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那一团大黑圈是……素描的紫菜。
青年虚弱地弓起身,额头顶住男人的胸膛。
好,好形象……
怎么办,要继续赞美吗,完全开不了口。
糖糖的绘画才能到底是从哪来?
商宇贤蹭了蹭他的脸:“怎么了?”
参朗抖了抖嘴角:“…………”
开口啊,说点什么啊,不要打击大叔绘画的热情啊,他会受打击的。
别不说话。
男人需要鼓励,需要赞美!
参朗:“呃,老商,那个,嗯,糖糖的……铅笔还有吗?”
商宇贤:“还有很多,我给你拿。”
参朗:“哦,不用,我就是问问,我以为你都用来画紫菜了……啊!真棒!东西准备的很充足,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商宇贤:“?????”
于是这天晚上11号别墅飘出了紫菜汤的气味,当然,还有糖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青年最喜欢的炸猪扒。
商宇贤依然在吃草,还喝了一整碗的紫菜汤。
……
……
……
第35章
城市村屋主要是农民占地盖起的出租楼, 相对而言,棚户区的新年气氛比都市里热闹得多, 还不到大年三十, 就有街坊们忍不住放了鞭。
二十九这天中午。
杂货铺门前的单行道上,慕尚和宝马一前一后停在车位, 引来周围街坊们的侧目。
之所以开了两辆车, 是因为商宇贤带来的年货太多了,从鹿茸虫草这些补品, 到鸡鸭肘子这些食材,还有花了七十万的茶叶, 烟酒什么的更是数不清。祖孙俩根本用不完这么些, 但参朗说了也白说, 商宇贤嘴上应着,慢条斯理地指挥他搬东西,一辆车装不下, 又逼着他再开一辆专门拉东西。
商宇贤下车,把糖糖从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抱下来, 先送进了铺子里。
糖糖刚落地,就朝参老爷子扑过去:“祖祖过年好!我都想你了祖祖,您想我了吗?”
老爷子正在柜台里撸猫, 见到小团子,连忙把招财太太往柜上一扔,伸手抱起小娃举高高:“想想想,哎哟重了不少。”
商宇贤对老人打了招呼, 老爷子“哎哎”地应了,两人没寒暄什么客套话,却一点生分也没有。老人抱着小团子一边逗,一边笑眯眯地打量孩他爸:
“孩砸,过来,近点儿。”
“嗯。”
商宇贤也不扭捏,上前两步坐在老爷子身边。任老人细细端详。
和参朗之间确定恋爱关系,家人方面外公是第一个知道的,能得到老人的支持和祝福,商宇贤心中感动并感恩。眼前的这位老人,是爱人唯一的亲人,祖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家里添了人,多了自己和糖糖,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商宇贤诚心愿意和这位老人家亲近。
老人让他坐在旁边,眯着有点白内障的眼睛,把孙子喜欢的人看了个清楚。
孙媳妇儿啊。
男的,和小朗同个属相,大十二岁。
这些客观的抛除在外,其他的,不论怎么看,参老爷子都觉得,这个孩子特别好,说话斯文有礼,很有气质,是个顶顶好的男人,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配自家的孙子,绰绰有余,还有点委屈了人家。
“孩砸,这条路,有点难啊,”老爷子叹息着,握住商宇贤的手,沙哑地小声,“好多人不理解。给你说说,外公当年见过的事,那时候,我还年轻,住乡下,家邻居有个小老弟,因了这种事情,被那些坏心肠的人,整得太惨了,人言可畏啊——如果光是人言还好些,小老弟被折磨的,太惨了啊……最后吃了药,发现的时候,人死在了家里……”
商宇贤慌了下神,忙道:“外公,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我对参朗是真心的,我有自保的能力,也想保护他,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不公开关系……不,不……不结婚,也行……”
“那怎么行?盖个戳,不光是一个约束,名分也很重要,你跟了我家孩子,我们也不能委屈了你,虽然我家条件不那么好,但小朗是个懂事的,知道上进的,希望你能给他点时间,他会加油的。”
老爷子瘪着牙齿不齐全的嘴,拍了拍商宇贤的手背,接着说道:
“我刚才说的那个事,是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主要是想告诉你们……将来,如果外公不在了,没有大人愿意支持你们了……你也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别人怎么说,理不理解,你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莫要在乎别个!老了老了,就会想明白了,当年的那些不顺心的事儿,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那些个诋毁,谩骂,憋屈,烦恼,都是假的,全是假的,算什么呀,早晚会过去的……只有白了头,临终了,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个,才是真的。”
铺子里安静极了。
苍老的嗓子慢吞吞地,柔和和地,直抵男人的心。
认识不到三个月,交往一个月,两人在互相影响下就变了许多。
说夫妻同心同相,两人在一起久了,早晚有一天,参朗会学得商宇贤的稳重,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像个绅士;商宇贤则学会了参朗的乐天,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像个孩子。
认准了这条路,那个人。
向来不相信什么上天的安排,但有时又要感叹一句感谢上天。
商宇贤交代糖糖不许闹祖祖,然后转身回到车位,打开慕尚后备箱,打算往外搬东西。
“可消停点儿吧您!赶紧放下!”
