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拍卖会估计会在港城举行,维德主办,但关于竹简,拍卖方还没有进行宣传。我让秦助理去咨询,对方才给了信息,邀请函也已经拿到了。”
“《国书》竹简贵重,估计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纠纷,维德才会瞒着吧?”这种情况不少见,余年轻轻舒了口气,“如果这份竹简也找了回来,外公那份名录,就都齐全了。”
他唇边带着笑,眼里氲着浅浅的光彩,“外公曾说过,这一份竹简,在文献竹简范畴里,算是镇国之宝。它是第一部 史书的原稿,可以说是民族的源流。不过在我外公那一代时,竹简就已经几百年没有现世了,外公还以为这份竹简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已经化成了灰,没想到,竟然被孙家悄悄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谢游将毛巾放到一边,从后面抱着余年,胸膛贴着脊背,他细细轻吻着余年的颈侧,低声道,“嗯,那我们就把它买回来。”
“好,我听那个孙爷爷说起时,心里只有庆幸。虽然被偷出去卖了,但好歹还完好地存在世上,这就是最大的侥幸了。”余年停了两秒,又轻声道,“不过幸好外公不知道这桩旧事,否则,估计会被这事儿气得饭都吃不下!”
他笑容敛了两分,又想起来,“外公去世后,外婆跟我说,外公就在天上,像星星一样,一直陪着我的。后来外婆去世时,也是这么告诉我。”
谢游停下亲吻的动作,说道,“年年。”
“嗯?”
“要是我离开你了,我想变成你床头的一盏灯,你一靠近,我就亮起。”
余年眼眶一热,转过身,双手环住了谢游的脖子。
谢游把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头发。
十七号上午,余年按照日程,乘车去黛铂的总部。他坐在后排,正戴着耳机,听乐器音重叠时的音效,一边拿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做笔记。见孟远有话要说,余年把耳机摘下。
“我才想起,忘了问,上次青铜簋的事情怎么样了?”
余年手指灵活地转了转笔,“对方说白送给我,什么条件都没有,我就拒了。”
“白送?”孟远也悬起了心,“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青铜器都有白送的?真要拿出去卖,没有两个亿也有一个亿,怎么可能白送。”他赞同余年的做法,“是我我也不敢收,谁知道收了,等在后面的是什么。”
琢磨了两秒,孟远又问,“那后来呢,还有后续没有,那边再找你没?”
余年看了看日期,“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没再找我。”
思考两秒,“不急,要真有事儿,就看是谁憋不住了。如果对方有图谋,你这边稳如泰山,反倒能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亏不了。”知道了情况,孟远心里有了数。他又道,“一会儿黛铂夫人也会在,好像带了六七套衣服过来,这次试装,主要是拍板定下你走秀时穿哪一套,然后再做微调。还有就是,预演走走T台,如果你步子有问题,估计会给你请个老师,要是没问题,你就自由发挥了。”
乘电梯到了四十一楼,刚进到工作室,就看见黛铂夫人正在和一个年轻助理说话。对方这一次穿的是灰白色的休闲西服,卷曲的长发利落地盘起,大耳环,腕上戴着设计简洁的手镯,随便一个侧面,便可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
见余年一行人到了,黛铂夫人面上带着恰当的笑容,踩着高跟鞋走近,伸手,“很高兴再次见面时,你已经是我们的代言人了。”
余年和对方握手,笑容粲然,“我的荣幸!”
寒暄两句,黛铂夫人走在前面,带着余年到了另一个稍小的房间里,介绍道,“我这次过来,带了九套衣服,需要辛苦你一一试穿了。”
单是试穿,就花了两个多小时。余年穿着第九套衣服出来,脸上没有半分的不耐。
黛铂夫人坐在高脚凳上,撩了撩鬓角垂落的一缕长发,赞美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斯里曼这么欣赏你了,你身材比例真的非常非常不错,一米八的身高,不管是身长和腿长、腰臀的比例,还是臂长、颈部线条,甚至是头围,都赏心悦目!像我和斯里曼这样,在这个行业里浸淫了几十年的人,见了你,眼睛非常舒适!”
余年站在穿衣镜前,抬着手臂,服装助理正在帮他佩戴饰品,听到黛铂夫人的话,余年笑道,“听您这么说,我很想感谢我的基因。”
“不仅是遗传的优势,你本身的体态和仪态都非常好,品味也很不错。”黛铂夫人在印着鸢尾花纹的纸面上写了两笔,“九套里我选出了三套衣服,现在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排除掉一套。最后一套上秀,一套备用,怎么样?”
