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廷一笑,摊摊手,“好吧,随意。”
三人往里面走了没几步,四个西装领带的年轻管理便从一旁快步经过,恭谨地站在了入口的两侧。
肖廷将视线从悬挂在墙壁的油画上收回,双手插在口袋里,问引路的侍应生,“是谁来了?”
侍应生以适中的音量回答,“是老板临时过来。”
肖廷饶有兴致,“你们老板是?”
侍应生笑着没回答。
见是这个态度,肖廷也没落了面子多追问,偏头朝余年道,“我们进去?”
余年点头,“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低声的问候,“下午好。”
肖廷猜测应该是御览的老板到了,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手工剪裁西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对方神色冷冽,眼窝深邃,长相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俊美,只是夕阳的余晖也无法为其增添半分暖意。
见四个年轻管理毕恭毕敬的模样,肖廷能肯定,这就是御览会所神秘的幕后老板,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年轻。
在他思考的间隙,对方已经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最后,竟直接提步走近。
肖廷展开笑容,正准备伸出右手和对方握手,没想到,对方停下脚步,抬起手,轻柔又细心地理了理余年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出口的声音十分温柔,“今天累吗?”
余年弯唇,“下午去赫西试妆,比较轻松,不累的。你呢?”
谢游摇摇头,“你电话过来时刚开完会议,抱歉,来晚了一点。”
说完,谢游这才将视线移到肖廷身上,声音冷下来,“你就是肖廷?”
肖廷正研判地看着两人的相处,对上谢游有如实质般的眼神,谨慎道,“我是肖廷,”说着,他抬起右手,“幸会。”
谢游视线在肖廷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视若不见般移开,朝身后跟着的管理道,“送一盘丝萝嵌云糕,年年喜欢。”
吩咐完,他握住余年的手,先一步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朝余年抱怨,“红烧鲫鱼真的没了吗?”
余年被逗笑,“回去得早,就做给你吃,怎么样?”
谢游眸色微亮,“好!”
落后两步的肖廷和吴威廉,隐约听见其中的字眼,对视后,心里纷纷有了权衡。
几人在名叫“御章”的包厢坐下,谢游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青瓷茶壶,亲自拿起茶杯,为余年倒了一杯茶。先用手背试过温度,才放到了余年面前。
余年断起茶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谢游:“年年,是烫了吗?”
余年摇头,“不烫,温度刚刚好。”
谢游这才放了心。
视线转向吴威廉,谢游毫不委婉,“上次元嘉拍卖会,是你拦了年年的路?”
肖廷先一步道,“是我求画心切,莽撞了。”
谢游神色不辨,语气愈加冷淡,“上次在EGA经济论坛上,我和你父亲见过一面。”
肖廷笑道,“父亲回来也在我们兄弟面前提起过您,对您大加称赞。”
说着话,肖廷心里叫苦,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余年打电话叫来的人,竟会是谢游!
他爸对谢游大加称赞是真的,但后面还有几句——“这个谢游,要是你们中的谁,不小心撞上了,一定给我退避三舍!这人的城府手腕儿,不说现在,就是未来十年,你们拍马也赶不上!送上门去被人抽筋拔骨,完了感恩戴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
他倒是没想撞上门去,但没想到,就一幅画的事儿,竟然把谢游也牵扯进来了。
他刚刚看的清楚,谢游和余年的关系,必然不简单。就凭端茶倒水,小心翼翼的态度,也容不得他轻忽。
谢游脸上没什么喜色,只淡淡应道,“嗯。”
侍应生将点心端了进来,谢游挑出其中一块儿,用辅助餐具细致地切成刚好能入口的小块,这才放到了余年的茶杯旁边。
肖廷斟酌好一会儿,决定直接把来意摆出来。
“谢先生应该有耳闻,我奶奶喜爱收藏,尤其喜欢古画。特别是林潜之的墨迹,更是爱得不得了。但林潜之书法不少,传世的画作,却只有《醉马游春图》一幅,所以,不知能否割爱?”
