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源也需要这份体面，他不能在丢人了。
他跟着程雨馨走到了医院花园里无人的角落时，情绪已经平静许多，“我不想和你废话了，你就告诉我，王雪是怎么回事，别撒谎骗我，说实话。”
程雨馨终于不笑了，微微垂下的嘴角是苦涩的，“我以为，能瞒到晴晴做完手术，我想手术结束以后，再告诉你这一切的。”
“你他妈和我分开就去和女人接吻！这么光明正大也能叫瞒！”路源再次被她气的跳脚，平平顺顺的两辈子，这么激动还是他头一次。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小源，我是真心喜欢你，真的，我对王雪，只是有罪恶感而已……”程雨馨的话间已经开始混乱了，“是我把她带到R市，害她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嫁给了一个不好的男人，这辈子都要陷在深渊里……”
路源恶狠狠的打断她，往日里清澈干净的杏眸此刻充满了猩红的怒火，“你放屁！你这么说就是想让我给王晴治病！你拿我当傻子是不是！你要骗我几次！”
程雨馨一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没有骗你，我承认，起初和你在一起，是为了给晴晴治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怎么可能不动心，我真的爱上你了！路源，求求你，把晴晴的病治好以后，我就可以放下这些压着我的罪恶感，我们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忘记以前，重头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爷爷也很喜欢我！我们重头开始！”
路源从来，从来都没有打过女人，可他现在真的想扇程雨馨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我他妈，我他妈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爷爷喜欢你？你要不是跟他说我上了你！他怎么可能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的烂故事发展成了琼瑶戏，路源不想在给自己添堵了，“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路源——求你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程雨馨一把抱住他，就像那天晚上，在酒吧那样。
“对，我差点忘了，你的生日压根就不是那天！”路源推开她，手都在发抖，“你，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程雨馨彻底的失去了体面与优雅，她被推倒在地，趴在那抓住了路源的裤管，一个劲的叫他的名字，哭的眼泪鼻涕混成了一团，“路源，路源……”
看着她这副模样，路源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蹲下身，温柔的扶起程雨馨，用袖子擦掉她的眼泪，看着程雨馨眼神当中的翼望和欣喜，慢吞吞的说，“我会帮你治好晴晴的。”
“你，你原谅我了……”程雨馨哭的更加厉害，“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在……”
路源又一次打断她，“程老师，没有以后了，我想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家里知道这件事之后，你的工作一定保不住了，也不可能继续留在R市，回国……回国好像也不行，你会生活的很艰难，我建议你，换个国家吧……总之，离我越远越好。”
在希望中绝望，大概就是程雨馨此刻的神情了。
路源心里舒服不少，怎么说也不能就光他一个人不痛快，“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雨馨傻傻的愣在那里，好像还没从路源的话中回过神。
……
“小源。”刚进医院大楼，路源碰上匆匆赶过来的路杰，他一禁鼻子，一头扎进路杰怀抱里，“哥——”
从小到大，路源在他怀里哭还是头一回，路杰有些不知所措的抱住他，“没事没事，哥帮你出气。”
“出气不重要！这事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太丢脸了——”
“行行行，我谁都不和谁说，别难受了。”
黎琮在一旁看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幼稚。
“黎琮，我先带他回去，那小孩就交给你了。”
路源嗖的一下从路杰肩膀上露出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黎琮，“那个，小孩，还是接着治吧，她真挺可怜的。”
“……我是你家私人医生吗？”
路源又开始哭嚎，“哥——”
路杰拍拍他的背，“治治治，黎琮，孩子确实挺无辜的，就当做好事了。”
“好吧……”
路源的哭声戛然而止，用他哑哑的，还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说，“麻烦你了啊，黎医生……”
刚刚看过程雨馨狰狞的表情，这会连黎琮的面孔都亲切起来了呢。
第23章
程雨馨的所作所为，的确伤害到了路源稚嫩而脆弱的幼小心灵。
那是比情伤，更严重的伤害。
就像是叱咤风云的校霸，气势逼人的走在一群妙龄少女前，在接受众多崇拜的眼神时，突然绊倒了一块石头，摔了个狗啃屎，还掉了一颗门牙，哪怕多年后，离开校园，补好了牙，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会……
“啊啊啊啊啊！”
路杰看了一眼抓狂的弟弟，长长的叹了口气，“马上到家了，你要是不想在丢脸丢到国内区，就控制一下自己。”
路源耷拉着脑袋，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不……”路杰想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过话到嘴边，他换了一个说法，“吃一堑，长一智。”
