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饮羽突然伸手过来。
陆行舟吃了一惊:“你干什……”
话未说完,石饮羽的指腹落在他的眉心,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将他紧锁的眉头抚开,轻声道:“这小子不配你为他皱眉。”
“胡扯。”陆行舟将他的手挡开,轻声道,“终归是一条生命的消亡,我高兴不起来。”
“每天都有无数生命消亡,难道你还能每天都不高兴?”
“这不是抬杠吗?”
“这当然不是抬杠。”石饮羽说着,目光落在张芬达惨不忍睹的尸体上,眼神冷漠,如同看着一颗砂砾一般无动于衷。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与自己纠缠了千年的男人,过了一会儿,挑了挑眉:“你在想什么?”
石饮羽淡淡地说:“你一直很敬畏生命,然而生命有什么值得敬畏的?生与死,只是两个状态而已,都没有意义。真正值得敬畏的,是生与死这段短暂的时间内所迸发出的灿烂的光芒。”
陆行舟:“不是所有人都会发光。”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活着。”石饮羽嗤笑,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伸手,再次笑着抚平他的眉头,小声嘟囔,“不许为别人皱眉。”
陆行舟听他放了一通冷漠至极的屁,眼眸动了动,脑中已经想出一百句话来反驳,但到嘴边都被咽了回去,只横了他一眼,嘀咕:“小魔物。”
石饮羽指着张芬达的尸体道:“我虽然是魔,但我比他有人性多了。”
“因为他虽然是人,却只是个人渣。”陆行舟说,心里想:而你作为魔,却是魔中魁首,他凭什么跟你比?
他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拿出一张符咒贴在尸体的脑门上。
石饮羽笑道:“怎么,怕诈尸?”
“在我们两个面前,他吃了豹子胆,敢诈尸?”陆行舟又拿出几张符咒,依次贴在两肩、胸口、掌心、膝盖上,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火苗,一弹,所有符咒顿时齐齐燃烧起来。
尸体猛地一抽,开始剧烈挣扎。
“哇哦,真的要诈尸了!”石饮羽幸灾乐祸地笑。
陆行舟:“闭嘴,准备好接客。”
尸体溃烂破损的皮肤底下,出现一个个鼓包,沿着血管快速移动,好像有一大群寄生虫,在尸体内部慌忙逃窜。
陆行舟突然撕去尸体脑门上的符咒。
那些鼓包疯了一样蹿上脸部,紧接着,一个肉蚕从眼眶中蹿了出来。
下一秒,眼眶、口腔、鼻孔、双耳……数不清的肉蚕开始从七窍钻出,如过境的蝗虫一般向着外面急射而去。
一道结界凭空出现。
那群肉蚕齐齐撞上结界。
石饮羽扯起尸体上的床单一扬,将他们尽收囊中,转头看了一眼尸体,叫道:“爱妻,你惹大祸了,把人家尸体搞成这样,等下他爹要来跟你闹。”
“干你自己的活,少废话。”陆行舟在尸体脸上画了个符文,掌心轻轻一拍,符文燃着火苗,下沉到尸体体内,烧去残存的秽气。
尽量将尸体恢复原状,他转头看向石饮羽:“都抓住了?”
“都在这里了。”石饮羽晃了晃手里的床单,“我不太想打开看,光想像他们蠕动的样子就有点想吐了。”
“我看看。”陆行舟凑过去,扒开床单看了一眼,连忙移开视线,满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石饮羽也看了一眼,吐槽:“这玩意儿单看一只还挺可爱的,一大堆聚在一起怎么这么恶心?”
陆行舟算是坏出水了,对着肉蚕拍了各个角度的照片,发给任不仁,问他还想不想吃,只发了三张,就被那边拉黑了。
两人带着肉蚕回到凤尾螺,颜如玉迎上来:“组长,经常跟张芬达一起玩的几个富二代名单在这里,据说他们挺看不上酒瓶侠,不大跟他玩。”
“林、王、孙……”陆行舟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这些人目前怎么样?”
“林感冒了,王和孙都出国了。”
“真的只是感冒和出国?”
“那就不得而知了,据说他们都有大半个月没出来玩了,”颜如玉冷笑,“圈内的人说,这个林需求旺盛,以前阑尾炎都没耽误他玩。”
陆行舟:“所以你觉得他们应该也是出事了,但没有声张。”
颜如玉点头:“毕竟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连酒瓶侠那样不要脸的,也要求我们低调行事,张芬达之前一直秘密治疗,死到临头才找特侦组。”
“你说得有道理。”
陆行舟打开QQ,找到一个叫“为中华之崛起而降魔”的群,问:“最近有没有谁在白邺市接过驱鬼的活儿?”
