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们非常苦恼,昔日同伴沦为傀儡,是杀还是不杀。
杀,下不了手;不杀,昔日同伴已然丧失自我意识,视他们为敌人,必定导致更多魔族的牺牲。
就在这般纠结之中,一个沾染黑气的魔族静静地退到路旁,他沉默片瞬,忽然出手毁掉自身修为。他不愿沦为傀儡,不愿拖累同伴,不愿阻拦大家的道路。
他不怕死,可他的死不能成为同伴的负担,成为同伴的痛苦。既然他的同伴下不了手,那他自己动手,趁着意识还属于自己的时候。
修为尽失的魔族无力地倒在路边,他看着双眼通红的同伴,轻声说道:“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连着他的那份希望一起走向神界之门。
从这个魔族开始,一个又一个魔族平静地走到路旁,他们全都选择了自毁修为。
当他们彻底失去力量,意味着他们对其余魔族再无威胁,即使他们最终被炼化丧失意识,他们也伤不到其他人。他们不会减缓大家前进的步子,不会拦住大家期盼已久的回家道路,他们目送大家继续前行。
世人皆说,魔族最是随心所欲,胆大妄为。而这一刻的魔族,他们彰显出的肆意无比耀眼,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无数年的修行,无数年的努力,瞬息间化作虚无。
而就是这样的他们露出轻松的笑意,劝说面露痛苦的同伴:“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你只管往前冲,见到那些拦路的混蛋,替我多砍他们几刀。”
他们的同伴不必为难,不必犹豫,不用担心彼此刀剑相向。这一条通往神界之门的道路上,他们不是对方的阻碍,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为同伴清除障碍,哪怕这个障碍是他们自己。
而他们将默默地站到路边,目送同伴一步步的走向神界之门,带着他们心底的遗憾,带着他们满心的期盼,一步又一步的坚定向前。
不让魔界蒙羞,不让敌人如愿,魔族的自由随意是他们此时此刻散发出的最明亮的光芒。
蒲小丁和阿九紧跟魔帝,他们与守月一道护在魔帝两侧,冲在最前方。当蒲小丁不经意间回头时,他看见的是道路两旁毁掉自身修为的魔族,他们沾染黑气,他们无法继续战斗,但他们用他们的方式保护更多的同伴不腹背受敌,护着对方多一分安全。
那一刻的果决,那一刻的勇气,令蒲小丁心生敬佩。不断的有魔族被黑气侵蚀,不断的有魔族走到道路旁,而他们的同伴握紧武器,大步走向前方。
见状,蒲小丁不由红了眼眶,他揉揉眼睛,愈发大力的攻击面前的傀儡之子,不死不休。
地底府邸内,言策一声不吭地看着外面的景象,他没在疗伤,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道路两旁的魔族。
没人甘愿沦为傀儡,活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言策亦是如此。只不过,这些魔族比他预料得更果断,更勇敢。他以为,魔族的肆意妄为会使得魔族爱自己胜过其他。
明知沦为傀儡可以活得更久,他们却没有选择活得更久的道路,而是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替别人铺就通往成功的道路。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活得这么傻?为什么不维护自己的利益,考虑自己的将来,反而为别人的将来费心?为什么要为别人的成功而高兴?
