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年弃了拐杖,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穿的白衬衣,眉目清朗,透出干干净净的少年气,孟远再次意识到,余年也才二十一岁。他回神笑道,“怎么又穿的这件?没去买点儿贵的衣服鞋子什么的?之前听说,AJ的球鞋好像又出联名款了,各个品牌秋季新款也上了。”
余年上车系好安全带,笑着摇头,“没买,衣服够穿就行,我也不太爱买衣服。”
以前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家里人的衣服都是一个老裁缝做的。式样简单,料子也好,一件能反复穿很久,所以他没有经常买新衣服的习惯,都是够穿就好。
孟远啧了一声,“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节约的艺人,不抽好烟不喝好酒,不买房子不买表,不喜欢奢侈品也不爱豪车,连日常穿的衣服都是一打一打批发的,我要说出去了,肯定没人信!”
说到这个,余年好奇,“那孟哥你呢,钱一般花在哪儿?”
孟远挑眉笑道,“前些时候喜欢淘古董古玩,认真钻研了几年,但还是架不住假货实在太多!后来喜欢投资收藏级珠宝,之后爱买房子,现在就喜欢攒钱,看着一大串数字,我就心情好!”
“对了,说正事,”孟远想起来,“一会儿你过去,应该会和尤优还有何俊宇碰面。之前消息说尤优的试唱是在下午,不过徐导的行程紧,就全放在上午了。”
余年点头,“孟哥你放心,歌词曲子都记住了,我昨晚还边唱边录,听了听,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孟远信心足了一点,不过还是先一步劝道,“要是没被选上我们也不要灰心,你这事业才刚正正经经地成功迈出第一步,以后多得是机会!”
余年知道孟远是担心他的心态,“嗯我知道。”
“我们慢慢来,放心,跟着你孟哥混,肯定是少不了你肉吃的!”
电梯上到三十层,一跨出电梯门,就有人过来引路。
余年两人跟着往里走,到了一间录音室外面。
一眼就认出了站着的人,孟远笑容满面地先打招呼,“徐导,宁制片,好久不见!”
徐向澜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随意,全身只有黑灰两个颜色,嘴角的纹路很深,显得有些不好相与,但笑起来时,神情又很温和。
他跟孟远握了手,又将视线转向余年,“我听了你在《天籁》上唱的所有歌,很不错。”
余年不卑不亢,“谢谢徐导!”他又笑弯了眼睛,“我很喜欢看您的电影,每一部都不止看过一遍,没想到竟然有机会能见到您本人。”
徐向澜挑眉,向旁边的人笑道,“我拍的片子大多都是些沉沉闷闷的文艺片,没想到还有小朋友这么喜欢!”他又语气和缓地问余年,“你最喜欢哪一部?”
余年没犹豫,“最喜欢《国士》和《求生》,特别是《求生》,最后云来在房子里自杀那一段,印象最深,我连着好几天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画面。”
徐向澜没想到余年会喜欢《求生》这部片子,这是他很早期的作品,也是他个人最满意的作品,便又多问了两句,“那你觉得,云来该自杀吗?”
余年思忖几秒,认真道,“没有应该不应该,人活着,总得有口气有股意念撑着,云来就是那口气散了,意念没了。”
徐向澜没有说对也没说不对,拍了拍余年的肩膀,“麻烦你们稍微等等,还有两个歌手要过来,都到了我们再开始。”
跟孟远一起到了旁边的休息室,里面没人,工作人员端了两杯茶过来,放下也出去了。
孟远细心,没让余年喝这里的茶水,递了个保温杯给他,也不问余年是不是真喜欢徐向澜的电影,只介绍道,“徐导旁边那个,是这部电影的制片,宁格,为人很低调。不过就选个推广曲的歌手,导演制片都来了,看来他们对这部电影是真的很重视。”
余年把名字和人对上号记下,聊了两句后,又把歌词单拿出来巩固记忆。孟远就没吵他,拿手机出来忙自己的。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打开,尤优跟何俊宇是一起到的。三个人客气地问了好,不过都是竞争对手,之前也没见过,谁也没有故作热络,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下来。
很快,工作人员进来,将何俊宇带了出去。十几分钟后,尤优也出去了。
孟远收回视线,发现余年竟然比自己还沉得住气,“你就不紧张?”
