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宽这次彻底把报纸放下,问他:“是不是疼?”
江彦转着眼珠子看他,犹豫着“嗯”了一声。
程以宽给他调慢了一点,又把手心放他胳膊上给他轻轻搓了搓。江彦立刻感觉好多了,只是未等说话,就见程以宽把椅子往床头挪了挪,随后他整个人靠过来,把手放在了江彦的右手下。
十指相扣。
江彦霍然抬头,像是被人闷头一棍敲在身上,大脑一片空白。程以宽却只抬头看控制器,似乎这样的动作再自然不过。
江彦觉得自己这次没法不多想了,虽然男孩子之间经常开些大尺度的玩笑,但十指相扣这事儿一般人做不出来,尤其是这么平静的场景下。
他的脸颊发烫,满脑子都是“什么情况?”
程以宽是直男啊!他要结婚了!握我手干嘛?
“学长,”江彦又惊又疑地往里缩手,讪笑道,“麻烦你还是帮我拿玻璃瓶吧。”
“那个不方便,来回换水太浪费了。”程以宽微微皱眉,回头看他一眼,反倒是惊讶,“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刚刚没训你吧?”
江彦又疑惑了。
“没有。”江彦被他的坦然给镇住了,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反应过激?
大概是自作多情了吧……
他心虚地哈哈了两声,赶紧低头看手机。综艺节目已经看腻味了,微信他也不敢用,想了想,下了个微博下来。
私信和@又冒了很多,江彦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初恋的ID。
他们分手时微博就双向取关了,江彦在那之后就被老余拉去了现在的公司,很少画习作,所以登微博的频率也是低了很多,有时候一两个月才会看一次。
初恋的名字没有改,还是“最爱鸟哥的狗子”。那一条@他的微博已经是一个月前发的了,是在阿拉斯加拍的几张照片,对方告诉江彦他要进北极圈了。
江彦刚跟他认识的时候,画过一张极光的图,初恋一直说有机会带他去看。江彦以为那是随口开的玩笑,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成行了。
那条微博寥寥几句,除了说自己要进北极圈便再没有别的描述。江彦点进他的主页,才看到他不久前已经安全返回了,不仅顺利拍到了极光,而且也刚好躲开了那边的地震。
对方的置顶就是“追光”过程的长微博,写着他带的工具,同行的伙伴,一路上的见闻。写到在阿拉斯加短暂停留的几天,以及他思念的江彦。
他称江彦为Y先生,并在里面很温柔地写到:“跟Y先生分手后,我一度很痛苦,我很喜欢他、崇拜他、想要保护他、也深爱着他。追他的过程远比追极光要难,当然,也更美好……其实最后分手,主要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遗憾。
我当时总想着去改变他,因为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和事业规划,却忘了我们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应该更温柔的和他商议,给他展现另一种的可能性,而不是去强迫,去贬低,甚至攻击他的现状。我对此感到羞耻和亏欠。
现在我独自来到北极,很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
其实得不到也没关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好了。
我愿他幸福。”
江彦一句句看下去,忽然就想起以前俩人互相关照鼓励的那段日子。对方是个很成熟的人,所见所闻也比他多,江彦一个人偶尔低落郁闷,对方会整晚的陪他打电话。
虽然现在缘分已尽,但江彦仍止不住情绪有些波动。只是对方已经有了新男友,他当时没有及时回复,现在也不适合突然出现。
一直到输完液,江彦的情绪都没缓过来。
程以宽疑惑地看了他好几次,一直等俩人沉默着到了江彦楼底下,他才忍不住开口。
“江彦,”程以宽客气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江彦转过脸点了点头。
程以宽忽然笑了下:“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点头,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我又不值钱。”江彦这才跟着笑笑,问他:“学长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我当伴郎?”程以宽问。
江彦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反正也要给张远帆当,应该没什么难度,于是点了点头。
“可以,”江彦说,“需要我做什么吗?我之前没当过。”
“是有一些流程要走,等我跟王嫣确定好后再告诉你。不过需要提前定礼服。”程以宽问,“明天周日,你有没有安排?”
江彦摇头。
程以宽松了口气:“那我明天来接你。”
江彦应下,下车回家,才走出几步,就听后面人又喊:“江彦!”
江彦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去看。
程以宽道:“路上慢点啊。”
“……”江彦懵了一下,“哦,好的。”
他转身再走,还没两步又听后面喊:“哎!”
江彦:“???”
他又回头看,就见程以宽偏着身子,从副驾这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学长?”江彦只得往回走了两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程以宽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都送你回来了,你也不问问我要不要上去喝口水啊?”
江彦“啊”了一声,想顺着说,又觉得不太合适。现在都黑天了,程以宽已经陪了他一下午,现在还上去喝水……
水有什么好喝的?