所以,好人总是活不长久。
另一边,守月径直走向一人,邪魔承允。对方曾在妖族王城大战时现身,带领众多魔界叛徒攻击王城。那一次,对方见到魔神降临后,飞速撤离王城。
这一次,邪魔承允同样带领剩余的魔界叛徒阻拦道路,他再次面对带着魔神气息的守月,是撤离,还是将与守月一决胜负,守月估摸不准。
邪魔承允望着那些毁掉自身修为的魔族沉默良久。老魔帝出手剿除叛徒那会儿,他被老魔帝追杀千里那会儿,他都不曾有如此漫长的沉默。
他紧盯守月,眉头紧锁,而后,他忽然朝着一旁退了小步,让出道路:“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魔神。”
只为魔神能推开神界之门,而不是他的能力不及守月,更不是,他认可守月有资格作为魔神降临的躯壳。
承允退让的刹那,他当即露出痛苦神情。他心里一紧,果然,他得到的好处和他付出的代价一样。他站在这里不能后退,否则傀儡的束缚就将惩罚他。
不过,无所谓,若能亲眼看见魔神走到神界之门跟前,他承受的惩罚根本不算什么事。
守月走向神界之门的时候,天色骤感,半空乌云翻滚,令人心惊胆战的力量躁动不已。阿九抬头望向天空,言策也一步迈出地底府邸,言策意识到,是那个人来了。
言策一想到傀儡之主将至,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不安还是兴奋。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站在傀儡之主面前,同傀儡之主一决高下。
言策无视天昏地暗的恶劣环境,他心有所感,抬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蒲小丁见状,顿时心急不已,他正要开口喊住言策,提醒言策危险,阿九却伸手拦住蒲小丁。阿九向蒲小丁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蒲小丁不用多说。
以言策的小心警惕,怎会不懂前方凶险万分,可偏偏言策走向了这样的危险。言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这是言策自己的决定。
其实,阿九之前很想问言策,是否需要帮忙,可他没能问出口。假如言策急需帮忙,言策一定会主动开口,要是言策不向他们求援,意味着这是一条只属于言策的道路,只能由言策面对,阿九他们无法介入。
如今阿九和蒲小丁要做的,是消灭傀儡之子的同时,提防另外的敌人伺机偷袭,针对守月。
言策走了没多久,另一抹身影不急不徐地走到他的身侧。言策见到殊行,未有丝毫意外,他淡然问道:“来了多久了?”
“很久。一直在等那人现身。”殊行应道。
言策和殊行之间说不上是朋友还是敌人。言策此刻的能力来自小时候的殊行,交易双方各自获得一些好处,言策力量增强,殊行则是双眼康复,肉身承受的压力减轻。
尽管言策返回前,曾抛出令牌救下了殊行,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殊行家人的死亡未尝不是与言策息息相关。言策没得到殊行的力量,敌人不至于急着动手,对方大可以用迂回之策将殊行以及殊行的的能力掌控在股掌间。
言策知道,蜘蛛能吞噬傀儡之力。傀儡之子羽秦之所以惨败,那两只蜘蛛的作用十分重要。
殊行瞅了瞅天空的阴云:“这些年,六界之巅一直对我说,我的敌人是傀儡之主,是傀儡之主害死了我的家人。”
于是,殊行培养蜘蛛,对付傀儡之子,作为六界之主牵制傀儡之主的手段之一。
言策挑了挑眉:“你相信六界之巅的话?”
“不信。”殊行摇头,傀儡之主也好,六界之主也罢,都与他家人出事脱不了关系,“但我可以借助他们提供的好处,做我想做的事。”
送上门的好处,殊行没必要拒绝,他既能安心培养蜘蛛,又能研究傀儡之子,破解傀儡花纹,夺取傀儡之力,何乐而不为。
敌人纵是强大,他的能力尽管有限,他慢慢走慢慢寻找,总能寻得蛛丝马迹,找到解决之法。
言策平静地听着殊行说话,殊行此时到来,是对付他,还是对付傀儡之主,或者有别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蒲小丁:阿九,坏人要来了
某伴侣:挽袖子,准备打坏人
第302章 爹爹,还有我