余年把视线从歌词上移开,“紧张也没用,还不如多背两遍歌词。”
孟远思索:“好像是这个道理。”
又等了快二十分钟,门再次打开,工作人员客气道,“徐导让我来叫你们。”
余年道了谢。
进到录音室,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玻璃之外。余年没去看外面站着的人的表情,戴上了耳机。
徐向澜跟宁格站在一起,目光研判地打量着站在话筒前的余年,低声问,“你觉得外形气质行不行?”
宁格抱着手臂,“徐导,到底你是导演我是导演?你手下的角色你自己选,问我干嘛?”
“懒地动脑子就直说。”徐向澜沉吟,“还得再看看,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宁格点头,集中心思仔细听余年唱歌,等间奏的时候,问,“倒是他唱歌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徐向澜没迟疑,“比尤优好不少,比何俊宇好很多。”
“是这样没错,但他粉丝没尤优多,虽然前段时间霸占热搜,热度是爆了,但人气基础还是太薄弱,也不稳定。”宁格手指在臂弯敲了两下,“我选尤优。”
徐向澜没马上开口,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再琢磨琢磨。”
结果不会当场出,要过几天才通知经纪人。唱完之后,余年从录音室出来,礼貌地打完招呼,之后就跟着孟远离开了。
电梯里,孟远没拐弯,“这次挺悬,我跟尤优的经纪人聊了两句,看情况,尤优挺被看好的。”
余年闻言神情没什么变化,“我这次唱歌没失误,要是没能选上,我也尽力了。”
“尽人事了,”孟远又叹气,“现在电影的前期宣传越来越重要,就算是名导大制作,为了票房,也不得不流俗。我听过尤优的现场,比不上你,唯一能比得过的,就是他的粉丝基础比你牢固。”
余年反过去劝孟远,“我们慢慢来,我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孟远心头阴云被打散,笑出来,“是是是,你以后肯定会很厉害!”
下午,余年继续去公司上专业课,他的脚伤基本是恢复了,为了不影响以后跳舞,或者出现习惯性扭伤等等各种后遗症,得把脚踝力量训练之类的都跟上。
等晚上回家,余年戴上口罩,先到临近的商场买了排骨和海带,经过货架,又选了一个灰色的保温桶。
细致地处理好食材炖上,开了小火,余年去书房翻了一页纸出来算账。
跟星海签约的钱、直播的结款,加上《天籁》的奖金和结的出场费,再加上给郁青的电影写的主题曲,片方打过来的报酬,算下来也有七位数了。
把零头留出来,剩下的都放在账户里。余年估了估价——只要不遇上不差钱的那种竞价对手,或者恶意竞价,把东西买回来应该没问题。
排骨汤炖了快两个小时,有食物的香气从厨房挥散出来。余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想进厨房,忽然听见了门铃声。
确定来人之后,余年打开门。
还是之前那几次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对方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递过来,还附着一张卡片。
余年先打开卡片,映入眼里的是有些熟悉的字迹,铁画银钩,很好看,“吃晚饭时尝到,很好吃。”
所以就想给自己也尝尝吗?
余年失笑,抬头朝来人道,“请稍等两分钟,我有东西要麻烦你带回去。”
进到厨房,余年从柜子里拿出已经清洗干净的新保温桶,从锅里取了些排骨汤出来。
将盖子拧好,确定汤不会漏出来后,余年才提到门口。
对方接下保温桶,朝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曲逍然从饭局出来,直接开着新买的跑车到了谢家,熟门熟路地进到了谢游的书房。
推开门,暖色的灯光倾泻,曲逍然踩在浅色的地毯上,手指勾着车钥匙转了转,扬扬下巴,“谢小游,这么火急火燎地连打两个电话给我,让我今晚一定要过来一趟,是遇到什么要紧的事了吗?”
