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也看到他了,认真严肃的小脸上绽开一丝笑意,跟着大黄跑了过来。
“忙着呢?晌午饭吃了没有?”
曹富贵低头问小乔,顺手一把掐住大黄的顶花皮,赏了它一记脑瓜崩儿,看它呜咽一声缩起狗头,乐了。
“吃过了。”小乔瞥了一眼乐呵呵的富贵哥,嘴角的笑意更深,眼睛亮晶晶的,掰着手指头急切地向他诉说,“哥,我和二傻叔把麦子都浇了二遍水,杂草都拔了,切碎喂鸡,有几样带稗子的,小鸡还特别爱吃……”
“干得不错,挺卖力啊!地里活不急,别累到了,人家还当我虐童工咧。小乔,你也教教这傻狗,不干活整天扑蝴蝶是怎么个意思,我寻思着冬天也该吃香肉火锅了啊?”
一只小蝴蝶在曹富贵脑袋边绕过,他不耐烦地拍了一记,没打着。要不是还得靠它们传粉,早把它们捉了喂鸡了。说想来还是蜜蜂好啊,勤劳能干还能产蜜,想起蜂蜜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乔冷下脸来,瞪了大黄一眼,蔫狗呜咽一声,瞬间跑远。
“我接了两个表弟来家玩,小乔,他们和你年纪差不多,可有人陪你玩了。”
曹富贵哈哈一笑,给二傻和小乔蒙上眼,带着他俩出了炼庐。
小乔紧紧握着富贵哥温暖的手,低下头没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青柱和青石兄弟俩来了,老曹家难得这么热闹,宝锋欢喜疯了。
平日里家里大人不让他出去乱跑,小乔又闷声不吭的,只做两件事:干活,跟着富贵哥跑!这下好不容易找到了玩伴,他拉着青柱和青石一会儿弹玻璃球,一会儿炫耀他自己收藏的糖纸,天都快黑了,还拿出个弹弓来打算领着哥俩去打麻雀。
二婶挟起兴奋过头的小崽子,撩起鞋底子啪啪啪朝屁股上来了几下狠的,没等他嚎出声,又掏出颗芦稷糖塞他嘴里,宝锋顿时含着眼泪消停了。
阿奶搂着好久不见的小哥俩,也是欢喜得不得了,亲自上灶做了几个好菜,又煎豆腐,又烧肉,把两个肚子瘪瘪的小外孙填得直塞到喉咙口,都快走不动道。
她嘴里抱怨着富贵心血来潮,也不说一声就把人带回屋,眼里却是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只是外孙们来得有点突然,一时也没整出房间,更没有多余的被褥,只得让小乔暂时和富贵睡一间,腾出他那间屋子,让给兄弟俩住。宝锋哇哇叫着,晚上一定要和青柱两个一道睡,打死都不肯和爹娘睡一屋,拗不过这小子,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小乔两手空空地走进富贵的屋子,轻手轻脚坐在他的床上。
“过来,让我看看洗干净没有!可别像济公似的搓出几个老泥丸子来。”
曹富贵一把搂过这小子,扒开衣领看他的耳根和脖子,刚把这小崽子拎回家时那个邋遢肮脏哎,整床被子都沾了污泥,可把他给脏的。
养了这么些日子,吃饱喝足又调理的,可别说还是个小泥猴子,那到时就别怪他富贵哥出脚无情,把泥猢狲踹到床底下去。
小乔猝不及防,闷头被埋进富贵哥的怀里,被他这么拔拉着一说,耳朵都涨红了,急得闷声抗议:“我每天都洗脸和脖子的,英子姐帮我烧了水,我,我昨日才洗过澡的!哪里有老泥?”
曹富贵扒了他的衣服细看,果然,里头皮子黑是黑,倒没什么陈年老泥积着,身上也长了点肉,不像是当初在孙家柴屋里见着的那样凄惨,肋骨根根显露,瘦得吓人。
看看天色已晚,他索性扒光了小屁孩子的衣服,一把捞起红脸光腚还紧张地捂着鸡鸡的小狼崽子,塞进被窝里,鄙夷地白了一眼:“喔哟,是长肉了,重好多。侬捂啥捂?毛虫一根,怕鸡啄了去吃啊?”
他打着哈欠脱了自己的衣服,穿着阿奶给做的平脚底裤,得意洋洋地挺了挺下身,教训道:“看见没?这才是男人真家伙,侬个小毛虫子有甚可瞧的!”
小乔默默地注视了他下面片刻,在被窝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拿瘦瘦黑黑的小光腚对着富贵哥,充分表达了他无语的悲愤心情。
一大早,院子里就嚎开了,三个未成年的表兄弟撕破了虚伪的情谊,互相指着鼻子叫骂。
“青石干的,肯定是他,我三岁都不尿床了!”宝锋义愤填膺,直指嫌疑人。
“不,不是我,是……是宝锋哥!他屁股湿!”青石涨红着脸为自己辩护。
“青石乖,说得好有道理,反正不是我屁股湿。”青柱……两边都是亲,当然是帮理不帮亲!
