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楼主不复刚才的精气神,整个人都透着股沧桑,哑声道:“谢公子想说什么?”
谢凉道:“晚辈与纪姑娘说的话,纪楼主可知道了?”
纪楼主红着眼点点头,把女儿的丫鬟叫过来,让她当着谢凉的面再复述一遍。
那丫鬟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谢凉就想扑过来和他拼命,被纪楼主呵斥后才勉强忍住,抽抽噎噎说完全过程,怒指谢凉:“肯、肯定是你、你说断袖闹、闹的!小姐一时想不开就、就……我和你不共戴天!”
谢凉听这丫头复述的基本属实,问道:“在你的印象里,你家小姐是会为这点事就寻短见的人?更别提还非得在今天这个日子,”他看向纪楼主和几位公子,“我与纪姑娘不熟,你们觉得呢?”
纪楼主垂泪:“我也不信她能这么做……”
谢凉见他实在伤心,放轻了声音:“可否让晚辈进去见见纪姑娘?”
纪楼主是真的挺理智、脾气也挺好,没做犹豫就带他们进去了。
不过他痛快,纪姑娘的母亲可没那么好说话,见谢凉他们进门,瞅准了唯一一个短发的,立刻歇斯底里:“都是你!我女儿要是不和你说话她也不会死!你赔我女儿!”
乔九小声反驳:“是她主动找的我家公子。”
“他可以不见!谁让他见的!你看他对我家阿桃说的什么话!”纪母再次看向谢凉,“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噎一个小丫头是不是挺威风?觉得勾引上乔九了不起是吗?你个下作……”
乔九眸色一沉,没等发作就见谢凉按了按他的肩。
与此同时纪楼主呵斥了一声闭嘴,而几位纪公子和丫鬟也早已拉住纪母。纪母更怒,一时急火攻心歪头栽倒,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纪楼主先是紧张地看了看纪母,见她只是晕了,这才心力交瘁地对谢凉道:“贱内也是伤心,谢公子别往心里去。”
谢凉能理解,这母亲一看便是受刺激失去了理智。
他扫见床上的纪诗桃,往前走了两步。乔九与凤楚紧随其后,都仔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看了没用,因为她脸上盖着白布。
谢凉向纪楼主请示了一下,掀了纪诗桃脸上的布。
她换了件漂亮的裙子,表情微微扭曲,舌头外露,此外面部青紫,脖子也能看到明显的勒痕。谢凉不是学法医的,让他验尸他也不会,这么做主要是觉得乔九和凤楚都是高手,想让他们看一看。
他扫向乔九,见乔九微微摇头,便清楚是没有发现。
他又看看凤楚,见情况一样,便把布盖了回去。他虽然特别想让纪楼主他们请仵作验个尸,但想想觉得成功率不高,只好询问谁最后一个见的纪诗桃。
先前随行的丫鬟道:“是我。”
谢凉道:“说说过程。”
那丫鬟瞪了瞪他,这次没吼他,告诉他小姐回来后便进了卧室,她去外间给小姐倒茶,没等往里送就听见小姐说想一个人静静,她只好去外面守着,片刻后听见小姐说生气想吃东西,让她去厨房端一碗甜粥,而等她端回来,便见小姐吊死在了屋子里。
谢凉道:“也就是说你去外间后便没再见过你家小姐,只是听的声音?”
丫鬟道:“我家小姐的声音我是不会听错的!”
谢凉道:“变个声而已,简单。”
乔九收到他的目光,现场表演了一个口技。
丫鬟顿时瞪眼。
纪楼主目光微凝:“谢公子是说有人藏在屋里挟持了阿桃,等把人支走再害的她?”
谢凉道:“若你们确定纪姑娘不会为这点小事寻短见,那便是这么被害的。”
他再次看向丫鬟,“你进来的时候有留意其他地方吗?”
丫鬟不复方才气愤的模样,茫然想了想,摇头道:“我……我看见小姐上吊就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谢凉不抱希望地道:“也没留意房里出现过的人?”
丫鬟又是一摇头:“我当时想抱小姐下来,奈何抱不动,就喊人来帮忙,然后人们就都冲进来了,再后来进的人更多,说不清有谁。”
谢凉道:“那你去端粥,外面有人守着吗?”
丫鬟道:“有的,应该是青竹或盼兰。”
话一落,跪在大床附近埋头抽噎的丫头便膝行两步,说自己是青竹,当时就在屋外,没听见什么动静。而盼兰出事前去茅厕了,她没留意她是何时回来的,刚刚盼兰哭晕过去,被架走了。
纪楼主不等谢凉开口,立刻让人去把盼兰带来,结果没多久便听见厢房里传出惊呼,紧接着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他们盼兰留了封信说是想给小姐陪葬,用刀抹了脖子,如今已经没气了。
纪楼主几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谢凉也是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起了秦二那名随从。
但往一个小丫头身边安插人有什么用?何况这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问题,这么简单就想泼他脏水,当纪楼主他们都是傻子不成?这颗棋子是不是废得太草率了点?