群里正在聊江南一个小门派的掌门跟小姨子跑了的八卦,陆行舟的话一眨眼就被刷到看不见了。
他不死心地又发了三遍,都是眨眼没。
啧,这帮不学无术的混蛋……
陆行舟关了窗口,准备去另一个群问问,右下方一个陌生头像跳动起来。
占验派吴彦祖:陆组长,我师兄最近在白邺市云游,说有个姓林的富二代和一个女鬼睡了,阳气都被吸走不说,还染了一身脏病。
陆行舟:治好了吗?
占验派吴彦祖:没呢,我师兄给他占了一卦,看到没救了,那人全家不修阴德,给他家擅改命盘要遭天谴的,师兄留下几枚丹药就溜了。
陆行舟:好,多谢告知。
颜如玉推门进来:“组长,李太太的电话。”
陆行舟一愣:“李太太?”
颜如玉压低声音:“酒瓶侠他妈。”
陆行舟这才反应过来,对她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座机:“喂,你好,我是陆行舟。”
“陆组长,”李太太急切地说,“我们家可乐今天突然非要去你们特侦组,谁也拦不住。”
“来我们这儿?”
“他说要去给你们送锦旗。”
“这就不用了吧!”陆行舟忙不迭拒绝。
李太太抱歉地说:“可是他已经去了,我拦了半天,也没拦住,陆组长,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行舟挂断电话,抬头看向颜如玉:“酒瓶侠来了。”
“他恢复这么快的???”颜如玉大吃一惊,“昨天不是还半死不活吗?今天就……不是,他那玩意儿不至于这么快就好了吧?”
“可能对我们太感激了,带伤也要来送锦旗。”陆行舟摇了摇头,无奈道,“下去看看吧。”
两人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到一辆骚粉色的小跑停在门口,酒瓶侠坐在车里,头发打着发蜡,在阳光下亮得反光,手臂担在车窗上,车窗下面挂着一面锦旗。
钢牙仔正好路过,探头看去,念道:“再造鸡恩……这是什么意思?错别字吗?”
陆行舟一看那面锦旗就头皮发麻,心想这酒瓶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挂着一脸假笑走到车边,笑问:“李大少伤好了吗?”
“还没呢,所以才坐在车里,要不然,我一定得站着给您送锦旗啊!”李可乐嘴甜地说着,目光直接越过陆行舟,看向颜如玉,登时,笑得更骚气了:“颜姐姐~~~”
“……你要干什么?”颜如玉警惕地问。
李可乐将锦旗胡乱丢给陆行舟,转身从车里抱出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专注地看着颜如玉,深情款款道:“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中只有你,好想和你在一起……”
颜如玉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钢牙仔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玫瑰的花期是5-6月。”
颜如玉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陆行舟:“组长,我能把那个肉蚕再给他塞回去吗?”
第37章
陆行舟抱臂站在一边, 目睹这一幕闹剧, 怎么都没想明白这酒瓶侠是闹哪一出,人类的爱情这么猝不及防的吗?
旁边一个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啊, ”陆行舟随口回答, “这世界还真的有一见钟情?”
“有啊, ”那人道,“我对你就是啊。”
陆行舟诧异地回头, 看到石饮羽拎着个大桶站在旁边, 没好气地嗤道:“少跟我胡扯了,什么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时你才十岁, 够早熟的啊。”
石饮羽笑着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反正不是你十岁的时……呸, 我就没喜欢过你啊, ”陆行舟哼哼,“早跟你说了,强迫的婚姻是无效的。”
“问题是你也没提出离婚啊。”石饮羽道,“你还欠我的洞房没还呢。”
一听这厮提起这事儿, 陆行舟直接给他气笑了, 真有脸提啊, 他冷笑一声:“是谁喝得跟烂泥一样,糊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的?”
“是我。”石饮羽放下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小声笑道,“都是我的错, 我欠你一场洞房,亲爱的,你看,咱们什么时候补上?”
“一早挖好坑,在这儿等着我呢?”陆行舟凉凉地说。
“不敢不敢。”
陆行舟视线下移,看着对两人握住的手,挑了下眉。
石饮羽立刻放开他,搓着手讪笑。
陆行舟看了看他脚边的大桶:“你干什么呢?”
“厨房里高汤用完了,来不及熬,黄花菜大姐让我去她家饭店里先拎一桶来用着。”
“中午食堂什么菜?”
“干煸虾、蒜蓉娃娃菜、清蒸鳕鱼、糖醋排骨、苹果咖喱鸡,汤是榨菜肉丝汤。”
陆行舟喜欢吃肉,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而中午石饮羽在打饭窗口一直等到食堂打烊,都没等到陆行舟的影子,慢吞吞地收拾着桌子,心神不定起来。
“小石啊,”黄花菜大姐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也算不上什么心事,”石饮羽道,“就是饭前在门口遇到陆组长,说是要来吃饭的,却一直没来……”
黄花菜笑道:“这事儿太正常了,陆组长忙起来三天吃两餐都是常事,他们特侦组不像其他组那样按点儿休息,经常不来吃饭的,你看颜秘是不是也没来?”
石饮羽眸色沉了沉:“这样啊……”