“去去去!都给我去灶房,让侬英子姐给擦擦,一身尿骚。”二婶抱着那床被褥从他们的屋子走出来,高声笑骂。
三个屁孩哄笑一声,你追我赶地冲向灶房,又吵起谁先洗的重大的问题来,争执吵闹声把屋顶都快掀翻了。
英子抿着嘴笑,一手拎起一个臭猢狲,扒了裤子给他们擦屁股,几个小子悲愤地嗷嗷惨叫,只觉得男子汉的脸面被丢净了。
“作孽啊!现在把这几个都丢回城里去,侬讲来不来得及?”
曹富贵抱着脑袋哀号,睡眼惺忪,一脸痛苦。
小乔乖巧地递上衣裳,扫了一眼院子里吵闹的几个家伙,根本不屑与这几个还要尿床的屁孩子为伍。
曹富贵按着一阵阵抽疼的脑袋,唉声叹气地起床,谁让他答应了院子里那几个捣蛋鬼,今朝要上山“打猎”呢?
深山里坳,冬日里原本不兴也不敢入山,可自从他在里山发现了那片栗子林,这些日子每天至少有几十个队员在民兵的护卫下去那里采收栗子,这一线的路途人走担挑的,没有路都踩出条山路来了。
人怕野兽,野兽更怕人多。
大大小小的野兽闻风而避,连队里的小孩也敢在混在大人的队伍里,去温泉里泡个澡。
有二叔和他两人护着,带上这几个孩子去见识见识,顺便玩一下也好。
至于打猎……沿路这些天被队员们来回闹腾的,能摸到根野鸡毛都算是鸿运当头了!
不过为了让大小几个尽兴而归,他也有补救的法子。
这些日子时不时进山,炼庐里老早就被他收了一堆与自己甚有缘份的野鸡、野兔,圈在药田边养着,到时放出几只来就够大伙忙活的了。
难得有空闲,富贵大手一挥,把家里几个孩子都带上,他和二叔两个保驾护航,跟着队里的栗子采收队进山。看他们两个大小男人要带一串孩子,阿爷和二婶有些不放心,索性也跟着上山,只有阿奶小脚体弱不方便,留在屋头看家。
难得一家人出游,两个大小男人按着几个兴奋过度的臭小子在前,二婶领了英子和苗儿在中间,阿爷慢悠悠地压阵,跟着采栗队一道上山。
一路风光是没有,枯枝败叶外加山石,可是这景象与城里也是完全两样,青柱青石哥俩兴奋得嘴都没停下来过,不停地东问西问,采栗队里的几个婶子都被他们没见识的童言稚语逗得东倒西歪。队里托老曹家的福,有了栗子和粮砖的进账,近段日子都不必担心肚皮问题,冬闲进山,大伙都有了调笑开怀的心思。
山路有些长,两个城里孩子走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腿肚发抖,让二叔和阿爷一人一个扛上了肩膀。
小乔看了他俩一眼,嘴角一撇,转头望向富贵哥。
“作甚?我可背不动侬哦!”曹富贵警惕地瞪着自家捡来的这只黑瘦小猢狲,说道。
小乔突地低声道:“哥,等我再长大些,我背侬。”
第45章 器方
“喔哟, 这么孝顺啊!那我岂不是赚大了?”富贵被小乔的孩子话乐得笑歪了嘴, 看着他那柴棒子似的小身板揶揄道, “就怕你再长也长不了多少,背上我可别把侬个小腰杆给背折了,哈哈哈!”
小乔脸都阴了, 斜睨没正形的富贵哥,认真学着阿奶的话念道:“呸呸呸!童言无忌,随风吹去。”
“打、打、打栗子咧!都让让、让开点啊——”
割舌头站在栗子树下,举起长长的毛竹杆,瞪着眼睛一声吼,把围在一旁的小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
采栗队这几天已经把地上熟透掉落的栗子捡得精光,树上成熟的也剩得不多,用竹杆子再打两把, 就得等到明年这个时节再来收栗子了。
打栗子要有技巧,打重了伤树, 打歪了果子扎得自己满头毛刺。
割舌头说话结巴,采摘果子倒是一把好手, 几杆子不轻不重砸下,毛栗子颗颗滚落, 孩子们顿时冲上去抢, 被扎得哇哇叫也不肯松手。
大人们一边捡栗子, 一边笑骂, 把碍手碍脚的毛孩子赶到旁边。
曹富贵见他们收得热闹, 嘿嘿一笑悄悄走到旁边, 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放几只野鸡、兔子出来,一转身,冷不丁地撞上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小乔,魂灵都差点被吓出喉咙口。
“我艹!侬咋像鬼一样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阿爷咧!”