参朗匆匆跑来,他刚往后院大库房搬了两趟成箱的烟酒,都是上头特供的好东西,商总家里多的是,他坚持拿来孝敬老人,参朗拦不住,成箱成箱地往杂货铺倒腾。
商宇贤笑笑:“我能搬动。”
青年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一堆大袋子,阻止商宇贤弯腰搬鸡蛋箱的动作,“我知道你能,你最能,赶紧进屋去,陪陪老人孩子,可我自己一人儿折腾,多跑两趟的事儿,强风冷气的,别再感冒了,快回去。”
商宇贤:“……好。”
商宇贤知道参朗心疼他,自从上次在书房挪了个柜子,只是轻微地闪了腰,连修养也不需要,青年就再也不让他动手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不让他干。爱人的好意他明白,也不坚持,随手拎了几个轻便的元宵点心礼品盒,回到了铺子里继续陪老人聊天。
这一早,参朗没干别的,除了整理东西,就是搬东西,扛东西,送东西……
小孩图新鲜,老人爱热闹,逢年过节都是人来疯。只有中青年,成了家,立了业,最怕这些年节日——挨家拜年,四处走礼;照顾孩子,伺候老人,大盘小碟端上桌,残羹剩饭撤下来;这边客人们刚吃完午饭,那边又要准备晚饭的食材。过年是什么?除了累累累,没别的感受,说是春节假期,简直比加班还崩溃。
参朗从前不喜欢过年。
倒不是因为怕累。
别人家热闹,过年喜庆,他家不一样。
十岁之前一家四口,十八岁之前一家三口,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外公。别人家过年是四世同堂,承欢膝下,展望未来;自家过年是祖孙对坐,思念故人,缅怀过去。
参朗转过头,看向店铺里的商宇贤和糖糖,小团子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满脸的褶子。
今年是一家四口。
爱人在百忙之中放下一切事务,带着他的心意和孩子来探望外公,青年满心都是温暖和感激。
懂得感恩,就会觉得幸福。
*
下午四点,杂货铺的后堂,传来小女孩一阵阵悦耳的笑声,清亮而又欢喜,不少买东西的街坊都觉得不可思议。
多少年了,这家老杂货铺老气沉沉,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听见店门口的电子迎客器说“欢迎光临”,商宇贤看了看老人和孩子,又望向厨房里的爱人,索性直接出了堂屋来到店前,见来人是一位大婶。
“您好。”商宇贤问候,“您是王婶子。”
煎饼铺的王婶子站在店门口,盯着商宇贤的脸想了半天,前不久好像见过这人,臭小子不会真的把店铺给卖了吧?
“呃,你是参老爷子的……”
王婶子警惕地伸着脖子,往发出动静的后堂张望。
“亲戚,”商宇贤笑了:“您找小朗,还是找外公?”
王婶子:“啊!是你外公?”
难道是参老爷子乡下老家的亲戚?穿着打扮也太体面了吧,话说这人的模样儿长得可真好。
王婶子回头把一袋大米拖了进来:“这是我家老王从东北老家带回来的,黑土地大米,有名啊,给你们尝尝。”
商宇贤:“这怎么好意思,让王叔破费了。”
王婶子:“破费什么,自家种的,快抬进去,我走了。”
商宇贤道谢,说着就要弯腰去拎。
听见旁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参朗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捉住他的胳膊。
“怎么说的,不是不让你搬重物吗?”青年眼中满是担忧和庆幸,硬是把爱人扶直了身,笑着看向王婶子,“成,谢了婶,等会儿我过去您那儿看看王叔,等会在我家吃个晚饭?”
“这才几点呀,没到饭点呢,不吃了,你王叔走礼去了,铺子没人管,我回了啊。”说着朝两个男人摆摆手,“这位,是你堂哥吧,真是一表人才呀。”
参朗看了眼商宇贤:“王婶子,他是我喜欢的人。”
王婶子先是愣了愣,歪头打量商宇贤,又不解地看向参朗,一脑门子的问号。
参朗笑了笑:“就是爱人。”
王婶子呆了呆。
慢慢地睁大眼睛,和参朗对视了一会。
露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王婶子瞪出了眼珠子,点一下头。
参朗桃花眼儿弯弯,点两下头。
王婶子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这小兔崽子……将来我可怎么跟你姥姥交代啊……”她缓了缓,揉着额头小声咕哝,又仔细端详着商宇贤,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凑近参朗的耳朵,小小声,“你这是要气死老爷子?想没想过,你外公那边,怎么办?”
参朗一下笑开了,瞟了一眼后堂屋:“外公知道的。”
王婶子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自家还准备了小朗结婚的红包,现在可怎么往外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简直接受不能,王婶子虚弱地扬了扬胳膊,“我,我回去想想,你……你们俩,注意点影响,别谁都告诉,这事儿……太吓人了……”这么语无伦次着,王婶子慌忙往店铺门外走,还不忘回头再瞧瞧商宇贤,“嗯,是挺遭人喜欢的,你们吃饭吧,我回去了。”
见王婶子走远了,商宇贤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拳,感觉掌心里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