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岁追到阳台上,就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迅速飞到半空中。
殷烛之每飞高一尺身形就涨大一分,等他飞到云层之上时,荣岁已经看不到他的全貌了。
巨大的黑龙在云层中穿梭,偶尔尾巴轻甩,堆积的云层就被推散。天边升起的朝阳被巨大的身躯遮住,刚刚亮起的天空迅速阴沉下来。
荣岁仰头惊叹的看着这一幕,第一次感受到直面神灵的震撼。
殷烛之低下头朝他看了一眼,金色的眼睛如同镶嵌在夜幕上的金色宝石,荣岁睁大眼睛看着,不觉得惧怕,反而有种难以言语的激动。
身体里的血液奔流激荡,胸腔鼓噪,荣岁脸颊发红,觉得心跳快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云层之上,殷烛之低头仔细找寻妖物的气息,半晌后,目光牢牢锁定在影视基地的某一处。
“找到了。”
殷烛之低吟一声,厚重的龙吟声在天地间激荡,人类并听不见这声音,但是各地的妖族和修行者纷纷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唯恐生了祸事。
烛龙遮天蔽日的身躯在天空中蜿蜒盘旋,殷烛之畅快的舒展了身躯,而后身形一收,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刚好盘在荣岁手腕上的大小。
荣岁左手前伸,落下来的殷烛之正好盘回他手腕之上。殷烛之仰起头,在他手心蹭蹭,沉声道:“走吧。”
荣岁按着殷烛之的引路,找到了一处摄影棚。
摄影棚有剧组在里面拍戏,荣岁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弄个证混进去,就看见从摄影棚里面走出一行人,几个中年男人恭敬的围着一个扎着道士髻的老人家,正是荣岁在高铁上碰见的那个。
老道士身后还有几个人,他们抬着一副担架出来,上头躺着个昏迷的男人,几人瞅瞅四周没有人蹲守,就迅速的将担架抬到了门口的车上。
经过荣岁时身边时,男人朝上的手心从眼前一行而过,荣岁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就见那个昏迷的男人右手手心上,赫然是一颗跟他一模一样的红痣。
老道士也看见了他,将铜钱剑一收放进随身带着的包中,跟荣岁打了个招呼,“怎么只有小友一个人?”
荣岁犹自惊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道:“我想去摄影棚里看看。”
老道士以为他是想进去参观,便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这里面不太太平,你去别处看看吧。”
荣岁摇头,想了想将右手握拳伸到他面前。
老道士神情莫名,“怎么?”
“您看这个。”荣岁缓缓张开手指,露出手心的红痣。
老道士脸色一变,将他拉到墙角,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荣岁苦笑,将手收回来,“倒霉被缠上了,道长找到那妖怪了吗?”
“尚未。”老道士摇摇头,神情有些羞愧。
那妖怪很狡猾,将气息藏得很深,他昨天便到了摄影棚,做了大半天法,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他找不到妖怪的踪迹,可剧组里的人转眼就又倒下一个。
他甚至连对方怎么动的手都没有弄清楚。老道士本来是受朋友之托来帮个忙,到了地方看过后,却发现这个忙,自己未必能帮得上。看明白形势后,他便准备去市里的道观求援。加上今天这个,这已经是剧组里第四个出事的人了。
剧组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到了影视基地后就争分夺秒的开始拍戏。
第一个出事的是剧里的男三号,就在开拍后的半个月左右,男三号忽然消失了。
剧组本来以为他是耍大牌翘班,可联系了对方的经纪人又调了酒店监控后,才发现男三号头一天晚上进了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人就在酒店的房间里消失了。
剧组偷偷报了案,但是为了节约经费,不耽误时间,便跳过了男三号的戏份继续拍。
谁知道就在警方介入调查,剧组继续拍戏之后,饰演反派角色的演员,又晕倒在了片场。
剧组匆匆将人送到医院去,却没有检查出任何病症,可不论医院用了什么办法,男演员却如同植物人一般,没有一丝反应。并且随着晕倒的时间越长,对方的生命体征就越弱,眼看着已经快要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殷烛之(变巨大):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小碧池敢暗算荣老师。
其他人:???神君有话好好说你先从天上下来。
第45章
