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烟熏火燎地赶去茂林大厦,正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个炸弹在地底炸开,大厦外面十米外的地面塌了一个大洞。
接着颜如玉胸前缠着藏狐,浑身是土,杀气腾腾地从大洞里跳了出来。
陆行舟目瞪口呆。
颜如玉甩了甩已经只剩伞骨的刺绣洋伞,呸了两口,抬头看到陆行舟,大声道:“组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陆行舟刹那间更加内疚了,支吾了一声:“还……还行。”
“这地方太他妈邪门了,我感觉我拔了上万棵树根,越拔越多,越拔越多,工会主席的头皮要是有这么争气就好了。”颜如玉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将已经晕过去的藏狐解下来,提在手里,跟拎着一个名牌包包一样,喘着粗气对陆行舟道,“一定要对这个密棘基金会展开严密的调查。”
陆行舟体贴地帮她拍拍身上的土,甚至拿出一根烟踢她点上,温柔地说:“辛苦了,来,压压惊。”
颜如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疑有他,接过烟抽了一口,舒服地吐着烟圈,道:“那个荆丛,竟然敢对你下手,肯定有个大阴谋,咱们回去就带人来抓他……”
“唔……”
“怎么了?”
“荆丛已经被捕了。”
“什么?”颜如玉一愣。
“现在正在审讯。”
“……”
颜如玉脑中警笛大鸣,以她对自家组长浅薄的了解,粗略算了下时间,登时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把我忘了?陆行舟,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光顾着跟石饮羽鬼混,把我忘在下边了?”
“别别别……别撒泼……”陆行舟强撑斯文,“公务人员在外执行任务要注意维护组织形象……”
“维护个屁!我们村的劳动妇女都是这形象!”颜如玉冲上去,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陆行舟落荒而逃:“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一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你们他妈的大脑皮层长鸡儿上吗?”
“……”
陆行舟被颜如玉一直厮打到了单位,“凤尾螺一枝花”的脸都差点被她挠破相,几乎半个单位的同事都来围观“颜秘篡位”,纷纷赞美颜秘真有我们布尔什维克战士的武斗精神。
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陆行舟坐在办公室,对着镜子看下巴上的一点指甲印,有气无力地说:“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上司,我们把你留在地下是有考虑的。”
颜如玉在洗手间接了盆凉水冲去一身泥土,这会儿站在空调前,吹自己那头海藻般的长发,闻言,问:“什么考虑?”
“……”陆行舟语塞。
颜如玉脸色一沉:“你就是满脑子只有你男人……”
“是这样的……”陆行舟毅然开口,以赵忠祥讲解动物世界的语气,讲述了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爱情故事。
颜如玉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陆行舟趁机跑了。
审讯室的门打开,结束完一轮审讯的荆丛被押了出来,他抬眼看到陆行舟,突然道:“陆组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行舟点点头,和荆丛走回审讯室,示意几个下属离开。
荆丛在门口停住脚,对着旁边的空气淡淡道:“白哥哥,你也在外面。”
白灵犀飘忽的影子从他身边现了出来:“你们要谈的内容,是我不能听的吗?”
“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枯燥得很。”
“那好吧。”
陆行舟让下属带白灵犀去找颜如玉交流一下做鬼的经验,便关了门,和荆丛面对面坐在审讯室里。
“我已经非死不可了吧?”荆丛开门见山地问。
“要看法官的判决。”
“我自己心里有数,”荆丛漠然道,“灵犀他……陆组长,我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陆行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道:“那是白灵犀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左右不了他,更不可能强制给他办理滞留人间的手续。”
“是我害了他。”
“有一件事情我很不理解,”陆行舟道,“白灵犀又不是弱智,怎么会被阿曼骗去参加逐鹿之夜,他明知自己会死在角斗场上。”
“当时灵犀来白邺市找我,我让他赶紧回去,灵犀什么都不懂,跑去找阿曼求助,阿曼告诉他,上峰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如果让他走脱,就会杀了我,所以那个傻瓜就……”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会亲手杀了他?”
“如果别人动手,一定会弄疼他……”荆丛两眼空洞,“当时,有个高人指点我,他说榕老的病需要犀牛皮入药,灵犀躲到哪里都逃不出林氏的手掌心,不如将灵犀献出去,保存好他的灵魂,然后制作一具义躯……人急无智,一切都怪我当时太愚蠢了。”
陆行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高人?”
“一个客人,生面孔,应该是第一次参加逐鹿之夜,现在回想起来,他大概是个走私义躯的商人吧。”
“走私义躯可是违法的,这个人叫什么?”陆行舟拿出工作手册,准备记下这个人的资料。
“别人都叫他风先生……”
陆行舟霍地一惊:“风?”
“假名字,陆组长不必紧张,逐鹿之夜毕竟是非法行为,没有人会用真名。”
陆行舟松了一口气:“怪不了我紧张,九年了,风部魁首依然在潜逃,如果他在社会上活动,是很有可能取一个风姓假名的。”
“我认识风部魁首,不是他。”
“那就好。”
两人从审讯室中出来的时候,荆丛突然看着陆行舟,低声道:“陆组长,当年那场婚礼,可真是让人难忘啊。”
陆行舟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说:“某人爱烧钱而已,庸俗。”
荆丛惨淡地笑了一下,声音极轻微地呢喃:“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起那个场景,就羡慕得睡不着觉……”
“你说什么?”陆行舟没听清。
“我说,”荆丛笑道,“当时我还吃了块喜糖,甜得很,甜得都苦了……”
第27章
荆丛的被捕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 人们愕然发现密棘基金会这个专注于生物救援的组织竟然在做着残杀生物的勾当, 这不是监守自盗嘛!