路源蔫蔫的抬起头，“哥，你中文可真好。”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路源高高兴兴的说要出去玩，却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这让路行娜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小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有点累了。”
“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路源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十分憋屈的笑了一下，“哪有啊，我就是突然有点犯困……”
明明就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路行娜想到父亲说的话，再看看面前比他高出些许的路源，“那你去睡会吧，晚上吃饭姑姑叫你。”
“嗯！”
陪路行娜逛了大半天的商场，又经历了那么大的情绪起伏，路源可以说是身心俱惫，躺在床上没一会，还真的睡着了。
在梦里，他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初中时代。
温柔的风，和煦的阳光，偌大操场上满是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少男少女。
路源站在小卖店门口，嘴里咬着一根酸奶味的冰棒，对着身旁面容模糊的女孩坏笑。
那是他的初恋女友，交往了大概三天，被班主任强行拆散。
“路源。”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路源转过头，笑的更加灿烂，也不管身旁的小女朋友，撒欢似的朝他跑过去，“林哥！！！”
沈慕林初中那会只是轻微的近视，还没有戴眼镜，看上去有种遥不可及的高冷，“不是肚子疼吗？还吃凉的。”
“太热了嘛。”路源吸了一口冰棒里化出来的水，问沈慕林，“你兜里有纸儿吗？我手上黏乎乎的。”
沈慕林从小就使用钢笔写字，偶尔墨水会蹭到手上，所以他总是随身携带着面巾纸，“手伸出来。”
路源笑眯眯的伸出手，看着他略有些无奈的用质地柔软，散发着香气的面巾纸一根一根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很仔细，很温柔。
擦好后，沈慕林依旧捏着他的掌心，将那张已经褶皱破碎的面巾纸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还是黏。”
“那我一会去水房洗洗。”
沈慕林勾起嘴角，低下头，伸出一点点猩红色的舌尖，轻轻的划过他的指腹，“好了，很甜……”
“小源，小源，吃饭了。”
路源猛地睁开眼睛，家里的保姆就站在他的房门口，手里拿着换洗的床单被罩，“下去吃饭吧，阿姨帮你把床单换了。”
这一打岔，让路源把自己的梦瞬间忘了个七七八八，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下楼，姑姑正在盛饭，爷爷再教姑父成语，“我哥呢？”
“他打电话去了，过来吃饭。”
姑姑家是一张大圆桌，爷爷坐在正位上，路源习惯性的在他旁边坐下，随即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全都是他爱吃的。
路源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哇——锅包肉！”
姑父用别扭的中文说，“这个是，你姑姑亲手，做的。”
路源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夹了一块就要往嘴里塞，还没等碰到自己的嘴，他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把手放下来，将锅包肉放到老爷子的碗里，“爷爷先吃~”
路源是故意的。
他别的不行，在讨好长辈这方面简直是个天才。
老爷子果然被他逗笑了，他把那块锅包肉夹回到路源碗里，“专门给你做的，我可没这个口服。”
“啧，客气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路行娜端着一碗粥过来，顺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闹了，你爷爷胃不舒服。”
路源脑子里嗡的一声。
胃……
“爷爷……你，你胃，胃怎么了？！”
他的反应着实有些大了，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疑惑，路行娜把粥放下，“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路源僵硬的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关心爷爷吗，到爷爷这个岁数，一点点小问题都很有可能是大问题。”
路源话音刚落，又被老爷子拍了一下脑袋，“臭小子，咒我是不是。”
“我没有……那个，我前几天听一个朋友说，他爷爷前些日子就是胃不舒服，吃喝什么的不耽误，怕家里人担心，就没说，后来实在疼的不行了，去做检查，都胃癌中晚期了！现在躺在病房里，什么都吃不进去，瘦的都，都成一把骨头了……”路源说着，想到爷爷临走前瘦骨如柴的模样，差点哭出来了。
老爷子行军打仗半辈子，身体素质比路源都好，前年一起去爬山的时候，还是他一手把路源拉扯到山顶的，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会……
“你哪个朋友啊？”
“这不是重点！”路源严肃的看着姑姑，“爷爷多久没去体检了。”
路行娜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哎，好像有两年了……爸，明天我陪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路源说的也挺有道理的，您这个岁数是得勤着点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别小题大做了，我就是吃苹果撑的胃胀。”
“爷爷！”
老爷子一个眼神瞪过来，摆明了是不想去医院。
路源一狠心，一跺脚，把饭碗往桌上一摔，“你不去体检，我就要绝食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