谢游:“画是年年的,你应该问他。”
肖廷早先的轻视已经没了,他看向余年,客气道,“余先生,不知能否割爱,圆家里老太太一个心愿?”
余年笑容很浅,回答得却很利落,“不能。”
被直截了当地拒绝,心里恼怒,肖廷脸上的笑容却没变,“价钱好商量,九位数的出价我也能接受。买这些东西,本就一为收藏,二为投资。并且据我所知,在元嘉拍卖会上,您出价两个亿,买下了《不寐帖》,这并非低价,您应该也想回流资金,补补元气吧?”
“既然您知道我出价两个亿买下《不寐帖》,那就应该清楚,我不缺钱。”余年不为所动,“抱歉,我的回答不会更改。”
若不是谢游在旁边看着,肖廷早就想骂余年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愿意给钱都是看得起你,还轮得到你推三阻四?
但他知道,他惹不起谢游,只好耐着性子,“余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但凡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满足。”
余年吃下一块谢游切好的点心,摇摇头,“没有条件,因为那副画我不会卖。”
肖廷看了眼余年身边慢条斯理品着茶、一言不发的谢游,最后还是道,“好的,是我贸然打扰了。”
包厢的门被关上,谢游才放下茶杯,“年年,最近一个月,出入都把保镖带上,好不好?”
“你是怕他有小动作吗?”
“嗯,”谢游伸手,用柔软的指腹抚了抚余年眼下的泪痣,“涉及到继承人竞争的筹码,我担心他不死心,找你麻烦。我没办法时刻保护你,有保镖在,我会放心一点。”
余年没有拒绝,“好,那人选你帮我安排吧。”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没到七点。”
谢游反应很快,“我们现在就回去?”
“好,我已经拜托柔柔姐把新鲜的鱼买好了,估计晚饭不会太晚……”
没有不透风的墙,先是宁城博物馆的馆长甘州打来电话,委婉地问游春图卖出去没有。没一会儿,荣岳也打电话过来,问余年是不是在御览私人会所和肖廷见面,谈了《醉马游春图》的事,结果如何。
余年回了实话,说画没有卖。
荣岳松了口气,“这么看来,传闻就是真的了。现在不少想私下找你买画的人,都各自歇了心思,因为都在传,说你背后有人护着的,背景深得很,就连肖廷也没讨到好处。这样也好,不然你应付都懒得应付。”
余年看了一眼正挽起白衬衣的袖子,低头摆放碗筷的谢游,只回了后半句,“嗯,是这样。”
鲫鱼肉质鲜嫩,细小的刺也多,谢游握着筷子,一点一点地细心将鱼刺挑干净,然后放到了余年面前。
下午在御览吃的点心只能垫垫肚子,余年早就饿了,在谢游面前他也没有放不开,很快就吃完了两碗米饭。谢游帮他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小心别噎着了。”
余年两口喝完半碗汤,想到,“刚刚我听见你和秦助理打电话,是有紧要事情吗?”
谢游点头,“嗯,要连夜去一趟欧洲,矿区发生事故,需要我去现场处理。后面还有个会要参加,大概需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这么久,”余年放下筷子,“过一会儿就走吗?”
“对,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申请好了。”
余年忽然就觉得,吃在嘴里的饭菜都没了滋味,但他很快又开心起来,扳着手指头数,“我算算,赫西广告片的拍摄,还有《V+》杂志封面的拍摄,都是在欧洲,说不定我们能在那边见面!”
谢游擦干净嘴角,站起身,手掌托过余年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余年笑着往后躲,“请谢先生专心吃鱼!”
谢游故意道,“嗯,我确实在专心吃余。”
反应过来谢游说的是哪个“yu”,余年轻咳一声,“来,我们……喝汤吧!”