余年没有推辞,很有效率地排除了一套。
最终敲定后,黛铂夫人合上笔站起来,“腰线的位置我会依据你的身形数据稍作修改,细节处也会尽量贴合你的气质,”说着,她还摇摇手里的笔,“答应我,到走秀结束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变胖。”
余年笑着应下,“当然,不会让您陷入苦恼的。”
回程的路上,孟远还感慨,“黛铂夫人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岁了,虽然有皱纹,但带着一种、一种——”
“活力。”
“对,就是活力!”孟远扬扬眉,“果然你懂我的意思,临走时,工作人员还送了小礼物。效率高态度好,能沟通,合作起来真的如沐春风。哦对了,他们那边说了,等大秀结束后,会让你上三大刊之一的《F》年庆增刊的封面,已经敲定了,日程我也给你排好了。”
余年点头,“我没问题。对了孟哥,后天我要飞一趟港城。”
“飞港城?”孟远抬眼,看着余年,“我说年年,你别告诉我,你又是去买东西吧?”
余年展颜,“这都被你猜到了。”
“……”孟远拍拍额头,“我就说,你一般都不请假,每次让我把一段日程排开要去做私事儿,多半不是谈恋爱就是买东西!”
不过孟远回忆完日程,瞪眼,“就你这破日程,有什么好调整的?你除了今天的试装,后面连着几天都没通告!一天一天的,全划在专辑筹备这一项里的。这专辑你自己一手操办,都是你自己说了算,哪儿用得着我?”
“真的?”余年自己翻了翻,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后天我自己就出发了。”
下午三点过,私人飞机降落在港城。天气很好,飞行平稳,余年趴在谢游腿上,睡得有些懵。
带着余年坐起身,谢游细心地帮他把乱翘的头发理顺,又整理好衣领,最后亲了一下余年的鼻尖,温声道,“年年回神了,已经到了。”
余年就着谢游的手喝了一口水,瞌睡才终于跑没了,他看了看舷窗外,“这么快就到了?”
放好水杯,谢游用指腹擦干净余年唇角的水渍,“嗯,接机的车已经在等,我们可以直接出发去会场。”
维德在港城有自己专门的拍卖会场,装饰得金碧辉煌。门口放着一头装饰奢华的木雕大象,据说是“平安吉象”的意思。
这一场拍卖会是限制了人数名额和进场资格的,邀请函一共只送出了六十份。余年在包厢坐好,吃了一颗葡萄,尝着味道很好,顺手又喂了一颗给谢游。谁知谢游吃葡萄不算,还轻轻咬了他的指尖不放。
指尖被磨得发痒,余年被逗笑,“谢游你松开,好痒啊!”
谢游这才放开,又拉过余年,重重亲了一下才满足。
来的路上翻看过图录,里面的拍品余年都不太感兴趣,他撑着下巴吃水果,一边听着现场的竞价,时不时对眼熟的拍品评价两句。
余年在身边,谢游对其它的都没兴趣,他细致地剥掉红提的薄皮,再慢慢地喂给余年吃,眼神温柔地跟江南的春雨一样。
拍卖会进行到后半场,保镖何山带了一个人进来,介绍说是维德的经理。
谢游撤下脸上的温和,慢条斯理地用方格手帕擦干净指尖的葡萄汁,问,“什么事?”
经理脸上堆着笑,恭敬地解释道,“谢先生,非常抱歉,您关注的拍品,卖家已经临时撤拍了。”
谢游放下手帕,话里有一丝不悦,“什么原因?”
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回答,“原因对方没说,但坚持撤拍。我们维德从不做强迫卖家的事情,所以只好遗憾通知您,竹简不会在今晚上拍,真的十分抱歉。”
这件事的原因不在拍卖行,谢游表示理解。经理感激道,“非常感谢您的谅解,如果有关于竹简的消息,我们一定立刻通知您!”
包厢门被关上后,谢游握了余年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余年笑道,“我没什么,有些失望是真的,但事情没有一直一帆风顺的,总有波折。只要确定这份竹简还在世上,主人有卖出的倾向,就足够了。”
握着余年的手,谢游吻了吻他的手背,“嗯,反正我陪你。”
去了一趟港城,最后无功而返,余年不见多失望,孟远还更失望一些。
“东西会不会被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余年摇摇头,“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如果有谁已经买下,应该会有消息出来。这次竹简上拍,最后又撤拍,我估计着,是竹简的主人想试试水,看看感兴趣的人有多少。试过了,有数了,也就撤拍了。”
孟远回过味儿来,“所以东西还是会拿出来卖的,只不过价格——”
“对,价格会涨。我猜,这就是一开始就没有大肆宣传的原因,这个操作,维德拍卖行是默许了的。”
孟远:“就不怕得罪人?”