这个时候剧组已经慌了,剧组里的人私底下都在传,是不是撞邪或者闹鬼了。毕竟这样的古代建筑,一向是鬼怪故事最好的发酵地。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没过上两天,剧组又有个男人昏迷不醒,这次是开工时人没到,副导演担心出事带着人去找,却发现人躺在酒店的床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怎么也叫不醒。
跟前面那个男演员一样,人送去医院,医院却查不出任何的病症,就是无缘无故的昏睡。而更让人背后发凉的是,两人的右手手心都有一颗红痣,并且脸上总是隐隐带着笑意。看的人瘆的慌。
接连三个人出事,剧组不得不停工,两个女演员被吓坏了,闹着要解约,其他工作人员也是人心惶惶。副导演私下跟导演说,要不要请个大师来看看,不管是不是闹鬼,之前得先安抚住人。圈子里信鬼神之说的人不少,最后导演为了安抚人心,到底还是妥协让副导演托关系请了个大师过来,就是老道士。
老道士叫赵闻道,是W市云阳观的火居道士,跟副导演有点七弯八拐的关系,收到委托后就特意过来一趟。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要棘手。他对自己的能耐心里有数,发现自己一个人可能镇不住这妖怪后,就果断往市里的道观去求援了。
赵闻道说:“我来后四处搜查过,但是没有发现一点妖气或者怨气,一种可能是它有隐匿气息的特殊法子;另一种则可能是它杀的那些人,临死时并没有产生怨气。如果被妖怪抓去的人都是自愿赴死。”没有怨气也就沾染不了因果,这妖怪不受怨气困扰,自然是干干净净,不会被天道降罚,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这么一想也就都能说得通了。
荣岁联想到在庭院看到景象,那些人神色痴迷,明显都被妖怪迷惑了神智,说不定到死亡的最后一刻,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亡,还沉溺在妖怪编造的温柔乡里。
荣岁道:“她应该就藏在摄影棚里,我想再进去看看。”
赵闻道神情犹豫一瞬,想到他曾经独自带着三只妖怪崽子,现在被妖怪缠上也不见惊慌,说不定是背后有什么依仗,便没有劝他,去帮他跟副导演打了声招呼。
“我还得去市里一趟找援兵,你若是独自应对不来,不要勉强。”赵闻道神色忧虑,“今早上又有一个人出了事,那妖怪绝非善类,还得尽快将它找出铲除才好。免得更多人受它所害。”
荣岁想到那妖怪的庭院中起码有十几二十个人,还有埋在地下的森森白骨,心道被那妖怪害了的,绝对不止剧组的四个,只是在此之前,一直没有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找不到而已。
赵闻道赶着去市里,匆匆跟荣岁又交代几句,便上了剧组的车离开。
荣岁则转身进了摄影棚,看门的人被副导演交代过,这次荣岁进去没有再阻拦,顺顺利利的进去了。
剧组拍的是一部古装偶像剧,取景的摄影棚是一座很大的古代宅院。荣岁找看门的人拿了一份宅子的布局图,就从中间的走廊进去。这院子是三进三出的,面积不小,建筑雕梁画栋,修建的十分精美。荣岁按着布局图,先去找了宅子里的花园。
昨晚他被强行带去的地方就有个花园,还有大片的海棠花,他就猜测那妖怪会不会是花妖一类的精怪。
独自走在走廊上,脚步声微微回响,偌大的宅子里空空荡荡的。
宅子因为剧组拍戏的原因没有对外开放,开机后剧组又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被迫停止了拍摄,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停了工,没人敢待在里面。因此此时这偌大的宅院里,除了一些拍摄器械,竟然就只有荣岁一个大活人。
“再右转就是花园了。”
荣岁喃喃自语着,顺着走廊右转,又走了几十米后,果然就看到一片开阔的庭院。此时刚刚开春,园子里的花都开了,争红斗紫一片热闹。花丛中还建了个小亭子,亭子四面垂着纱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却是跟荣岁见到的截然不同的景色。
“不是这里。”荣岁有些失望,对殷烛之道:“我们再去下一个园子看看?”
殷烛之顺着袖口探出头看了一眼,“嗯。”
…………
……
荣岁花了半天的时间将这座宅子找了一遍,但是却没有找到跟那座妖怪庭院类似的地方。宅子很大,一共有一大三小四个花园,花园的风格各异,但是都跟荣岁看到的那个不一样。
荣岁带着殷烛之仔细的找过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而且荣岁还发现,这座宅子里,根本就没有种海棠花。
“我们都找遍了,这里根本没有开满海棠花的院子。”荣岁找了个石凳坐下休息。将手腕下的殷烛之放在桌子上,有些苦恼,“你也找不到那个妖怪吗?”
“嗯。”殷烛之动动尾巴,耳朵有发热,道:“它将气息隐藏的很好,只能大概感觉就在这里。”
荣岁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跟他对视,“如果它就藏在这里,那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方向?其实它根本不是花妖?”