“我明天请你吃饭吧。”江彦道,“好好谢谢你。今天太麻烦你了。”
“我不。”程以宽却突然拒绝,干脆自己倒好车,跳了下去,“我就想上去喝水。”
第9章
江彦家里平时不来人,他自己过得也挺凑合,所以这会儿房间里虽然算不上很脏乱,但也没整洁到哪里去。
他开门后赶紧把鞋柜前的几双鞋子往里踢了踢,又跑去沙发把平时扔那儿的外套裤子还有洗完没收的内裤一股脑儿的抱起来,丢进卧室,随后关上了卧室门。
程以宽在门口站没进来,江彦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没给人拿拖鞋。
“就这么进来吧。”江彦忙道,“我家平时没人来,原来的拖鞋坏了一直没买新的。”他说完见程以宽似是犹豫,又道,“没关系,家里好多天没打扫了,平时张远帆他们也是直接进来的。”
程以宽这才走进来,坐沙发上打量了一下,问:“你这是租的房子还是自己的?”
“我自己的。”江彦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去年才换过来的。”
“原来的公寓卖了?”
“卖了。”江彦笑笑。
他这处房子位置不错,稀有的多层住宅,建筑年份比较新,小区绿化设施也好,在城东算是闹中取静。江彦换过来后也没怎么装修,买了件双人沙发和一个单人躺椅,其他的东西要么是原房主的要么是后来随手添置的。
“挺温馨的,”程以宽看了看,问他,“你一个人住?”
江彦笑:“对啊。我不习惯跟人合住,所以没找舍友,把另外的卧室改成工作间了。”
“不是,我是说你一直单身?”程以宽看他,“那天想和你好好聊聊,又觉得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唐突,所以没好意思问。”
这是他们才见面的第三天。江彦心想现在问也会不好意思的吧。他感情的事情连张远帆都没详细说过,现在冷不丁被人问起,还真有点不适应。
“也没有,”江彦打着哈哈笑道,“肯定是谈过啊。”
程以宽好像很惊讶,顿了几秒,才道:“哦。”
气氛有些凝滞,江彦也不太自在,他知道自己取向跟别人不同后,就很少和男性朋友深入接触,怕别人知道后别扭。程以宽虽然看着挺开明,也有个做gay的小舅子,但江彦好歹在他跟前伪装直男了这么多年。
江彦:“其实……”
“其实……”程以宽跟他同时开口,俩人都是一愣。
程以宽笑笑,“你先说。”
江彦道:“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我就是,那时候怕被人排斥……这个,你知道的,肯定会有人膈应。”
“我知道,以前22号楼不就有人出柜了吗?”程以宽点头,“那人挺好的,但还是会有……各种情况。”
江彦知道那个同学,物理系的,据说跟男友在学校小树林接吻被人撞到了。这事传的不算厉害,离得远的都说没事,别人的自由。但离得近的,尤其是同宿舍楼的很多表示膈应,那同学后来出去租房住了。
“我还……挺怕你们觉得别扭的。”江彦挠了挠头,笑了笑,“所以就一直,也没敢说。”
“我能理解。”程以宽笑了笑,一脸诚挚道,“其实我猜到了,今天也是想跟你说……”
江彦睁大眼疑惑地看着他。
程以宽抿着嘴,忍不住低下头,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其实今天就是想跟你说,我……”话没说完,手机倒是突然响了起来。
俩人都吓了一跳。
江彦刚刚脖子都忍不住伸出去了,脑袋还歪着,这会儿回神,连忙安稳坐好,脑门上冒了个冷汗——他当鹅的时候习惯伸脖子,没想到这毛病还给带过来了。
程以宽的手机上显示程妈妈来电。江彦指了指阳台,示意他那边可以打。程以宽犹豫两秒,朝他点点头,拿着手机过去了。
江彦悄悄松了口气,也回卧室去给张远帆报平安。他手机充上电,开着免提小声聊天。
张远帆在那边道:“回家了就行,正想问你呢。现在感觉有没有好点?还发烧吗?”
“不烧了。”江彦笑笑,“明天也不用去了,不厉害的话吃药就行。”
张远帆放下心来,又问,“那就好,对了,程以宽一直在那守着你吗?他怎么去了?”
江彦以前没跟张远帆提过,这会儿也不好多解释,往门外看了看,道:“我跟王天奇见面那天碰上他的。他是王天奇的姐夫,下个周就结婚了。”
张远帆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想了想又疑惑,“王天奇家里条件这么好吗?”
江彦问:“什么意思?”
“程以宽家不是挺那啥吗?你懂的,就内种背景……”张远帆道,“当年我们系花想追他,一打听他家情况就退了,说这种家庭的人,恋爱可以随便谈,但结婚肯定过不了关,人家都是会联姻的。”
江彦失笑:“没有那么夸张吧?他爸妈挺低调的。他初高中都是在我们那上的,学区都没换。”
“你还真别不信邪,越低调的才越难搞呢,心思深又自制力强,什么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张远帆道,“这么看的话,王天奇家要么跟他家一样,要么就是特有钱。对了,你见过王天奇人了吧,怎么样?”
江彦如实道:“才吃过一顿饭,他挺逗的。”
张远帆哈哈笑了起来:“对,很有意思,何青以前跟他不是同一部门的,但都知道他人缘儿特别好……”
他跟江彦说起王天奇的同事缘,另一边程妈妈也跟程以宽讲王天奇。
“你跟王嫣商量过了吗?她弟弟也要出席婚礼吗?”
程以宽疑惑道:“当然。天奇是她亲弟弟,肯定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