谢游轻轻吸气,指指手边好好放着的保温桶,“你……要不要听听它的来历?”
第31章 第三十一块小甜糕
曲逍然深吸一口气, 心想,本少爷看在跟你喝过同一罐奶粉的情谊上, 就听你说说这破保温桶的来历!
他往沙发上一坐, 翘着长腿, 松了松亮色领带,觉得就算谢游告诉他, 这保温桶内胆是镶了上中下三层钻的,他也会波澜不惊, 这才开口,“我准备好了,你说。”
谢游视线滑到灰色保温桶上,看了一眼又马上挪开, “是余年送的, 里面有排骨海带汤。”
曲逍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才发现, 来历真的就这么一句!
“没了?”
谢游疑惑,再次重复,“这个保温桶是余年送给我的, 里面是他炖的排骨海带汤。”
望着落地灯投在地毯上的阴影,曲逍然双眼无神。
哦。
他搓搓自己的脸, 发挥想象力,“你家年年有余炖的排骨海带汤?然后拿保温桶装起来,送给你喝?”
“嗯!”
看谢游穿着一件丝质黑色衬衣, 脊背笔直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努力抑制住开心的情绪,但还是没能藏住红了的耳朵尖,曲逍然乱七八糟没办法好好用语言描述的心情,突然就沉下来,微微涩了一下。
像是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有些腼腆,被钢琴老师夸奖后,眼睛会很亮的谢小游。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谢游了?现在的谢游,不用说一个字,就能把自己的秘书吓哭。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喧吵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喜怒不辨,深不可测,手段果决,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是旁人对谢游的印象。
但其实,他很清楚,谢游根本不是这样的。
只是不得不戴上的面具时间久了,也长进了肉里。
然后他听见谢游继续说话,声音有些轻,像是担心会惊动什么,“保温桶是新的,我喜欢灰色。”
这个保温桶是余年特意买给他的。
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曲逍然觉得牙真特么疼!
行行行,你们牛逼!他思来想去,又觉得很神奇,“虽然你发微博只会那一种句型,还往地下五千米藏着七拐八弯的心思,但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在真情实感地黑余年啊!这都好几次了,余年就不会讨厌你,然后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什么的?”
说着说着,曲逍然突然紧张,咽了咽唾沫,“我说谢小游,那个汤你还没喝吧?里面……真不会有砒霜什么的?”
谢游,“……”
看着谢游一言难尽的表情,曲逍然住了嘴。
行吧,虽然他不太懂,但这大概是一种……小情趣?
曲逍然又想起来,“对了,明天开会,我哥直接打电话过来,要求我必须列席,没办法陪你去拍卖会给阿姨挑礼物了。”
谢游点头,“嗯,我带助理过去。”
拍卖会当天的傍晚,余年到场很早,在出示邀请函后,他被人带进了大厅里。
拍卖会内场定在一处建在山野间的仿古别墅里,别墅占地很大,亭台曲水,在室内也能隐隐听见假山飞瀑的声响。
室内十分宽敞,时间还早,会场里人稀稀疏疏得也还不多,且基本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者,或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余年这么一个穿着简单白色棉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后辈走进去,顿时引来了不少瞩目。
他气质好,也不怯场,神态自然,只是才刚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就被人叫住了,“是不是余家的?”
余年停下脚步看过去,对上了一个老者的视线,他仔细回忆,想了起来,弯起眼睛,“古爷爷?”
古益延拄着拐杖,笑起来,“看来小朋友记忆不错啊,算起来,你也只在九年前见过我一面,竟然都还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