花园里的那片海棠花给人的印象太深刻,荣岁便先入为主的觉得,那个妖怪说不定是个成精了的花妖。但是仔细想想,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对不上。
比如现在还是早春三月,海棠花根本没开。那庭院里却盛开了大片的红色海棠。而且他被强行带去的那座庭院,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妖怪幻化出来的场景也说不准。
殷烛之道:“普通妖怪幻化出来的幻境,必定有现实作为依托。”现在不比上古,妖怪的术法大不如前,凭空幻化出一处庭院,只有大妖才可能做到。
荣岁思考了一会儿,将手伸过去让他上来,“那我们再去看看,找不到的话明天再过来。”
他们刚才已经找了半天,此时已经是下午,橘红色的夕阳已经坠到了西边,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该黑了。
荣岁抱着殷烛之重新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过去。这座宅子虽然是拍摄用地,但是宅子里的一应器具都配备的很齐全,连简单的摆件也都还原了。仿古做的很精致。
荣岁随意推开一扇门,看里面的布置应该是间书房。屋子中间靠右摆着一张实木书桌,两侧墙壁是高高的书架,书架上竟然放着书跟摆件。书桌摆着笔墨纸砚,书桌后面的墙上则挂着一副半人高的仕女图。
荣岁将屋子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就准备继续找下一间屋子。正要关门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图中的仕女,脚步一顿,皱起眉重新走回画前端详。
仕女图中画的是一位凭栏赏景的古代女子。女子穿着红色大袖衫,头戴金钗,手中拿着宫扇侧身趴在阁楼的栏杆上,垂首向下看着园中玩乐的客人。
荣岁的目光落在女子所穿的衣服上,就见红色的大袖衫衣摆之上,绣满了一簇簇盛开的海棠花。满绣的海棠花朵挨挨挤挤,就如同花园中盛放的海棠一般,艳丽繁盛,却有种靡丽到腐败的感觉。
第46章
荣岁定定的盯着仕女图看了片刻,总觉得这幅画的违和感越看越重,他往后退了两步再看,竟发现画中的仕女竟然有种栩栩如生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转身从画中走出来。
而画中的庭院景色,还有春日游玩的宾客,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与仕女鲜明的色彩对比鲜明。
荣岁若有所思的看着画里看不清面貌的宾客,忽然想起什么来,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墙上的画。
“别碰!”
殷烛之出声阻止他,荣岁的手将将停在画前,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这画纸,是人皮做的。”殷烛之从袖子中探出头,眯起眼睛声音有些冷,“脏的很。”
荣岁猛地收回手,仔细观察仕女图的纸张,这纸张厚薄适中,不是普通纸张的纯白色,而是接近人类皮肤的一种玉白色。纸面也是光滑细腻,确实没有一般画纸的纹理感。
“这纸是少女身上的皮肤制成。”殷烛之声音透着厌恶,“以前曾有巫特意挑选肌肤雪白细腻的少女,在人活着时将身体的皮肤生生剥下来,然后刮去油脂,再用特质的香料涂抹放在阴处风干,便能制成人皮纸。”
据说这样制成的人皮纸,质感滑腻莹润如同活人肌肤,而且还隐隐透出异香,是用来作画的上好纸张。曾被许多追求极致的文人雅士所喜爱,私下大量买卖少女,用来制人皮纸。因此这人皮纸还有另一个风雅的别称,叫做“女儿香”。
荣岁打了个寒颤,身上鸡皮疙瘩一颗颗冒出来,想象不出来那是怎么样的惨状,“这样的画还有很多吗?”
殷烛之道:“以前多,活人剥皮制纸,怨气太重,后来出了乱子,这些画也被当时的修道者带走超度。只是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一幅画流落到了这里来。”
影视基地的建筑都是仿古建造,里面的装饰摆设也都是仿制的,不可能会有真品,也不知道这幅真正的“古画”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妖怪是画里的女人吗?是被剥皮的少女化的?”荣岁不敢再去碰那副画,甚至还站远了一些。
殷烛之摇头,“妖物便是画本身。”
人族是万物之长,以少女的皮为纸,骨为笔,血调墨,画出来的画便天生带了邪煞之气,这么日久天长下来,这画也成了精。
但是它受天生形体所限,无法化为人形,便利用画中的异香引诱人类吞吃,企图利用人类的精气血肉给自己塑造一副新的身躯。
“那我看到那个打着伞的女人呢?”荣岁奇怪道。那女人是有形有貌的。
“是画的傀儡。它的躯体还没有凝聚完成,你看,”殷烛之道:“画里的人是没有脸的。”
画中仕女侧着身体,只能看到半边线条玲珑的侧脸。荣岁想起被十八个侍女抬着的红衣女人,也是像她一样,只有一个美丽的侧面,始终看不见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