“我想陪着你,山林里野兽多。”小乔低头认错。
曹富贵斜睨那柴棒似的小身板,嗤之以鼻,教训道:“阿哥我连狗熊都生撕了,还怕什么野兽?再说了,就你这鸡仔似的小身板,野兽来了也就是给人家塞牙缝,还不够一口吞的。”
看小乔蔫了,他转念一想,太过打击小弟的积极性好像也不是大佬之道,突地瞪大眼,指着远处叫道:“看!那里,什么东西在动?”
嘴里喊着,另一手悄悄把几只肥野兔、笨山鸡丢出了炼庐。
“哪里,哪里?”小乔紧张得毛都炸了,蹿到富贵哥跟前护着,一边四处张望,忽然惊喜地叫道:“兔子!”
二叔和阿爷也走了过来,几个孩子兴奋地就要往前扑,被二叔和富贵一手一个逮住了。
周围也有几个采栗队的队员向这边张望,跃跃欲试,缺粮少食的,谁的嘴里都馋肉啊!
“兔子兔子,再不抓要跑了!”宝锋急得踮脚大喊,可脖领子让自家爹拎在手里,想跑都没法跑。
“莫急。”
阿爷胡子一抖,从怀里掏出根绑了皮筋的旧布条,弯身捡起块石头,在手里一掂份量,然后裹进布条里,他皱纹堆起的双眼骤然一蹙,青筋暴绽的大手猛然一甩!
“啪!”
一声轻响,布条里的石头正中逃窜野兔的脑壳上,兔子顿时倒地,一动不动了。
阿爷稳稳上前,把兔子捡了回来。
他打小替地主家放牛看羊,钻山窝、打石子的功夫几十年了都没撂下过。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纷纷冲上前去,欢天喜地围住阿爷,一个扯兔脚,一个拉兔子耳朵,恨不得当场就生啃了这只肥兔子。
富贵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闹,转眼却发现小乔没上前,他半蹲着蓄力以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草丛。
乱草丛突然轻轻一动,小乔就像是被打开了弹簧机关,一个虎扑上前,死死压住躲在草丛里的野鸡,他迅速伸手掐住鸡头,咔嚓一下拧断了鸡脖子。
仿佛一只初次猎食归来的狼崽子,小乔拖着他的猎物奔到富贵面前,仰起头,说:“哥,给!”
他努力板着脸,眉稍眼角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小赤佬,还有点本事么!”
曹富贵笑骂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嫌弃地推开死相凄惨的山鸡,道:“你自己拎着,晚上加菜。”
旁边的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个采栗队的成员居然用毛竹棍砸到了一只兔子。
欢呼嬉闹声此起彼伏,富贵放出来的几只野物一只都没逃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曹富贵看着他们花样百出地捉鸡逮兔,乐得哈哈大笑,今朝高兴,便宜大伙加餐了。
有了能勉强度日的口粮,队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尔还能找点肉食,那简直是美得不得了。人人心里都切盼着,慢慢熬过春荒,等待又一个夏日的麦收,日子总能熬过来。
一出元宵节,玩疯了的孩子们就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
在乡下被养出一身膘来的青柱青石哥俩,死活不肯回城,让他们姆妈杀到黄林村,把嚎得跟杀猪似的俩不孝子,拎着耳朵提溜回去了。
宝锋很伤心,玩伴没了。
小乔也心伤,难过地卷铺盖回了自己的小屋。他回头默默注视着富贵哥的屋子,暗自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曹富贵开心地把占他床位的小子踢回屋,又偷偷躲到炼庐宝贝里研究新到手的玉石。
这些日子被只手脚冰凉的柴棒子天天睡在自家被窝里,睡得腰酸背痛怀里硌得慌不说,小崽子就跟章鱼成精似的,把他缠得死紧,连半夜悄悄进炼庐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可好,总算把人踹回自己屋去了。
轻松适意没人缠的夜晚当真惬意!
趁着小乔不在炼庐里,手头阔绰的曹富贵把玉如意碎块按到药田的能量槽里,狠心拨到“极速”,瞬间收获了两亩多的麦子和瓜果无数。药田边上也悄悄扩张了一点,退开些许浓雾。
因为心里有预估,曹富贵在药田边上插了标记,粗粗一估算,这一块碎玉20格能量下去,除了田里的作物熟了,药田大约扩出了三分地,靠着小山向后延伸。
曹富贵拉着二傻,两人加班加点把麦子和瓜果全收了,生生累出一身臭汗来。
气喘吁吁地把标着红字【精力 1】的烤兔子递给二傻,哥俩坐在药田边大嚼兔肉回复精力,大黄乐颠颠地围着两人转圈,不时跳起来叼两人啃尽甩出的骨头,就没有一块兔子骨头能漏过它精明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