一时间社交平台上吵得不可开交,战火甚至烧到了之前大家普遍认同的种族平等原则, 说这些魔物天生好战, 又没有善恶观, 就不应该让他们和其他爱好和平的生灵生活在同一片蓝田下嘛。
什么同呼吸、共命运,全是骗人的, 大家的能量代谢率都不一样, 怎么可能同呼吸?
有民科专家计算过,在相同时间内, 人类每吸一口氧气, 鬼要吸半口, 妖要吸三口,而魔物足足要吸三十口,空气中氧气总共只占21%,人、鬼、妖、魔一起吸, 人类就只剩0.6%了, 这含量甚至比稀有气体的占比还低。
也就是说, 因为魔物的存在,人类被生生开除出好氧生物界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曾经站在进化树最顶端的人类,现在和酸奶中的乳酸菌是一个级别的。
陆行舟坐在餐厅,用力翻过一页报纸,眉头紧皱,桌子上放着一个餐盘, 红烧大虾和烤茄子,都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好好吃饭,看什么报纸?”石饮羽端着一碗汤走过来,拿下厨师帽,坐在他对面,往报纸上瞄了一眼,“呃……”
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
人类=乳酸菌!
石饮羽不明觉厉:“这是什么?新科技?科学家们对人类自身的研究真是日新月异啊。”
“恶魔威胁论,核心理念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人类失眠多梦、气短血瘀、体弱宫寒、不孕不育甚至艾滋梅毒等等一切疾病的发生都是因为和恶魔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上。”陆行舟起身,将报纸放回墙边的书报架上。
石饮羽看到那份报纸的名字:《白邺人类日报》。
“哎,这个报纸采访过我!就是刚出狱的时候,他们首席记者在监狱门口等了我两个小时,问我出狱第一件事要干什么,我说当然是去找爱妻啊,想死了。”
陆行舟呵呵地笑了一声,凉凉道:“你指的是这一期?”说着在书报架上翻了翻,拿出一张报纸丢在石饮羽脸上。
“啧,这么粗鲁……”石饮羽抓下报纸,翻过来一看,唔,头版头条,出牢房进洞房,直言想死了——恶魔的劣根性!
“他放屁!什么进洞房???”石饮羽被冤得恨不得冲去打砸编辑部,郁闷道,“哪有那个福气啊!”
“……”陆行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厮在调戏自己,沉下脸来,“滚去干活,别在这干扰我吃饭!”
石饮羽笑道:“我的活干完了,今天黄花菜大姐给我放半天假,说我昨天协助你办了大案子,让我今天好好休息一下,颜秘怎么没来吃饭?”
“看演唱会去了,她拿的是VIP票,没有座位,要早早去排队抢好位置,好跟她爱豆互动。”陆行舟说着,夹起大虾吃了起来。
石饮羽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爱妻连吃虾也这么好看,都不用上手剥的,舌头一卷就把虾壳吐出来了。
他美滋滋地说:“看到你吃虾的样子,我突然想要口占一首……”
“噗……咳咳咳……”陆行舟呛到了。
“别激动呀,”石饮羽忙拿过纸巾递给他,“我给你写的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以慢慢念给你听,不要着急。”
陆行舟正尴尬地擦着嘴,一听这话,登时喘不上气来,忙不迭道:“不不不,不用了!”
好不容易阻止这厮蓬勃的诗兴,陆行舟三口两口吃完午饭,逃也似的离开食堂,想起未来,不禁感觉前途灰暗,心情十分沉重。
路过留置室附近,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陆行舟疑惑地走过去,见到藏狐张牙舞爪地扒在留置室的铁窗上,对着里面的荆丛破口大骂,还往里吐口水。
白灵犀的灵魂在铁窗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安慰一下情绪激动的藏狐,一会儿安慰一下闷头挨骂的荆丛。
看守留置室的同事坐在旁边玩手机,一脸淡定。
陆行舟惊讶:“吵成这样,你都坐得下去?”
同事抬起头,露出带着三道血痕的脸,哭诉:“坐不下去也得坐啊,那藏狐不知道跟哪儿学的一身泼妇德行,我阻止他,他说自己是保护动物,我再阻止他,他说自己是女的,我还阻止他,他就扑上来挠我……”
陆行舟寻思还能跟谁学的?颜如玉那泼娘们呗,我下巴上的指甲印现在都还没消呢!哎,等等……
“他是女的?”
“我们阿藏是男孩子。”白灵犀回头道。
陆行舟啧了一声:“颜如玉特么的也不教点儿好!”
“不过我也习惯了,”同事无奈地说,“只不过以前是关在里面的嫌犯吵吵,现在变成嫌犯很老实,外面的受害人家属情绪比较激动,唉,体谅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