饭后,余年翻出青瓷茶具,泡了一壶茶解腻。谢游喝完茶,起身走到余年座椅旁边,一手撑在座椅靠背上,一手挑起余年的下巴,接了一个柔缓的吻。两人唇齿间,都是茶香的气味。
二十三号上午,余年早早去了公司,在舞蹈室练了两个小时的舞。
见余年出来,施柔赶紧递了水杯给他,“年年,你刚刚跳舞我都在旁边录下来了。”
余年咽下清水,“谢谢柔柔姐。”他接过手机,自己看了一遍,然后点开对话框,直接发给了谢游。
一边的施柔继续在说话,“保姆车已经停在楼下了,这次录《让我来唱》,孟哥争取到了我们自己带造型师化妆师,所以一会儿莉娜姐她们也会一起去。”
余年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孟哥一起去吗?”
施柔点头,“要一起,孟哥已经先去录制现场了。对了,《古道》的同名推广曲昨天在三大音乐平台上线,成绩很不错,片方很大方地买了热度宣传,成绩和预估的差不多。”
坐上车,余年打开微博,因为消息太多,整个软件都卡了卡。等翻出热搜榜,余年看清tag,自己也笑了。
“——#余年和自己抢第一#为我年年打电话!《古道》空降三大音乐榜第三位,对您没看错,就是第三位!因为前两名分别是《绮丽》和《山雪》,哈哈哈~”
“——#余年和自己抢第一#不知道该不该心疼年年~和自己抢第一什么的,注定是赢不了的!不过,这首歌出来之前,别家还能努力争争第三,这首歌出来后,别家只能抢第四了……”
“——#余年和自己抢第一#声音太好听了!唱腔太美了!看了片花,已经准备好了三刷电影的钱!期待《让我来唱》!期待新单!”
余年是和卫路一起到的录制现场,两人曾经一起上过访谈节目,再次见面,双方都愉悦地打了招呼。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到后台,柏颜也已经到了,见到余年,她热情道,“恭喜新歌这么快就上榜了!”
余年笑着道谢。
柏颜身材高挑,指尖涂着亮片指甲油,说话语速不快,温温柔柔的,“我从你那儿买过来的那首歌,编曲老师拿在手里,硬是憋了一个星期,才敢下手,出来的效果非常惊艳!”
孙梦泽摇滚乐队主唱出身,也都是自己写歌自己唱,很欣赏余年的才气。听见柏颜的话,他开玩笑道,“之前听了《山雪》,很有约歌的冲动!”
柏颜很推崇余年,“真的要赶紧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余年连忙道,“要是真的能和孙老师合作,是我的荣幸!”
孙梦泽身上带着种痞气的豪爽,“行,我也不假惺惺地谦虚了,等我筹备新专,一定找你约一首!”
没多久,工作人员拿来本子,摄像机也开始工作了。
四人围坐在一起,其中卫路年纪最长,他接过策划卡,将上面的字挨着念出来,“……现在,请评委们展现自己的才华?”他抬头,疑惑地问,“我们有什么才华?”
柏颜抱着手,手指卷了卷发梢,“我的才华……涂指甲油非常非常均匀!还会做好看的图案!”
孙梦泽摸摸自己的寸头,“我会理发,拿了证那种!”
余年沉思,“我会……我会给庭院里的植物修枝做造型,比如兔子什么的,都难不倒我。”
卫路:“我会给你们当助手!”
几人都笑起来。
孙梦泽道,“既然策划都这么写了,我们还是不能太掉面儿,来来来,表现一下才艺,谁先来?年纪小的先上!”
余年指指自己,睁大眼,“我吗?”
卫路哈哈大笑,“对,就是你!”
余年也没推脱,他身上穿着一件水洗白牛仔外套,里面是白色卫衣,很休闲清爽的打扮。左右看了看,余年拜托工作人员拿了把吉他,随意地在高脚凳上坐下来。
琴弦被拨动,余年笑道,“现编的词和曲,只有一小段,凑合着听一下。”
周围安静下来,余年跟着琴弦的节奏哼起调子,鼻音柔软,像云朵棉絮一样,缓缓飘落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