言策小心防备殊行突然出手攻击,殊行则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不和你打架, 平白浪费力气。”
说着, 殊行取出令牌丢给言策。这是言策救殊行使用的那块令牌, 只不过令牌原有的力量早已耗尽,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道神秘而危险的力量。
其中一道力量,言策见过一次,妖气大海镇封的来自傀儡之子林冥的黑光。
殊行淡淡地说道:“我受人所托,带东西给你。”
他送来的是取自妖气大海镇压的黑光, 以及取自鬼帝之棺镇压的黑光。而让殊行转交物品给言策的人是村里的两位老神仙, 宣曜和延誉。
两位老神仙不曾向殊行解释原因,殊行也不会傻到多问,如今, 殊行的任务仅是告诉言策, 这两道力量言策能够使用。
殊行和言策说话之际,阿九从无封和幽欣那儿得到消息,得知两位老神仙去了鬼界和妖界一趟,并顺手带走两道黑光。老神仙道出黑光的来历,黑光是遭到污染的六界之力。
此外,小仙也告诉阿九, 他见了宣曜, 记起一些事。他提炼契合之物以后, 得到两种力量,一黑一白。黑气的主要能力体现在夺取吞噬,白气则是负责融合。黑气不断抢夺外来之力, 而白气不断融合外来之力,夺来的力量在这般过程后,转为自身力量。
黑气造就傀儡之子,实力有强有弱,白气形成契合之体,本事有高有低。
傀儡之子分布于各界,他们有各自对应的区域,通常不会轻易前往别的界,抢夺别的力量。正因如此,同一界的傀儡之子得到的力量皆是出自同源。
他们不断的壮大自身就是在不断的累计相应的界力。而后,契合之体为他们契合力量,界力愈发纯净,最终成为属于傀儡一族的一界之力。
类似的傀儡之子无一例外的被傀儡之主召见,他们以为自己获得傀儡之主的认可,有望成为傀儡之王。实际上,被傀儡之主重视的结果是被傀儡之主吞噬。傀儡之主利用傀儡之子,从驳杂的力量之中提炼可掌控的六界之力。
原本六界之力唯有六界之主方能使用,然而,傀儡之主借助这般方式缓缓积累,他同样获取了六界之力,傀儡之主拥有了抗衡六界之主的力量。
对于这些消息,阿九沉默片刻,思索前因后果。
换作傀儡之主的宣曜,他失去血脉之力后,他利用这种方式夺来六界之力,自是能对抗六界之主。但他们用的皆是六界之力,无论输赢,毁掉的均是六界之力,破坏的均是六界的根基,六界的根基碎裂,注定难以维持。
可现在,宣曜不是傀儡之主,他和延誉相恋相守,宣曜的血脉之力十分稳固,与借助天道漏洞的六界之主截然不同。宣曜使用的是自身的力量,源自家族血脉,而非被污染的六界之力。
此前,仙主他们从六界之巅脱困,阿九就曾考虑,是不是宣曜两人的行动阻拦了六界之主,是不是如今的宣曜已然意识到真相。
天道长久隐瞒的秘密,六界之主亦是宣曜,这个秘密,如今的宣曜是不是通过某些方式知道了。那会儿,六界之力没攻击仙主他们,而是离开六界之巅攻击别人,这个别人是否与宣曜有关。
阿九估摸不准,宣曜知晓多少事,但从宣曜和延誉取出鬼界和妖界封住的黑光不难看出,傀儡之主污染六界之力归为己有,这事仍在发生。
如今的宣曜并非傀儡一族,于是,宣曜挑选出另一人完成任务,推动言策这位昔日的傀儡之子往前走,获得同傀儡之主一战的能力。
黑光送到言策跟前已是不易,以言策目前的状态吞下黑光更是绝无可能,他失去了他的专属契合之体。
小仙不记得炼制的具体丹药数目,这些多到数不清的丹药分给诸多家族,其中包括澜家。澜家对契合之物颇有兴趣,打算借此机会提升家族实力,用他们完全不在意生死的那些族人,供养他们重视的家族核心人物。
澜家很优秀,也非常接近成功。可惜,即使是这样的澜家,依旧无法增加契合之体的数量。顶级契合之体凤毛麟角,天生适合契合之力的生灵少之又少。夺来的外来之力若不能契合,驳杂的力量迟早毁掉他们精心培养的家族的将来。
契合之力本就不稳定,且无法轮回延续,一旦契合之体投胎转世,力量随即消失。澜家不接受千辛万苦得来的契合之体失去作用,为此,澜家不惜斩断族人的轮回,每一世全都停留在今生。族人们的来世今生强行割裂,分为三个相同的人,保留原本的力量。
他们活在被地府遗忘的地方,无法轮回,无法解脱,痛苦万分。直到无封和澜洛成亲时,鬼帝大印破开虚幻,地府才留意堆积如山的尸骨,那里有澜洛,也有澜夜。
