇变故,预示着家族大难将至。
于是,族长与族老们商议,举办一场盛宴,邀请八方宾客。一方面是迎接一些血脉驳杂的族人回家,一方面是探一探外面的情况,能否查明镜子异样的根源。
盛宴尚未开始,蒲小丁来了。
金乌族长此前不曾料到,异样的根源在于多了一面金乌镜。镜子增多,金乌十镜的力量平衡瞬间打破,此消彼长,得益的是蒲小丁的镜子,削弱的是汤谷的镜子。
族长不懂这是坏事还是好事,但至少镜子在蒲小丁手里,蒲小丁又没有与金乌一族为敌的念头,族长不由安心了半分。
如魔君所说那般,金乌一族对金乌之力浓郁的宝物向来重视,特别是这件宝物是金乌镜时,纵是此刻鼎盛的金乌家族依旧相当关注。正因如此,族长派金卫一请来蒲小丁和阿九两人密谈。
蒲小丁思前想后,他与阿九讨论两句,最终取出自己的金乌镜。金乌镜显现的刹那,金卫一手里的金乌镜光芒随即暗淡,两者之间的关系矛盾又融洽。
金卫一紧盯蒲小丁的金乌镜格外警惕,他极其慎重地观察小会儿,向族长说道:“族长,是它,是第一面金乌镜。”
金卫一从不会认错第一面镜子。
闻言,族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果然有两面镜子吗?”
蒲小丁他们从何而来,又是在哪儿获得的第一面镜子?
族长反复的打量蒲小丁,蒲小丁有金乌血脉,奈何血脉驳杂,金乌之力与强大压根无关。这样的蒲小丁作为金卫一明显不合格,金卫一堪称家族最优秀的青年才俊,挑选十分挑剔。
蒲小丁发觉族长的疑惑,他后知后觉的瞧出族长的苦恼,他有点哭笑不得:“我不是金卫一。”
听得这话,族长微微一怔,金卫一则是神色一凛,他不悦地看着蒲小丁:“那你是谁,为何拿着第一面镜子?”
蒲小丁低下头,他的指尖轻柔抚过金乌镜表面,面对金卫一的质问,他没有任何慌乱:“我不是金卫一,我只是一个守护镜子,守护金乌家族的人。”
金乌族长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和我一样,对吧。”
族长冲金卫一摆了摆手,命金卫一退到一旁别再多说。他思索片刻:“你们从何而来,又将前往何方,皆是你们要走的道路。我守护家族的现在,我的能力也只够守护家族的现在。”
“你的金乌镜需要扶桑木的保护,也需要隐藏自身气息,不被他人轻易的捕捉到。你们若是信我,不妨在汤谷暂住一段时日,扶桑木的雕琢有些慢。汤谷最近非常热闹,你们住在这儿不会烦闷。”
族长不为保护其它,他重视的只是金乌镜。这面来历未知的金乌镜,是货真价实的金乌镜。
与金卫一保管的金乌镜相比,蒲小丁的金乌镜更显沧桑,族长不知这面镜子经历了多少苦难,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愿意保护这面镜子,保护金乌家族的传承,为金乌家族留下一线希望。
之后,金乌族长叮嘱道:“你们在汤谷内,切勿随意动用金乌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