“不会,”余年笑道,“手里有东西的才是老大,东西就这一件,他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卖,只有我们上赶着买的。佣金是小,维德想要这份名气,只要不是大的错处,就会顺着卖主的意思来。”
聊完,孟远想起来,“对了,你要的乐器音,就是小提琴和大提琴的音,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听听看行不行。”
捞过耳机,余年把乐音素材找出来,听了一段,眼里像含着星光,“非常不错!”
孟远翘着腿,“那当然!我可是托关系,跑到交响乐团里,找提琴师特意录的。”
余年连忙道,“谢谢孟哥了。”
听了这么一声道谢,孟远反倒放下了腿,“说实在的,我当了这么久经纪人,脑子里成天都想着钱想着数据想着热度,但我很欣赏你做音乐的这股坚持劲儿。能帮就帮,我自己也开心。”
余年弯着唇角,“谢谢孟哥。”
知道余年这第二声谢的是什么,孟远受着了,说了声“加油”。
孟远想到,“这两天呢,青铜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余年摇头,“没再联系我了。”
正说着,余年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听筒里传来的是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余先生您好,我是路易森。”
那个管家?余年礼貌回应,“您好。”
“我想约您见一面,请问您有时间吗?”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块小甜糕
见面的地方还是约在了御览。和上一次见面时比起来, 路易森衣领袖口依然没有一丝的褶皱,但面容却像是苍老了几分, 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余年进门时, 他礼貌地站起身, “冒昧约您见面,实在打扰了。”
余年也颔首回应, “我这几天没什么安排,谈不上打扰。”
两人坐下来, 琥珀色的茶水倒进杯盏里,茶香弥漫开,余年安静地等着对方说话。
路易森面前的茶杯还袅袅冒着热气,他坐姿板正, 声音有些沙哑, 先说道,“先生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前几天精神好了一点, 昨晚又恶化了一次,随行的医生忙了一整晚,直到今天早上, 才重新安稳下来。”
余年疑惑,“那您——”
路易森接话, “您是想问,为什么在这样的关头,我不守在先生身边, 反而是来见您,对吗?”
余年没有被看穿的不自然,“是的,这确实是我的疑惑。”
“其实我这次约您见面,是想说服您,收下青铜簋。”路易森眼神复杂地看着余年,话语里甚至带了一点恳求,他又为自己说的话做注解,“……这件青铜簋,先生看得很重,交给别的人,他放心不下。”
“先生不忍心强迫您收下,可我跟着先生这么多年,也不忍心他最后都放不下心,所以才自作主张,私下来见您一面。”
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余年轻轻摇头,“您的一腔心意让我很感动,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么,我想知道,您与何先生固执地想将青铜簋托付给我的真实原因。否则,我不敢要。”
包厢里安静下来,连茶匙杯盏的触碰声也没有,空气里是幽幽的熏香,路易森垂下眼,几个呼吸后才回答,“抱歉,我不能说。”
孟远和施柔就在车里等着的,见余年回来,孟远关切道,“怎么样?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路易森说,他是自作主张约我见面的。”余年沉吟,“从路易森的话里,能听出这位何骁先生身体很差,应该坚持不了很久了。他们想将青铜簋送给我,却又表示,无法告诉我原因。”
孟远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摸摸下巴,“按照我的想法,一种情况是,你们青山余氏和修宁先生的名头太盛,你是余家的后人,青铜簋他宝贝得紧,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就相信你,所以固执地就想给你。”
余年听着,点点头。
孟远继续道,“第二种呢,就是这里面有点什么阴谋陷阱在里面。如果有阴谋,那,一是你自己结的仇,二是你家里结的仇,这仇还挺深,所以这个何先生到了最后,都要找准机会坑你一把。”
余年沉思,“对方确实问过我两个问题,问我外公是不是余修宁,外婆是不是盛令仪,还问了我生日是不是在除夕。”
一直没说话的施柔开口,“我可能想得有些天真,但……会不会真的就是,这位何先生没有后代,也没有继承人,所以想在自己离世前,找一个能稍微信得过的,把青铜簋的底座托付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