正是由于契合之力不稳定,澜家尝试数次,百般遮掩,始终不曾料到顶级契合之体是澜夜。或者说,谁也不知道,不遇见言策的澜夜不会成为顶级契合之体。
阿九看得懂言策面临的难题,言策心底更是一清二楚。黑光再好,他也不敢吞,吞下去必死无疑。他的确大胆敢冒险,那也是在有一丝一毫可能的前提下,绝不是在十死无生里面找死。
见状,殊行一脸淡然:“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
一团光芒当即飘出殊行的手心,言策接住光芒的刹那,光芒散开,化作一道身影,一只遍体鳞伤的狐狸落在言策怀中。言策认得这只狐狸,这只傻狐狸叫做澜夜。
此前,魔君前往傀儡之主所在之处,魔君不单单是亲自确定傀儡之主的身份,阻挡傀儡之主的行动,同时,魔君也救出了这一只危在旦夕的狐狸。
这只狐狸同样要有殊行交给言策。强悍的黑光,专属的顶级契合之体,足以令言策往前闯。
对此,言策无言以对。他就不该向那口坑井许愿,什么“大风险,大收获”,这个大风险的大,简直比把天捅个窟窿的大还要大。而大收获的大,估计要考验那口坑井的良心有多大。
奄奄一息的狐狸嗅到熟悉的气息,他挣扎着睁开眼,他看清对方模样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声音哽咽:“你的眼睛……”
言策仍是那个言策,依旧低头看着他,但澜夜知道,言策此时的“看”和以前的“看”完全不一样,言策的双眼根本看不见他。他被抓之后,言策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双目失明?
听到澜夜的问话,言策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受伤的狐狸:“我的眼睛没事。”
用一个代价交换一道力量,理所应当。更何况,他先前吞掉开启壁障的钥匙里的黑气,能力又所提升,他在逐渐适应新力量。
言策不清楚壁障后方有什么,阿九他们去了哪儿,他唯一确定的那处神秘之地不简单。当他一觉醒来,他的感知无比清晰,他周围的点点滴滴仿佛能在他眼前编织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他的“看”确实与从前的“看”天差地别,但并不会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
他可以感应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情绪的细微起伏,无形的大网笼罩方圆,蔓延到各处,提醒他附近的风吹草动。他实力大增,澜夜没必要流露出悲伤。
殊行送来黑光和澜夜的时候,天空愈发阴沉,黑云密布,狂风大作,赫然显现出天崩地裂之势。殊行完成此行的差事,他果断的快步后退,他不愿卷入凶险的正中。
这一刻,傀儡之主是击退守月,还是消灭言策,殊行认为多半是后者。如果任由言策成长,最后不是傀儡之主吞噬六界之主,而是言策有可能先吞掉傀儡之主。
殊行在后退,而阿九在前行,这是他和言策一次尚未谈好条件的合作。阿九毫不怀疑,除却镇在鬼界和妖界的黑光,其他被污染的六界之力已经到了傀儡之主手中。
阿九低估了傀儡之主的危险程度,能使用四界之力的傀儡之主极其致命,四小界之力抵抗不住傀儡之主的可能非常大。妖族王城时,大家并肩作战击退傀儡之子林冥,却苦于缺少绝对实力面对傀儡之主,现在的他们仍然面对类似困境。
言策发现金乌飞到他的身旁,四小界之力盘旋四周,他明明没给出承诺,对方还是选择了保护他。
这就是同伴吗?他们是同伴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言策的额头抵在狐狸的额头,令牌内的黑光眨眼爆发惊人的气势,企图挣脱言策的控制。言策咬紧牙关镇住黑光,一点一点耐心沉着的抽取黑光进入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机会,他这辈子可能没有第二次。
一时间,专属印记泛起柔光,轻柔的平复言策体内狂躁的力量。澜夜微微颤抖,黑光的力量霸道到令他畏惧,他极力压下内心的害怕,专心地替言策契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