他看向纪楼主:“这盼兰……”
“她不会武功,制不住阿桃,”纪楼主道,“她的命是阿桃救回来的,确实有可能殉主。”
谢凉道:“确定不会武功?”
纪楼主沧桑地点头:“确定,阿桃身边的人,我们向来仔细,尤其是这种半路进来的。”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如今只能推测出当时屋里有个人在,若不是丫头的问题,那就是别人。
这到底是纪姑娘的闺房,谢凉他们不便多待,几句话说完便要换地方商讨。
纪母瘫在一旁的软塌上,刚苏醒不久,正被丫鬟拍着胸口顺气。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基本没听见他们的话,此刻见谢凉走到外间要出去,终于回神,用力朝他扑去。
丫鬟猝不及防,瞬间被她挣开。
纪楼主和纪公子等人均在谢凉他们身后,一时够不着,只有凤楚和乔九阻拦,二人把纪母一架,闻到一丝极淡的幽香,忽然都是一怔,同时道:“美人香!”
紧跟着乔九反应过来,折回闺房抓起纪诗桃的胳膊轻轻一嗅,粗鲁地给她扔回去,然后又扯了她脸上的布。
纪家众人一齐瞪眼,连好脾气的纪楼主都怒了:“你干什么?!”
乔九盯着尸体看了几眼,问道:“她身上有胎记么?”
纪楼主道:“你到底……”
乔九打断:“有没有?”
纪楼主顿住。
旁边的小丫鬟弱弱道:“有的。”
乔九道:“现在验,看看她是不是你家小姐。”
一句话震惊四座。
纪楼主倏地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抓住了一点希望,急忙让丫鬟验。纪母失去理智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清明,留了下来。
一群人纷纷出去,忐忑地等着。
纪楼主定了定神,终于能问问了,结果刚看向书童,便见他身上的嚣张气焰收得干干净净,迅速回到谢凉的身边,伸手抓住谢凉的衣袖一靠,整个人乖巧无助又可怜。
纪家一行人:“……”
什么情况,刚刚那德行难道是他们眼花吗!
第070章
纪楼主迟疑地看着小书童, 见他一点不为所动, 只好看向谢凉和凤楚。
但这次依然没能问出口, 因为屋里骤然传出了纪母的大哭,他的心里狠狠一跳,感觉那点希望要破灭, 差点支撑不住。
可紧接着他看到房门打开,纪母哭着跑出来,踉跄地扑在了他身上。
“老爷不是……不是, ”她抓着他的衣服, 几乎语无伦次,“不是她, 她在哪,快救救她, 你快救救她啊!”
纪家一行人的脸色齐齐一变:“不是阿桃?”
“不是不是!”纪母哭得不能自已,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小书童, 立即扑向他想要问一问,可惜刚迈出半步便觉身上一疼,一下被点住了穴道。
这快得让纪楼主都差点没看清。
他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了, 说道:“乔阁主?”
乔九没搭理他, 而是看着纪母:“冤枉我家公子,给他赔个不是。”
纪母哪里顾得上面子,连忙哭道:“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谢公子。”
谢凉赶紧说了句没事, 往乔九的头上一拍:“别闹,说重点。”
乔九便道:“派人搜纪诗桃和盼兰的屋子,从现在起一个人也不许往外放,再问问看门的出事后有多少人离开。”
纪楼主立即吩咐了下去。
少倾,搜屋子的人回来了,说是没什么发现。乔九便回屋等着其余消息,搬着椅子往谢凉的身边一坐,同时扫了一眼凤楚。
凤楚知道他对不喜欢的人向来半个字都欠奉,便主动解释了一下何为美人香。
美人香是一种毒。
中毒后身带幽香,只有三天的活头。但这三天可以让人美上好几分,且服用后的一个时辰内全身的骨骼会有些许的软化和松动,能做些稍微的调整。
谢凉听愣了。
这世界竟能不科学到这种程度?
纪楼主几人也听得愣怔:“还有这种毒?”
凤楚道:“有,只是知道的人少,我和……小书童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不过虽然能调整,但没那么玄乎,调整的余地是极其有限的。
所以这次的事,对方肯定是事先找了一个与纪诗桃的样貌有六七分像的姑娘,喂完药弄到了八九分像,把人藏在纪诗桃的屋里,并穿了一件纪诗桃的衣服。
如此一来,人们会以为纪诗桃是想穿着这件衣服走,很大可能不会给她换别的衣服,也就不太会露馅。还有就是吊死时或许是故意把绳子往后挪了挪,导致她的舌头吐出来,死状恐怖,丫鬟们都不敢细看她的脸,这才能顺利瞒过去。
他们当时离大床有两步的距离,没闻到香味,而纪母应该是抱着她哭过,身上沾了点味儿,便被他们察觉了。
说到这份上,谢凉就懂了。
他问道:“刚抬出去的那个是纪姑娘?”
凤楚点头:“应该。”
纪家众人都是一惊:“什么!”
凤楚道:“因为屋里没能搜出纪姑娘。”
纪母急得不行:“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